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黛瑶及笄这日,因路家没有什么亲戚,来的多半都是老夫人娘家的人。
照理说,少女及笄,该由家中最有威望的女长辈为其插笄,但是,赵府的太夫人早已逝去,妾室又没有资格,所以,这为路黛瑶插笄的人就成了路老夫人。
只是,临到及笄礼时,路黛瑶突然提出要求,希望路景之为她插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愣住。
路黛瑶对路景之的痴恋并不是个秘密,可大家没有想到,她竟然大胆到这个地步。
来的还有别的客人,为了不让路府难堪,路老夫人只得打圆场道:“这孩子自小便和她二哥亲,及笄之后恐怕就没多少日子留在家里了,我们也该体谅她才是。”这话一是给不明就里的人一个解释,一是让来参加及笄礼的人知晓她路黛瑶要开始找婆家了。
赵老太爷精神矍铄地坐在上首,眸光幽暗地盯着路黛瑶望半晌,听路老夫人这样说,打个哈哈笑道:“这孩子就是不知羞,也是你平时太宠她了。”
老夫人乖顺地颔首:“是我的错。”扭头望了望路黛瑶,微顿半刻,唤一旁的路景之道:“景之,既然你妹妹有这个请求,便由你来为她插笄。”
路景之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路黛瑶原本是满怀希冀地望着路景之,但自从老夫人开口再到见到路景之的冷淡神情后,她的脸色便一寸寸地变白,渐渐没了血色。因此整个及笄礼静静的,十分怪异。当事人面无喜色,而当事人的亲戚都各有忧色,倒是一些来观礼的夫人都在悄悄算计着什么。
及笄礼完毕后,太傅夫人第一个找到路老夫人,依旧是那张假模假式的笑脸,亲切地拉着路老夫人道:“继芳,很久以前我就给你提过了,我有个侄儿,年龄同黛瑶相当,相貌人品一流,不知你可有考虑过?”
玉瓷站在路老夫人身旁,本准备打个招呼便离去,谁知唐邱氏也凑了过来,拉着玉瓷说些家常话。
唐邱氏,这个很久不见的女人,看上去温柔娴淑,却也是个说谎话很顺溜的人,不得不防。
既然太傅夫人同唐邱氏同时出马,也就说明她们还是很在意这场联姻的,因此玉瓷也仔细去听了听路老夫人的答复。
只听她缓声道:“不瞒夫人,近日来提起这事的人不少,我还需要再斟酌斟酌,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说得倒像是她很宠路黛瑶,而清楚实情的玉瓷则很明白,这府中,她真正疼爱的恐怕只有路采之。想到这里,玉瓷目光逡巡四周一圈,却没见到路采之的身影,想必是这大厅里十分无趣,他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心内又是一阵感慨,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连这种时候都不分轻重。
路老夫人这样说,却没有给太傅夫人个准话,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说还要再看看。太傅夫人知晓这事急不来,再寒暄几句后只能告辞。
此时天色渐晚,赵府的人也该回去了。
几人一起将赵老太爷等人送至门口,临走前,赵老太爷却将路老夫人同玉瓷单独叫到一边,说是有事交代。
离众人几丈远后,赵老太爷才嘉许般地望望玉瓷,朝老夫人笑道:“这孩子很不错,想是能帮到你的生意。”
玉瓷一怔,没想到老太爷都这把年纪了,明明已经没有再理生意的事,却还是知晓这些事。
路老夫人心知老太爷单独将她们叫来绝不是只为了说这话,便敷衍地笑笑:“玉瓷在琢玉上颇有天赋,我知道的。”
老太爷笑着捋捋胡须,突然压低了声音道:“老大最近越来越不安分了,看样子是准备吞掉其他几家玉行,你多注意些。玉瓷,”他扭头望向玉瓷,玉瓷身子一震,“你也多注意些。”
玉瓷还没反应过来,老夫人便不出意外地冷笑一声,“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大哥,怎就如此见不得我?”这在她的意料之中,自从她吩咐尹玉瓷同楚寞多来往些时,她便有过这样的猜测。
她的大哥,可是从不会坐以待毙的,楚寞既然给了他个下马威,还被她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那么明面上动不了她们,只能暗地里扩大自己的势力,等待早晚会来的针锋相对。
赵老太爷见她这样,浑浊的眸光微动,唤道:“继芳……”顿了顿才轻声道,“你大哥是个记仇的人,可当年的事怨不得你。”
路老夫人身子一颤,喃喃道:“是啊,他是记仇的人……”
两人都有些出神,像是在回忆着往事。而微带寒意的冷风拂来,玉瓷轻咳一声,这才将两人唤回现实。
赵老太爷瞥玉瓷一眼,眉头微皱,问道:“你们和怀瑾玉行究竟怎么回事?”
路老夫人神色浅淡,柔声道:“没什么,他们东家楚寞有些好奇玉瓷的手艺罢了,那孩子也是个爱玉的人。”
赵老太爷闻言似是终于放了心,眉头舒展,可不过一瞬,他的眉头又紧紧蹙起,“还有一件事,黛瑶……”欲言又止,似是不知该怎么说。
今日之事,路黛瑶实在是大胆,看来,她的婚事刻不容缓了。
路老夫人听他提到路黛瑶,似是十分头疼,轻叹一声:“我也急着将她嫁出去,可也不能害了她,随意将她嫁了。”
“我见今日太傅夫人好像同你说了些什么。”
“爹看见了?”老夫人有些惊讶,“那爹的意思……”
“毕竟是官宦人家,总比嫁给商人好。”赵老太爷的想法似乎十分简单。
路老夫人沉默思索半晌,犹豫道:“不如我先打听打听太傅夫人那侄儿如何再说?”
“也好,但还是越快越好。”赵老太爷负起双手,再次打量玉瓷一眼,这才轻咳一声,“好了,日后有什么难处就来找爹,赵家还是你的娘家。我也早些回去了,免得别人多想。”说着便往人群那边走去。
三人才走过去,便听赵大老爷阴阳怪气地道:“哟,爹这是去和继芳说什么了,竟连我们都不能听。”
赵老太爷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紧抿着唇不说话。
“爹是去和我说黛瑶的事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也不好给大伙儿说,免得黛瑶害羞。”路老夫人适时出声化解了尴尬。
赵大夫人平氏笑着打趣道:“看来咱家快要有喜事啦!”
大家闻言便都去望路黛瑶,却见她像是没听到大家的话,想什么正想得出神。
一众人难免感到尴尬,便纷纷告辞。
而这才送走赵府的一大家人,路老夫人便四处望望,皱起眉头问道:“采之呢,怎么也不出来送送他祖父?”
路景之出声道:“想是同下人玩去了,今日都没怎么见到他。”
“越来越不像话了!”路老夫人冷哼一声,将衣衫震得呼呼作响,迈步往府里走去。
而几人才走至垂花门,便有个小厮惊慌失措地跑来唤道:“老夫人,小爷他……他坠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