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有什么问题吗?”里卡多问,他用一把很钝的刀子去削一只已经很短的铅笔。铅笔屑抛得到处都是,就是不往废纸篓里扔。
“您是丢了狗,丢了珠宝,还是丢了丈夫?”
“里卡多先生,首先你必须向我保证,做事绝对谨慎。”安妮开口道。
“那当然,那当然,这还用说吗?”里卡多一面回答,一面去寻找那只不见了的铅笔。
“尽管这样,我还是要说明白。”安妮说,
“那当然,那当然。”
安妮心想,如果这人再说一句“那当然”,她准会受不住叫出声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我经常收到匿名信,说我丈夫与我的一个好友有不正当关系。我想知道这些信是谁写的,他的指控有无根据。”
安妮第一次把内心的疑惧用声音表达出来,她马上感到一阵无限的宽慰。里卡多冷淡地望着她,他似乎已经不是头—次听别人这样表述惶惑的心声了。他伸手去捋又黑又长的头发,安妮这才发现他的手指甲缝和头发一样黑。
“好吧,”她开口道。“调查丈夫比较容易。调查应对那些信件负责的人就困难得多。你一定保存着这些信吧?那当然。”
“只有最后一封,”安妮说。
格伦·里卡多叹一口气,不太带劲地把手从桌面上伸过来。安妮十分勉强地从皮包里把信掏出来,拿在手里又犹豫了。
“奥斯本夫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总不能两眼摸黑来为您干话吧。”
“那当然,里卡多先生,对不起。”
安妮简直不能相信她也说出了“那当然”这个词。
里卡多把信读过两三遍才说话。“信全是打印在这种纸上,用这种信封寄来的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安妮说。“据我记忆所及。”
“那么,等下封信来到时,务必——”
“你就那么肯定,还会有信来?”安妮打断她。
“那当然,所以务必保存住。现在,请你谈谈你丈夫的详情,你有他的照片吗?”
“有。”但她再次犹豫起来。
“我只需要看看他的相貌。不想跟错了人,白白浪费时间,不是吗?”里卡多说。
安妮又打开皮包,把一张亨利穿中尉军服的四角磨损的照片递给他。
“奥斯本先生,长得挺漂亮嘛。”侦探说,“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大概在五年前,”安妮回答。“他在部队时,我那时不认识他。”
里卡多又问了几分钟有关亨利日常活动的问题。安妮惊奇地发现她对亨利的习惯和过去的经历知之甚少。
“奥斯本夫人,我看也问不出多少东西啦,但我将尽力去做。好了,我的费用是每天十块。外加消耗开支,我将每周给你写一份概略的书面报告。请先预支两周的酬金。”他的手再一次伸过桌面,比刚才更急切。
安妮又一次打开皮包,取出两张卷皱的100美元的钞票,给里卡多递过去。里卡多仔细端详起那两张钞票,好像已经记不起刻印在钞票上的杰出美国人究竟是谁。本杰明·弗兰克林镇定自若地凝视着里卡多,里卡多显然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位伟人的尊容。里卡多找回安妮60美元,全是污秽不堪的五块钱一张的票子。
“里卡多先生,我看出来了,你在星期天也工作,”安妮说,她对自己的心算能力感到很满意。
“那当然,”他说,“奥斯本夫人,我们的每一周都从星期四算起,您觉得合适吗?”
“当然合适,”安妮说完迅即离去,以避免与坐在桌后的这个汉子再次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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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威廉在凯恩-卡伯特银行的季度托管报告里读到亨利·奥斯本(“享利·奥斯本”,他又把这个名字唸出声来,以确定眼睛没有看错)正在请求五十万美元的投资后,他一整天都没有过好。他在当天的一次数学测验中得了第二,这是他在圣保罗学校四年来的头一次。致使领先于他的马修·莱斯特感到不安,还关心地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这天晚上,威廉给艾伦·劳埃德家打来电话。凯恩-卡伯特银行总裁听到是他并没感到惊讶,因为安妮已向他透露过她儿子与亨利的关系不太美妙。
“威廉,亲爱的孩子,你好啊,圣保罗学校的情况好吗?”
“谢谢您,我这边什么都好,先生,但我打电话是为另外的事。”
这孩子老练得像是驾驶麦克牌大卡车的司机一样,艾伦暗想。“是啊,我看你也是有别的事,”他语气淡淡地说。“我能为你如何效劳?”
“我想明天下午见您一面。”
“在是期天,威廉?”
“是的,只有星期天我才能离开学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行,我去找您。”威廉这么说好像是他这一方已做出妥协,“而且无论如何不能让我母亲知道咱们会面的事。”
“哎呀,威廉——”艾伦·劳埃德刚要说下去。
又响起威廉更为坚定的声音:“先生,不需要我的提醒了吧,你们为支持我继父的冒险正准备动用我的托管资金,尽管这样做不能确定为非法,但毫无疑问,它应被看作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艾伦·劳埃德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该不该在电话里设法安慰这孩子一下。好一个孩子!劳埃德还想规劝他几句,但他需要听取教导的时期已经一去不复返。
“那好吧,威廉。到猎手俱乐部与我一同去吃一顿简单的午餐好了,一点钟怎么样?”
“先生,希望到时能见到您。”电话咔哒一声挂上。
幸亏这次对证式的电话是他打到了我家里,艾伦·劳埃德如释重负地想,他一边放好话筒,一边诅咒贝尔先生——谁让他发明出这混账的通讯机器。
艾伦不想让他们的会见变得过于隐秘,故意选择了猎手俱乐部。威廉到达俱乐部大厅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午饭后和他去比赛一局高尔夫球。
“乐意从命,孩子。”艾伦说,并预定了三点钟的第一球座。
他很惊讶,威廉在吃午饭时根本就没有谈及亨利·奥斯本的请求建议。这孩子却扯得很远,满有水平地议论起哈定总统的关税改革观点以及总统预算委员会主任查尔斯·吉·道斯的不称职问题。艾伦开始怀疑,威廉睡过一觉之后是不是已经改变主意,不想再讨论亨利·奥斯本贷款的事,但还要轻松愉快地继续完成这次会见,以免给人留下没有主见的印象。噢,艾伦想:“如果这孩子确实是如此打算,这对我也是好事。”他盼望下午能稳稳当当地打一场高尔夫球。两人吃过一顿令人满意的午餐,又美美地喝下一瓶葡萄酒——威廉只饮了一怀——他们在俱乐部大厅里换上运动服,向第一个发球点走去,
“您是不是还让我九个洞,先生?”威廉问。
“可以嘛,孩子。算这干什么?”
“每个球洞十块。怎样?”
艾伦·劳埃德犹豫了,他想起威廉的高尔夫球是有相当水平的。“同意,很好。”
打第一个洞时谁也没说什么,艾伦用了四杆,威廉用了五杆。艾伦又轻而易举地赢下第二和第三个洞,他开始有些松弛,并对自己的技法洋洋自得起来,到他们该去第四个洞时,他们已距俱乐部800多米远。威廉等待艾伦起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