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星期每天早上都要来找我,我们再反々复々把计划修订一下,决不能因为准备不周而导致你的失败。”
乌拉德克天々夜里都难以入睡,他盯着窗外的月光,设想着在各种情况下该如何做出反应,考虑怎样对付可能出现的意外……早晨再去找医生反复推敲行动计划。
星期三晚上,即乌拉德克准备逃跑的前夜,医生把地图折成3折,与4张50卢布的钞票一起放进一个小袋子,然后把袋子缝到上装的一只袖子内。乌拉德克脱去号衣,穿上衬衫和上装,又把囚服罩在外面。正当他换衣服时,医生的目光聚落在男爵的宽扁银手镯上——自从乌拉德克领到囚服后,他就一直将这银手镯套在胳膊肘上面,担心卫兵发现他的唯一宝贝后偷了去。
“这是什么?”他问,“这么华贵。”
“我父亲留下的礼物,”乌拉德克说,“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送给您好吗?”他把手镯捋到手腕上,退下来,交给医生。
医生盯着这枚宽扁的银手镯看了好大一阵子,然后鞠一个躬。“开了眼界,”他说,“这东西只能属于大人物。”他默然凝视男孩,“你父亲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医生把银镯套回乌拉德克的手腕,热情地握住他的手。
“祝你好运,乌拉德克。我希望再也见不到你回来。”
他们拥抱了片刻,乌拉德克便匆々离去,他在心中祈祷:囚徒的棚屋再见吧,但愿今晚是最后一夜。这一夜他根本无法入睡,总害怕卫兵会发现他囚服下面的上装。晨钟敲响时,他已整装完毕,提前赶到厨房报到。当卫兵前来询问厨车的准备情况时,也是囚徒的老厨师马上推着乌拉德克向外走。炊事组一共选了4人,乌拉德克比别人都年轻得多。
“怎么要这个?”一个卫兵指着乌拉德克问。
乌拉德克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全身霎时透凉。医生的计划就要破产,再过3个月才会有另一批囚徒到集中营来,但到那时他已离开厨房。
“这小子手艺高强,”老厨师说,“他曾在一个男爵的城堡里干过。给卫兵们做饭再好不过。”
“噢,”卫兵道,他的贪婪食欲超过了猜疑。“那么,快走吧。”
4人炊事组跑向卡车!监押队开拔。行程还是那么缓慢和艰辛,但这次至少不用步行,况且,现在是夏天,寒冷尚能忍受。乌拉德克埋头准备饭菜,他不想引起别人注意,除了老厨师斯坦尼劳斯,他一路上很少与旁人说活。
汽车爬行了近16天,终于来到伊尔库次克。准备驶往莫斯科的列车正停在站内,它已在站里待了若干小时,载满新囚徒的列车不到,它无法启程返回莫斯科。乌拉德克与其他几个从野外厨车上下来的人一道坐在站台的边沿上,另外三人百无聊赖,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兴趣,长时间的艰苦跋涉把他们搞得昏々欲睡,但乌拉德克却在密切注视每一个动静,仔细打量站台对面的那辆列车。列车上有好几个敞开的门,乌拉德克很快选定了时机到来时应当使用的一个。
“你是不是准备逃跑?”斯坦尼劳斯突然问道。
乌拉德克吓出一身冷汗,但他没有回答。
斯坦尼劳斯盯着他:“是的吧?”
乌拉德克仍然不吭声。
老厨师继续盯着这个13岁的男孩。后来,他点头表示赞许,神态宛如摇尾助威的猎犬。
“祝你好运。我保证我将尽量拖延时间,不让卫兵发现你的失踪。”
斯坦尼劳斯触一触乌拉德克的胳膊,乌拉德克望见,远处出现一列囚车,正十分缓慢地向他们一步々开来。他紧张地等待着,心脏怦怦直跳,眼睛观察着每一个卫兵的举动,直等到进站的列车在面前停下。几百名囚徒依次下车涌上站台,他们的服装一模一样,唯有经历各不同。当站台上挤满了混乱的人群,士兵们开始忙得不可开交时,乌拉德克一头钻到囚车底下,爬过钢轨,跳上开住莫斯科的列车。他走进车厢顶头的厕所,车上的乘客无人注意到他。他锁上厕所的门,一边等待一边祈祷,每分每秒都害怕有人前来敲门。乌拉德克觉得好像等了一生之久,列车才缓々驶出车站,实际上这段时间总共只有17分钟。
“可走啦,可走啦!”他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小窗外的站台慢々向后退去,越变越小。站台上那一大群新囚徒正被卫兵扣到铁链子上,准备踏上开赴201号集中营的行程。卫兵们一边锁住他们的手,一边纵声狂笑。不知囚徒中有多少人能活着到达集中营,有多少人将死在半路喂狼,也不知再过多长时间卫兵就会发现他这个小厨工已经失踪……
乌拉德克在厕所里又坐了几分钟,他一动不敢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突然,响起嘭々的敲门声。乌拉德克立刻想到,可能是警卫,查票员或军人?——他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人物形象,一个比一个可怕。准是头一次憋尿来用厕所的,敲门声这么急迫。
“快点啦,快点啦。”一个人用低沉的噪音和粗俗的俄语喊。
乌拉德克没有任何选择余地。如果是当兵的,他已无路可走——他个子矮粗,无法挤出厕所小窗,如果不是当兵的,他继续待在这里只能引起怀疑。他迅速脱下囚服,卷成很小的一团,扔出小窗;接着从上装口袋掏出一顶软帽,罩住剃光的脑袋,伸手打开厕所的门。一个急头急脑的男人冲进来,乌拉德克还未离开,他就扒下了裤子。
乌拉德克走进车厢,他觉得自己与别人格々不入,穿着这种过时的服装,犹如在一排桔子里放入一只苹果,极为显眼。他马上又去找厕所,找到一个无人的,进去锁住门,慌忙撕开袖子里的小袋,取出那几张50卢布的钞票。他留下一张,放回3张,然后回到过道上。他找到一节看上去最拥塞的车厢,挤进车角的一个座位。车厢中央是一小片空地,那里有几个人正在用几个卢布的硬币玩掷抛游戏。这是一种小型赌博,参加者先向标心掷钱,距标心最近者将所有人的钱抛向空中,落下时正面朝上的都归他所有。乌拉德克在城堡跟利昂玩这种游戏时经常获胜,他真想参加进去竞争一下,但又害怕赢得太多会引人注目。游戏在长时间地进行着,乌拉德克渐渐回忆起所需的技巧,他差一点按捺不住极想进行冒险的欲望,把200卢布全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