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1941—1952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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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一边读着撒迪厄斯·科恩的季度报告,一边揣摩着,感到一切情况都已了解清楚,只有—件事使他惴惴不安。为什么掌握着莱斯特银行大量股份的阿博·罗斯诺夫斯基仍然不采取行动呢?威廉不禁想到,罗斯诺夫斯基已经持有银行百分之六的股份,他若再获得百分之二就能够行使银行章程第七条款的权力。如果说罗斯诺夫斯基还在害怕证券交易委员会的审查,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特别是艾森豪威尔政府业已进入第二任期,对于继续进行原定的那次调查再也没有什么兴趣。
威廉饶有兴味地读到,亨利·奥斯本再次陷入财政困境,罗斯诺夫斯基还在救助于他。威廉怀疑这种状况还能持续多久,亨利对罗斯诺夫斯基的法力还有多大。有没有以下可能性:罗斯诺夫斯基自己的麻烦多得难以应付,他已经没有时间进一步考虑摧毁威廉·凯恩这件事?科恩的报告介绍了罗斯诺夫斯基正在全球修建的八座新旅店的进展情况。伦敦的男爵旅店开始出现亏损,拉各斯的男爵旅店已经从他手中失去;尽管如此,他的实力仍在继续增长。威廉重读一遍附在报告后面的剪自《星期日快报》的一则消息、上面说弗劳伦蒂娜·罗斯诺夫斯基未能按原计划主持爱丁堡男爵旅店的开业式,这使威廉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儿子。他马上将科恩的报告合上,把这份材料锁进保险箱——反正现在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直接关系到他。
威廉开始对当初向理查德大发脾气感到后悔起来。虽然他—辈子都不想要罗斯诺夫斯基的姑娘,但也不该对自己的独生儿子采取那种无可挽回的态度。那次,凯特向威廉求情,她与威廉发生一场长时间的激烈争吵——自他们结婚以来这是极为少见的——给双方造成的感情创伤至今尚未愈合。凯特什么办法都已试过,从温情脉脉的劝说到痛苦地流泪,但威廉似乎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感动。弗吉尼亚和露西也想念她们的哥哥。“再没有人做我绘画的评论家了,”弗吉尼亚说。“你不是想让他继续挖苦你吧?”凯特问。
弗吉尼亚勉强笑了一下。
露西学会将自己关在洗澡间里,把水放得哗哗直响,然后偷偷给理查德写信,理查德永远也猜不出为什么他收到的信老是显得受过潮一样。谁也不敢在家里当着威廉的面提到理查德的名字,这种紧张气氛给家庭造成一种可悲的裂痕。
威廉设法把更多的时间用在银行的工作上,甚至一直在那里待到深夜,希望以此减轻心中的烦恼。但办不到。就在他开始感到该舒舒坦坦地休息一下的时刻,银行的任务加重,更需要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拼上去。他在近两年内又任命了六个副总裁,指望他们能分担自己肩上的重负。结果适得其反。他们开展起更多的业务,提交出更多需要做出决定的方案来让他裁定,其中有一位最精明的副总裁杰克·托马斯甚至已经表示出他最有可能成为继任威廉总裁职位的候选人——前提是:理查德不放弃罗斯诺夫斯基的女儿。尽管银行的利润仍在逐年增长,但威廉发现他已经再没有为赚钱而赚钱的简单嗜好。大概他现在遇到了查尔斯·莱斯特曾经面临的同一问题:他已经没有儿子可以将财产和总裁职位传继下去。威廉已将理查德彻底赶出自己的生活,他重新写下一篇遗嘱,取消了理查德的托管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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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和凯特的银婚纪念之年,威廉决定携凯特和两个女儿去欧洲度一次长假,期望这样做有助于大家把理查德从脑海中赶跑。他们第一次乘喷气客机波音707飞抵伦敦,在里茨旅馆下榻。这家旅馆勾引起威廉对他与凯特头一次来欧洲旅游时的许多美好回忆。他们又一同百感交集地去牛津大学转悠一圈,然后到艾冯河畔的斯特拉特福观看一场由著名演员劳伦斯·奥利弗主演的莎士比亚名剧:《理查德三世》。嗐,真是的,如果这个国王不叫理查德该多好。
在从斯特拉特福回来的路上他们在泰晤士河畔亨雷赛船码头的教堂特意停留一下,这是威廉和凯特喜结良缘之地。如果不是钟声客栈还是只有一间空房,他们一家还会在那里过夜的。在汽车返回伦敦途中,威廉和凯特对于他们当年的主婚人究竟叫图克斯伯里还是叫杜克斯伯里牧师发生一场争论。等车开到里茨饭店时也未达成满意的结果。只有一点他们可以取得一致的看法:那座教区教堂的屋顶修得十分耐用。当晚,威廉上床时温柔地吻了凯特一下。
“那五百英磅是我一生中做出的最高明投资,”他说道。
一星期后,他们飞到意大利,去参观大凡虚荣心盛的美国游客都要拜访的具有英国特色的名胜,但许多地方还是错过了。在罗马,两个姑娘因喝多劣质的意大利葡萄酒,在弗吉尼亚生日那天闹起肚子来,而威廉因吃多了上乘的油点心,体重又增加三公斤。如果能够谈谈理查德的话,他们几个人在一起将会更加快活。一天夜里,弗吉尼亚痛哭起来,凯特想去安慰她几句。“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去对爸爸说,世上还有许多事情比他的面子更为重要?”弗吉尼亚一次次地问。凯特无言可答。
他们一回到纽约,威廉便感到又来了精神,急忙重新投入到银行的工作中去。七天中他又瘦掉三公斤。
几个月过去,他觉得万事均又恢复正常。但他头脑中的这种正常感很快被一件事打消:一次,他们在斯威特布赖尔乡间别墅度周末,弗吉尼亚宣布,她就要与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的一个学生结婚。这消息震动了威廉的心。
“她还小着哪,”威廉说道。
“弗吉尼亚已经二十二岁,”凯特说。“威廉,她早就不是孩子了。你能有第三代人不感到高兴吗?”她多说出这一句话,马上知道后果不妙,心里直懊悔。
“你这是什么意思?”威廉惊愕地问。“难道弗吉尼亚已经怀孕?”
“天哪,没有的事,”凯特回答,然后好像才想起来似的用更为温和的口气说:“理查德和弗劳伦蒂娜生了一个孩子。”
“你怎么晓得?”
“理查德写信来,报告给我这一喜讯,”凯特回答。“威廉,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能宽恕他吗?”
“永远不可能,”威廉说着怒冲冲地大步走出房间。
凯特长叹一口气,她很伤脑筋。威廉连他的第三代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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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三月底,于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弗吉尼亚的婚礼在波士顿的三一节教堂内举行。威廉对弗吉尼亚选择的终生伴侣——年轻的律师戴维·特尔福特一百个赞成。
弗吉尼亚曾提出让理查德来当她的宾相,凯特也恳求威廉邀请理查德来参加婚礼,但被威廉顽固地予以拒绝。尽管这是弗吉尼亚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她也宁愿退掉所有礼品而让父亲和理查德站在教堂外面一块照一张相。威廉若不是想到只有应允罗斯诺夫斯基的女儿同行理查德才会同意前来,他说不定真能满足弗吉尼亚的这一要求;必竟,当他得知理查德被提升为那家银行的助理经理时,他内心已产生出几分自豪感。婚礼这天理查德给妹妹寄来一份礼物,打来一封贺电。但威廉将那礼物放进弗吉尼亚汽车的后备箱里,并不准弗吉尼亚在后来举行的招待会上宣读理查德的电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