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之绕过玉瓷,径直朝冯妈妈走去。
冯妈妈抱着漆木盒子的手臂一僵,心里有些紧张,只能微垂了头,并不敢去看路景之。
路景之到她面前站定,伸手将漆木盖子一掀,见到盒中的物什时,眉头陡地一皱,沉声道:“娘的琢玉工具怎会在这里?”
冯妈妈身子轻微颤抖,此时竟觉得怀中盒子重如千斤。加之路景之面色阴沉,浑身都像是在散发着寒气,一时间竟连呼吸都刻意轻了几分。
玉瓷转身来,迎向他的目光,道:“娘将它们送给我了。”
屋内霎时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什么?”半刻,响起路景之不可置信的声音。
玉瓷却不急着回他,反而朝冯妈妈和水涟挥挥手,道:“先将盒子放下,怪沉的。”
得了她的命令,冯妈妈悄悄瞥路景之一眼,不吭一声地到里屋去将盒子放下,离了路景之的身侧,才暗自松了口气。她和水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却觉得只是留在屋里都有些手足无措。
玉瓷也不看路景之一眼,到桌旁去坐下,端起水柔呈上来的茶盏浅抿一口才道:“娘见我对琢玉有些兴趣,便将工具给我,想让我试试。”
路景之冷冷睨着她,到她对面坐下,鼻腔里哼一声:“我竟不知道夫人居然会琢玉。”
“将军先前并不认识玉瓷,自然不知道。”依旧语调平和地回他。
路景之冷笑道:“在我不认识夫人时,不知夫人还会些什么。”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玉瓷的神色一瞬间冷下来,她看向路景之,沉声问道:“将军究竟想说什么?”路景之刚才的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什么,难道路谦之同他说了什么?
先前路谦之说过他去拜访了楚寞,那次好像也有什么要询问玉瓷,可对这些事她是一头雾水的,当时只避开了,现在更担心路景之胡乱猜测。他若是误会也不打紧,就怕他到老夫人跟前诋毁她。
路景之见她神色有变,撇撇嘴角,故意不答,反而端起茶盏来悠闲地抿上一口,将茶碗放下后却转了个话题:“你给娘说了什么?”
玉瓷一愣,说了什么?他想问什么才是真的。
“我不过几日不在你屋内歇息,你便急着去告状么?那好,今日我便如你所愿,在你屋里歇息。”见玉瓷一脸迷茫,他不屑地笑笑,继续道。话语里却尽是嘲讽的意思。
玉瓷心头一跳,忙道:“我没有。”
她巴不得他不来呢,怎么会去告诉老夫人?不过今日老夫人也提了这事,她一直以为是老夫人让人打听的,现在他竟以为是自己去说的么?
“没有?呵……”路景之盯着她的脸颊,道,“回来那日娘告诉我,你是个性子温和,好相处的,让我不要委屈了你。但我却见你处处强硬,并不像是好相处的样子,尹玉瓷,你究竟是怎样博得娘的欢心的?”
他一字字说着,玉瓷的脸色便愈加阴沉下来,直到他连名带姓唤她的那一刹,玉瓷心中一凛,微眯了眼眸,瞥他一眼。
不过这一切只是瞬间的事,玉瓷很快恢复常态,坦然道:“同一个人,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是观察角度不同的原因。”
她的意思是,分明是路景之带了偏见去看她。同时也提醒了他,在老夫人眼里,他对自己是有偏见的,因此他若是向老夫人言明,老夫人也是不会相信的。
路景之也不笨,经她这么一说,心中通透,冷笑道:“好个尹玉瓷啊,手段了得!”倒真像是有几分敬佩她。
玉瓷回以一笑,也不说什么。
只听路景之语音一转,又道:“只是我忘了你也是有需求的,还让你特意去告诉娘,这几日是为夫的不对,往后我定兼顾画暖和你这里。”他觑着玉瓷的神色,话说得难听。
“啪”的一声,玉瓷将茶碗往桌上一掷,脸上有薄薄怒意:“我说了我并没有去说过此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她不能容忍路景之这样羞辱自己。
正当此时,在一旁伺候着的冯妈妈扑通一声跪下,语音颤抖地说:“夫人,将军,这事是老奴……”害怕地瞥一眼路景之,撞上他的眸光,吓得脖子一缩,再不敢说下去。
玉瓷眉头一蹙,转脸来看她,冷声问:“你说什么?”
冯妈妈往常都是见着玉瓷和蔼的样子,哪里见过她这生气的模样?忙磕磕巴巴道:“是老奴……老奴见将军每晚都去龚姨娘那里歇息……心里担心夫人委屈,偷偷……偷偷去给老夫人说的。”
玉瓷冷睨她一眼,沉声问:“不是让你们莫管此事吗?”
冯妈妈身子一颤,回道:“是,是老奴多事,请将军不要责怪夫人,要罚,就罚老奴吧!”
她说得诚恳,玉瓷心中的担忧更甚。她若是提前给她说过还好,现在当着路景之的面说出来,只怕路景之还以为他们在做戏。
扭头去看路景之,果然,他冷笑一声:“你们果真主仆情深哪。”抚抚手掌又是一脸悠闲地道,“我哪里会处罚你,这不是师出无名么,我还怕你们夫人去老夫人那里告我呢。”
冯妈妈听完,身子一僵,脸色顿时铁青。将军误会了!可是……这恐怕也解释不清楚了。想到这里,她又无措地抬眼去看玉瓷,这次自己真是将夫人害得不浅了。
玉瓷无奈地摇摇头,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冯妈妈道:“你起来吧,多说无益。”冯妈妈感激地朝她磕个头才起了身,又听玉瓷继续道:“此次确实是你的不对,我罚你一月月钱,让你记住这次教训,往后我不许你多嘴的事,你万不可多事。”
冯妈妈点头如捣蒜,忙道:“多谢夫人,老奴记下了。”她不是尹玉瓷的乳母,这番处罚已经很轻了。
将话说完后,玉瓷便起身去拿了本画集回来坐到桌旁翻看,再不同路景之说话,将他视作空气。
路景之呆坐半晌,觉得她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隐隐有些生气,便出声问道:“夫人没有想要解释的么?”
玉瓷将无意中垂下的发丝拢到耳后,过了许久才淡淡道:“现在无论说什么,将军也不会信的,那我有必要继续说么?”
路景之顿时被噎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初十那日要纳画暖。”隔了许久,他突然出声。
玉瓷连眼也不抬,只道:“娘先前同我说过了。”便不再开口。
路景之只觉胸腔闷闷的,这个女人竟惹得他如此不高兴,但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再继续坐在这里,只怕会更加生气,于是他起身道:“我去外院习武,午饭时间回来。”便急急出了门去。
水涟见他远去,有些担忧地唤道:“夫人……”
玉瓷将手中书页翻过一面,轻声道:“去厨房叮嘱一声,今日加两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