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问,倒让玉瓷的心落了下来。
先前在朱华楼时,她表现得也太失常了,别说是路老夫人这般聪明的人,便是眼拙些的,也瞧出个不对劲了。
她在马车上不问这事,反而对玉瓷温和有加,这才让玉瓷心中不安。现在看来,她并不是想以别的手段来惩戒自己这个不知礼法的儿媳,而是碍于路黛瑶在场,不好询问。
玉瓷本已起身,听她这么问,便又坐下了,诚挚地望着她道:“娘,玉瓷不敢有所隐瞒。您知道的,玉瓷失了记忆,从前的事都不记得。但今日在朱华楼遇上楚寞,确实有些不对劲。”
“哦?有何不对劲?”老夫人直起身来,知道玉瓷是要对她知无不言了。
“今日那唐大夫人说是有什么琴穗要交给我,我也不知道这事,便应了她,在外等她。中途那楚公子就下楼来,并且问我还记不记得他。”她细细说着,中间从素华那里拿了一壶酒的事便略过。
“你是怎样答的?”路老夫人微眯了眼,探视着她。
玉瓷直直身子,道:“我见他仿似对我有些亲热,便道,不管从前我们有过怎样的牵扯,但现今我是路府的二夫人,那等时刻,便只当陌生人就好。”她没将楚寞那串什么听雨煮雪的话告诉她,若是说了,老夫人估计得无语一阵。
老夫人点点头:“你这么说是得体的,也没说自己不记得他了,但也太忙于摘除自己同他的关系。应当说,你愿以路府二夫人的身份请他来府中做客,这才不失礼仪。”
玉瓷忙颔首:“玉瓷果真没娘思虑得周到。”如果从前真是情侣关系,还说要请他来夫家做客,对方估计得气炸了,这路老夫人果然狠辣。
但这是因为路老夫人不了解楚寞那个人。那时若是说出这话,楚寞应该会高兴应了,再继续同她闲话家常的。
“初次面临这样的情况,你也算是难得。”老夫人不忘给她颗甜枣,继续问道,“后来你交还他玉佩时,他说了什么?”——更深一层的质问果然又到来。
这路老夫人果然是个精明的人,楚寞那时的低语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她捕捉到。“他那时只是问我有没有受伤,我没有回答。”她不想将那玉佩的事告知她,将她的注意力引到玉佩身上,导致她对玉佩的印象更深刻些,免得他日自己得到玉佩时,她能一眼认出。
“嗯。”路老夫人满意地颔首,“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你要告诉娘,至于那楚寞,今后还是避着些好。”
“我知道的。”
“得了,你回去换身衣服,给手上点药,晚上还要给秦先生接风呢。”提到秦艽时,她的目光一顿,估计是又想起与路谦之的不快了。
“那玉瓷就先回去了。”她忙起身告辞。
水涟还在外面等着,见玉瓷出门来,她忙迎上去搀住玉瓷:“夫人,老夫人说什么了,责备你了吗?”
玉瓷抿唇摇摇头:“老夫人为何要责备我?”
“夫人,你的手肿了!快回去上药吧!”她忙转了话题。
水涟是个精明的,今日的事她也是看明白的,所以想着老夫人会不会就今日楚寞的事责备自己。但自己一问她为何会责备,她又不多说,而是转移了话题,显然是明白自己不喜欢她多过问自己的事。
还有今天在朱华楼的所有提点,她都做得很周到。
精明是精明,就是不知道为不为自己所用。
“水涟啊,”玉瓷由她扶着,缓缓地自宁和阁出来。雨后的天不再燥热,她也走得悠闲,想以闲聊语调探探她的虚实,“我嫁过来时,没有陪嫁丫鬟吗?”
这些天,碎玉轩多是些粗使丫鬟,跟在身边伺候的只有她一人,不知道是碎玉轩丫鬟太少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就算家里再是小户,嫁过来时也该有一个陪嫁丫鬟,一个妈妈,可她的身边只有水涟。
水涟身子一僵,没想到玉瓷会问这个,但她很快便回:“夫人嫁过来时,只带了一个陪嫁丫鬟。”
“哦?那我的奶娘呢?”
“没有。”
“这倒是奇怪……”玉瓷低声呢喃,又问,“那我的陪嫁丫鬟去哪儿了?怎么没见到过。”
“回夫人,您的陪嫁丫鬟唤作青音,她,她跑了。”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恭敬,玉瓷便猜想她现在应该有些紧张,又听她说的话,很是诧异:“跑了?”
水涟点点头,“她不满府中的规矩,跑了。”
“胆子倒是不小。”玉瓷浅笑,也不再多问。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可以感觉出来,这其中肯定有些问题。
“当时老夫人本来要去将她抓回来,但夫人您求情,老夫人就没再差人去找她。”玉瓷不问,水涟却很快将后续报上来。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看来是当时的尹玉瓷默许那个青音离开的了。只是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她孤身一人从卞县嫁到上京,身边统共就这么一个熟识的人,却愿意让她离开。
“那水涟,我身边没有别的丫鬟吗?”她见老夫人身边的仆婢不少,妈妈有两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其他粗使丫鬟更是多。她好歹也是路府的二夫人,总不至于寒酸到只有一个丫鬟吧?
其实她倒是对有没有人伺候的无感,只是在这深宅内院中,怎么也得培养两个自己的亲信。
“先前是有的,但夫人后来不是失忆了吗,老夫人不想此事被别人知晓,便将她们差到别的房里去了。”
玉瓷望向水涟:“那你是?”
水涟也聪明,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道:“水涟原先是老夫人房里的。”
玉瓷唇角含笑,不置可否。原来如此,水涟原本是老夫人房里的人,怪不得这么精明,看来是老夫人特意挑选了来监视她的。
水涟却仿似能揣测玉瓷的心思,忙住了步子,绕到玉瓷身前,俯身便拜:“水涟先前虽然是老夫人房里的,但老夫人将水涟给了夫人,便是夫人房里的人。纵是再没读过书,也懂得一仆不侍二主这话的。”着急得险些要垂下泪来,像是玉瓷马上要辞了她一样。
一仆不侍二主?她倒是精明。玉瓷忙将她扶起,“好了好了,我自然信你。只是我已不记得先前的事,不敢随意相信旁人,你若是对我忠心,我哪里会不知晓。”
“好了,我的手腕又疼了,快扶了我回房去上药吧。”玉瓷带些俏皮地朝她眨眨眼。
她这才起身,脸上露出些笑意来,伸手来扶她:“夫人,水涟扶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