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瓷的确是累了,心中疲倦,因此躺下后很快便没了知觉。夜里口有些渴,竟醒了过来。
只是,甫一睁开眼便见两道眸光紧紧地锁着她,眸色幽深,在黯淡的烛影下显得有些诡异。
“啊!”玉瓷一惊,被吓得坐起身来。
“你醒了。”路景之坐在她的榻边,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几分沧桑气息。
一阵狐疑,玉瓷皱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路景之只是不说话,凝望着她的面庞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玉瓷……”唤的声音极其柔情,带着几丝含糊,更添了些暧昧。
玉瓷心中一阵不安。
若是没记错的话,先前他也这样半夜突然出现在她榻边过。那次,他们撕破了脸皮,闹得不欢而散,而那次之后,路景之明明再没有这样刁难过她,今日又是怎么了?
“你厌烦我。”凝望着她半晌,见她那一脸防备的神情,路景之又是无奈地叹口气,颓然地摇了摇头。
玉瓷狐疑地皱起眉,拢了拢衣襟,淡漠地道:“玉瓷不敢。”
路景之索性站起了身,走到桌旁去坐了,自己倒了杯水来喝。他一离开,玉瓷便舒了口气,赶紧下榻穿了鞋。
路景之无声地喝水,玉瓷无言地坐在榻边,两人这样沉默许久。
终究是路景之沉不住气,开口道:“你今日的事,我都知道了。”
“今日的事?”玉瓷诧异出声,语调微高。
路景之轻轻点头,手中握着瓷杯把玩,“玉行的事,楚寞出面替你解决的事,娘吩咐你的事,”蓦然抬眼望向玉瓷,“我都知道了。”
心中一惊。
他会知道玉行同楚寞的事倒是没什么可惊讶的,但他居然连老夫人吩咐她的事都知道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很可能路景之自己也有眼线,甚而是安插在宁和阁的眼线。
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老夫人安排人来跟踪她,而路景之又在老夫人身边安插了眼线。看来路景之此人也并非看起来那样与世无争,只是不表露出来罢了。
玉瓷不言,路景之便继续道,“玉瓷,我们一家可能会做很多对不住你的事,但若是你不愿意,只要你说,我随时都可以改变这种局面。”他说得真挚,双眸中有灼热的温度。
玉瓷一哂:“将军打算如何改变?”
“你不要再搀和玉行的事,从今以后,只安心做我路景之的夫人。”
玉瓷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军是要让我从此只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宅院妇人?”
“你不愿意?”他双眉陡然一蹙。
她摇了摇头:“不愿意。”其实她已算厚道,没再补上一句:纵然愿意,也不是同你。
路景之有些失望,先前直起的肩头顿时塌下,垂了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是啊,你定是不愿的,若是愿意的话,那便不是你了……”他抚抚额头,自嘲般咧咧唇,嘟哝道,“我在瞎想什么……”
失神不过片刻,他很快恢复往常神情,又抬起头来,望着玉瓷道:“你知道今后将会面临什么吗?”
玉瓷闻言倒真是在心内略想了想,会面临什么呢?两个月后若真是有了新作品,若自己表面上已将楚寞拉到老夫人阵营,那么老夫人定然会更毫不手软地利用她的所有价值,将她推到人前作为筹码。
可这不正是她需要的么——借老夫人进入云起玉行,再借玉行发展自己的势力,在玉雕行业里为自己挣下一席之地。
虽然一直是在被利用着,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大家都在相互利用。
她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因此她只笑了笑,回道:“知道。”无非是更多利用,更多勾心斗角,更多劳累。
路景之却嘲讽地笑了笑,摇头道:“不,你不知道。”目光触及玉瓷的面颊,他的心又软了软,“安心做我路景之的夫人不好么?”
玉瓷莞尔一笑,食指尖在唇边轻点了点,道:“不怎么好。”却是无比真诚的语气。
天知道她是多想摆脱这个身份,不过还好路景之也没强迫自己当他名副其实的夫人。
路景之闻言身子一颤,气恼之下竟反而笑出声来,他轻轻拊掌,“好,尹玉瓷,你很好。记住你今夜说的话,今后路家就算再怎样对不住你,那也是你冥顽不灵的下场。我给过你选择,可你亲自拒绝了,你记住。”
玉瓷嘲讽地弯弯唇,心想,你们路家要利用我,却变成我自找的了,真是强盗理论。更何况,你给的那个选择,与这有本质区别么?
不过她却轻声道:“多谢将军关心。”
竟是顽固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路景之狠一狠心,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没有再招呼,便兀自掀了帘子离去。
而玉瓷此时也没想到,原来早在这时候,他已预知了今后的事……
既然得了老夫人的指令,玉瓷往后便也开始大方同楚寞来往。
因为越来越难以面对路景之,玉瓷都会刻意晚些回去,每日在云起玉行练习完毕,都会去怀瑾玉行小坐片刻。而这些日子,楚寞像是不再关心其他生意,每日都亲自在玉行里坐镇。
虽然楚寞说过到时候的玉雕由他来琢,但玉瓷不敢托大,倒是一直都想着亲自琢个什么。
要不是楚寞当时还卖弄般地限了个主题,她也不会如此苦恼。与冬季有关的?琢个什么好呢?
怀瑾玉行后院里的作坊被撤了去,平日的琢玉师傅们也不知去了哪里,那里已被楚寞改作了一个庭院。在院中建了个亭子,亭中置了张石桌并几个凳子,楚寞每日都会悠闲地坐在亭中烹茶,等玉瓷来时,正好可以喝上一杯热茶。
这日也是。天气渐寒,玉瓷已穿上夹衣,搓搓手在他对面坐下,捧一杯热茶喝下一口,见楚寞还是穿着薄衫,忍不住道:“你不冷么?”
楚寞拿着竹勺的手臂微僵,眉梢轻微一挑,眼底一抹笑意,“怎么,玉瓷这是在关心我?”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这人从来就没有正经,玉瓷无奈地撇撇嘴,不欲再多说。却听楚寞又继续道:“其实自我一场大病过后,就再不会感到冷热了。”
玉瓷蓦然抬眼,见他一脸正经,忍不住“切”了一声,“一点都不好笑。”
楚寞弯眼一笑,“要骗你还真不容易呢。”
“若是世上有这种病,那倒也是实用,至少省下冬衣了。”一口热茶饮下,将整个人熨烫得暖暖的,玉瓷也有了心思打趣他。
楚寞一愣,扬眉笑起来,“那倒是,其实我的钱都是这样节约出来的。”
玉瓷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没想到他也挺幽默的。
气氛欢愉,两人打趣一阵,玉瓷才想起同他说正事,“对了,你这院中的琢玉工具还剩着些,你是不是已经开始琢玉了?”
“琢什么玉?”楚寞困惑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