宽敞的马车正中摆了张小矮几,几上摆放些茶水点心。路老夫人抿一口茶水,便将茶盏放置在几上,玉瓷盯着略微颤动的茶盖,有些走神。
那个惜蓉,莫非是被太傅府怂恿了来杀她的?至于唐邱氏,行事的方法实在是不够高明。不过,太傅夫人看上去倒是很精明,怎么会让唐邱氏来办这种事?还是说,她是故意要让路府知道就是她做的?
那么,路府和太傅府到底有什么过节?先前分明觉得路老夫人和太傅夫人的关系很好。
“玉瓷,你受伤了?”一直静静看着尹玉瓷神色的路老夫人蓦然开口。
玉瓷一怔,抬起左手来看了一眼,手腕处早已红肿起来,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还真感觉到疼起来。
“不碍事的。”她摇摇头。
路黛瑶不屑地望望她,端起茶盏来闷声喝下一口,“啪”一声,将茶盖撞得低响。
路老夫人冷冷睨她一眼,又换了柔和的神色对玉瓷道:“回去敷些药。”
玉瓷有些意外,赶紧应了。
路老夫人虽然不曾给过她什么脸色看,但也没有过这样温柔的时候。今天发生这种事,本以为她会好好盘问一番的,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温和地同自己说话。
不过想想也是,她知道玉瓷失忆的事情,估计是明白就算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来。这样一想,便又觉得并不是不可理喻,毕竟自己是她的儿媳妇。
谁知路黛瑶见路老夫人这样差别对待,一时间有些生气起来,将茶杯扔到几上,不悦地冷哼一声:“娘现在越来越不喜欢黛瑶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嫂才是娘的亲女儿。”
路老夫人双眉一蹙,本欲发作,但仿佛想起了什么,出乎意料地只是淡淡瞥路黛瑶一眼,薄唇翕合:“今年冬月你就及笄了。”
路黛瑶一听,身子陡然一僵,怨念地望一眼路老夫人,又愤恨地瞥玉瓷一眼,嘴唇抖动半晌,终究没再开口。
玉瓷却听明白了。
本来未出阁的女子是不好在外抛头露面的,但路黛瑶快要及笄,也就是到嫁人的年纪了,因此今日才带了她出来参加品香宴。那些带了自家未出嫁女儿来的,可能都是打的同一个主意——让各位夫人过过眼,再打听打听哪家有未娶妻公子的,一桩婚事兴许就此成了。
只是,一般女儿家听到自己母亲提到嫁人的事,不都应该羞怯么?怎么见路黛瑶的样子,好像很不高兴。
难不成她已经有心上人了?不可能。闺阁中的女子,出趟门都难得,哪儿来的机会见到别的男子。但也说不准,若是像今日的楚寞一样意外出现呢?
楚寞……
想到这里,她又皱起了眉,楚寞之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认出那块玉佩了?
一路无言,马车摇晃中,很快就到了路府。
路府坐落于繁华的兴安门南大街,府中人口虽然不多,宅院却是复合式的三进大宅,高门翘檐,虽不至于豪华,却也不失气派。一场夏雨的洗礼,使得门前更显干净整洁,马车到时,早有了几个小厮在门前迎接。
雨已经小了许多。路老夫人先下了车,穿灰色衣袍,约莫四十来岁的刘管家很快举着油纸伞迎上来,同时道:“老夫人,四爷回来了。”
路老夫人一怔,望望敞着的大门,问:“带了客人?”
刘管家低眉连声应是。
“黛瑶先回内院,玉瓷和我一起去正厅。”路老夫人回首来朝刚下车的二人道。
两人俱是一愣。
四爷,也就是路老夫人的四子,路谦之。年纪轻轻便任了礼部郎中,并未独自开府,但玉瓷醒来的这五天,都没在府中见过他。先前也没问过他的行踪,没成想他会这个时候回来,还带了客人。
玉瓷没想到路老夫人会让路黛瑶先回去,却要带着自己去见他。
路黛瑶显然还沉浸在先前及笄话题的情绪里,虽是愣了一愣,也没像平时的跋扈模样叫喊着要去见自己的哥哥,而是在丫鬟的搀扶下不吭一声地上了青油布马车,自角门去了内院。
玉瓷在水涟的搀扶下,跟在路老夫人身后,进了大门,绕过照壁,穿过前院。在雨水的滴答声中,一路听水涟细声说着有关路谦之的事,很快到了正厅。
她醒来的这五天,除路老夫人和路黛瑶外,也没怎么见过府中的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路谦之已经娶妻,同妻子宋氏住在西侧的霞飞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路老夫人见他回来却有些诧异。
“母亲。”路老夫人才跨入正厅的门,便有一人深深作揖。路老夫人只是淡淡点头,不见半点喜悦之色。
玉瓷拿眼去看,见是一个有书生味的年轻俊朗男子。身着山青色水墨暗花交领袍,头束墨色发冠,腰佩平安玉扣,瘦瘦高高,肤色偏白。
见到路老夫人身后的玉瓷,他又唤了声:“二嫂。”玉瓷忙福身回礼:“四叔。”
这就是路谦之,倒真是对得起他这个名字,谦谦君子。
“路老夫人,二夫人。”正当此时,又有另一道声音传来。
“这位是?”诧异的语调,显然,路老夫人不认识他。
玉瓷这才注意,原来屋内还有另一名着一袭雪色广袖长衫的年轻男子,眉目如画,笑意温和。他同路谦之站在一处,两人各有千秋,但都是翩翩公子的模样,给旁人如沐春风之感。
“在下秦艽。”还不及路谦之去介绍,他便先自报了姓名,语音温醇,话语中仿似自带了几分笑意。
“秦艽?”路老夫人本欲上座,对他不甚感兴趣的样子,听他这话,又顿时回转身来,“神医秦艽?”
秦艽笑得谦和,朝她拱拱手:“那是世人谬赞,秦某哪里当得这两个字。”
路老夫人连忙敛了先前不上心的神色,换上一副欣赏而尊敬的神情,抬手指了右侧的首席道:“请上座。”又忙唤了下人端茶点上来招待客人。
玉瓷和路谦之都就左侧的椅子坐了。路老夫人坐在上首,见秦艽用上了茶,这才问道:“听闻秦先生平日都在百草谷中并不外出,不知这次到上京有何贵干?”
秦艽忙道:“这次是为九皇子送药而来,还有,”他看看坐在对面的玉瓷,接着道,“受谦之兄所托,来为二夫人诊断诊断。”
玉瓷本百无聊赖,颇感无趣地闲听着他们的谈话,很是不解老夫人为什么要让自己跟着她来见客,突然听秦艽提到自己,心中讶然。
抬首去望老夫人,见她的脸色也顿时阴沉下来。
------题外话------
秦艽(jiao第一声),草药名。【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懒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