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陡然出口的“上刑”两个字,将玉瓷的心猛地抽紧。
虽然似乎自己的手保住了,虽然她早已知道自己难免遭受刑罚,可是,看到狱卒们过来拉她的时候,她的身子多少还是有些发抖。
她怕痛,这是毋庸置疑的,平时连摔倒都很少,但一想到受刑的痛感,身子还是不由得绷紧了。
丁永虽然有心卖个人情给自己,可那些狱卒却不会留情。在丁永的示意下,他们将玉瓷拖出牢门,拉上刑架,动作十分粗鲁。
感受到冰冷刺骨,明显是在凉水中浸过的牛筋绳绑住自己的四肢,玉瓷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窟,连一个简单的呼吸动作都极为困难。
“啪——”
很快,第一鞭落下,在空气中发出骇人声响,而鞭子落到身上,玉瓷便不可控制地陡然一跳。这时绑住她四肢的牛筋绳效果就体现出来了。浸了水的绳子在她挣扎的情况下,只会越绑越紧,手腕脚腕都被勒得生疼。
“唔……”她咬住嘴唇,不让呼痛的声音溢出。
“啪——”第二鞭紧接落下,白色的囚衣上很快沁出血色,斑斑点点,就如散落的红梅。
好冷……眼中泪光泫然,脑袋已经有些晕乎,玉瓷所有的想法就是,好冷!身上穿的囚衣太薄,而监狱尤为阴寒,根本不足以御寒,更何况,现在正值寒冬,直冻得她嘴唇发紫,浑身阵阵发麻。
“啪——”
一声紧接一声,间或夹杂玉瓷压抑的低呼。
行刑的狱卒虽然对玉瓷的痛苦没什么感觉,但脸色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次鞭刑。
没有人疾言厉色地逼供,也没有人哭天抢地地求饶,或是怨怒交加地吼骂,安静如斯。
正因为如此的不同寻常,安静到仿佛一整个天地间已经再没了别人,狱卒的心中有些发毛,手下一抖,力道更重了些。
重重一鞭过后,那个面色苍白,已将嘴唇咬得出血,浑身再没一块整洁地方的女子,终于晕了过去。
狱卒动作一顿,过去看了看,拱手朝丁永禀报,“大人,犯人晕了过去,要不要弄醒?”
这是大牢里常用的方式,晕了用冷水泼醒再继续就是,多年行刑的经历下来,他早已对任何人都没了同情心。
丁永犹豫片刻,见他已准备去舀水,便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不用了。毕竟是高门娇生惯养的女子,悠着点来,可不能让她死了。”
狱卒表示会意,放下水瓢,复又去看丁永的意思。
丁永只是叹口气摇了摇头,“把她送回牢里去。”他实在不懂,自己明明是个左侍郎,好歹也是三品官,平时也不曾亲自到刑部大牢里来,最多坐于堂中处理些案件罢了,这次怎么会被派来干这种事?对个无罪的妇人毫无缘由的用刑,这事儿要是让他那口子知道了,非得嘲笑他好几个月不可。
他又摇了摇头,工作时想私事可不妥。
玉瓷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都没了知觉,身子很冷,像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很久。牢房里没有光,兴许自己是在半夜里醒来了,她试着动了动身子,这一动,终于恢复了知觉。
清晰感觉到十指能动,她略松了口气,只是这小小的动作就已经牵动身上伤口,继而就是遍布浑身的刺痛袭来,火辣辣的疼,似要将她点着。
在这样冷热交加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办法再次入眠,只能睁着眼等天亮。
她的脑中什么都没有盘算,没有希望,没有盼头,虽然能做的就是等,可她不知道自己等来的会是怎样的结果。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
夜里常常彻夜难眠,白日里实在熬不住才昏睡过去。身上的伤口自然没有人来料理,似乎疼得越来越严重了,幸好现在气候寒冷,不似夏天气候炎热,否则伤口发炎,估计还会有恶臭。
后来几天丁永没再出现过,太子也自然不可能出现,他们总不可能将时间浪费在她的身上,总要去谋划得更周密一些。
似乎是得了上级的命令,狱卒们倒是忘不了要对她用刑。
所以这些日子总是旧的伤口愈演愈烈,新的伤口又来凑热闹。
这样的日子不知要过到什么时候,玉瓷几乎有些绝望。
却在不知多少天后的一个夜晚,忽然见到了曙光。
“尹氏,有人来看你!”来通知她的是一个年纪还轻的狱卒,只是小小年纪,眼中已尽是默然。
玉瓷躺在石床上,连扭动脖子也很是困难,只能勉强偏了眼去看,却见一个披了白毛滚边暗红色披风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望着她一脸讶然。
她很快进了牢房,以手掩口,震惊毫不掩饰,“天啊,玉瓷,你……”
宁容郡主。没想到,自己锒铛入狱之后,来探视自己的人,竟然会是她。
唇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玉瓷有气无力地道:“郡主,你怎么来了?”
宁容连忙蹲下身,凑到她身侧,面露担忧之色,“景之哥哥出事的那晚我就知道你被抓进了刑部大牢,可是……”她伸手握住了玉瓷的手,久违的温暖让玉瓷身子一僵,“他们怎么敢对你用刑!我要让父亲禀告圣上,这实在是太胡来了!”说着便要起身,但想起好不容易才能进来见玉瓷一面,她又住了动作。
玉瓷只是苦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宁容见她这副样子,心中也是一阵心酸,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她,“玉瓷你放心,景之哥哥肯定没有遇害,到现在还没人看到他的尸体,你放心,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双手将玉瓷的手拢在手心,她不停摩挲,希望能为她暖一暖,“你不要怕,景之哥哥肯定会来救你的,真的,不要怕……”说到后来,声音渐低,也不知是在安慰玉瓷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玉瓷却摇了摇头,“不会的。”
“什么?”她没听清,将头凑近了些。
“这是路氏的计谋,他们早已舍弃了我。”她的心中无比清明,“所以,他们不会来救我。”
宁容面色一惊,猛地抬起头来,双眼瞪得很大,嘴唇张了半刻才道:“不可能!他们不会,景之哥哥不是这种人!”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而舍弃了玉瓷。
玉瓷咧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想着她不知废了多大周折才能进来看自己,心中还是微微一暖,朝着宁容露出诚挚笑意,“谢谢你郡主,谢谢你能来看我。”
宁容一怔,似乎被她那个笑容灼伤,她苦涩地撇撇嘴,“可惜我没办法救你出去。”现今她父亲的地位也很是尴尬,他再也不是那个麾下有万千勇将的凌王,只是一个到上京颐养天年的老人,上京还轮不到他说话,至于自己,当然也是。
“不过你不要灰心,总会没事的。”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包裹塞到玉瓷的身侧,“这里面有些药膏和用品,药膏本是想着以防万一的,却没想到真能用上。”
“我不能待太久,你记住,千万不要放弃。”她说完这话,便匆匆地起了身,再深深看玉瓷一眼,便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