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1906—1923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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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乌拉德克估计,在君士坦丁堡的波兰领事馆他只会待上几天,却不料,一住就是一年。他不分昼夜地帮助帕维尔·扎莱斯基干活,渐渐变作后者不可缺少的助手和密友。扎莱斯基现在感到轻松多了,不晓得乌拉德克来此之前他自己是怎样应付那么多杂务的。这孩子每周拜访英国大使馆一次,在厨房里与苏格兰女厨享德森夫人一块吃饭,有一次还与英王陛下的副领事共进了午餐。
在他们四周,古老的***生活方式开始瓦解,奥斯曼帝国开始崩溃。人人都在高喊土耳其资产阶级民主革命领袖穆斯塔法·凯末尔的名字,挣脱***教统治的社会变革已变作势不可挡的大潮。这时,乌拉德克刚々平静的心又开始翻腾起来。他不断地回想起男爵和城堡中所钟爱的人。在俄国的日々夜々由于必须时刻为生存而挣扎,他脑中不可能有亲人的位置,但到达土耳其以后,他们的形象又逐渐不声不响地浮现到他的眼前。有时,他们是那么矫健和欢乐——利昂在河中戏水,弗劳伦蒂娜在寝室里给小猫做摇篮,男爵的面孔在晚餐的烛光映照下显得风骨秀爽,英气勃々——这些面孔他最为喜欢,也铭记最深,但它们总要变得忽明忽暗起来,乌拉德克怎样努力也无法固定,最后转为—个々可怖凄惨的景象——利昂扑在他身上猝然毙命;弗劳伦蒂娜痛苦不堪地流淌着血,男爵几乎变作瞎子和疯汉。
乌拉德克渐々意识到,他只有在生存斗争中首先稳住脚跟,才有可能重返那片飘荡着众多敌人幽灵的土地。想到这一层,他便决心要效仿先辈塔德乌什·柯斯丘什科将军,到美国去奋斗一番;男爵给他讲过多少柯斯丘什科的丰功伟绩呀!帕维尔·扎莱斯基告诉他美利坚合众国是个“新世界”,这种称呼更激发起乌拉德克对未来的希望——有朝一日,他说不定还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归波兰!
帕维尔·扎莱斯基出钱给乌拉德克购买了移居美国的船票。这种船票很不容易搞到,通常都在一年前预定。乌拉德克觉得好像整个东欧的人都在逃离本土,企望去“新世界”另谋生路。
1921年春,乌拉德克终于离开君士坦丁堡。他手提一只皮箱,内装全部家当和帕维尔·扎莱斯基签发的整套证明文件。
这位波兰领事把他送到码头上,深情地拥抱着他说:“与上帝同往,孩了。”
波兰人对这句祝愿的传统回答语自然而然地从乌拉德克深远的幼年记忆中蹦了出来。他马上应道:“与上帝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