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此时也从房间里走出。巧合的是,陈时宇的继父刚好也姓陈,也许这也是陈时宇过去从未察觉自己身世的原因之一吧。自从他知晓那一切后,陈父待陈时宇一如最初,尽管有些说不出的变化曾经在陈时宇心中升起,但陈父的态度仍令他感到感激和温暖,他也因此对父亲产生更多的敬意。
“回来啦。”陈父点点头。他话不多,显得很沉稳。
“嗯,回来了。”陈时宇向父亲点点头。
陈父拍拍陈时宇的肩膀,陈时宇感到一种踏实。
“明天去看看你姥姥吧。”陈父缓慢道,“对了,你哥哥回来了,你知道了吧?”
“嗯,知道。”陈时宇点头。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提到大哥的时候,父亲的眼神好像有细微的变化,陈时宇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感情。
“姥姥她现在怎么样?”可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时宇又问了一遍。
“前几天情况不太好,但是你哥回来这几天有好转了。”陈父的嘴角非常细微地上扬,微笑着说。
“嗯,姥姥肯定很想见大哥,毕竟大哥是姥姥带大的。”陈时宇脱口而出。
陈时宇忽然察觉到空气中好像有一种尴尬的气氛,不知为何父母都很沉默。他很识趣地说了声:“爸妈,我先回房间待会儿。”
陈时宇回到房间,拉开抽屉,一张照片躺在里面。照片上是前年的事,他、父母和大哥在饭店吃饭时照的。灯光打得大哥的脸变得白了些,照片中的他们两个人,眉宇之间确实有很相像的地方,毕竟他们之间有着怎样也无法否认的联系。
那天,父亲在餐桌上说,大哥决定要去美国。父亲一直是个很民主的人,那是他头一次没有和自己商量就宣布事情。陈时宇觉得震惊,一直以来他想去美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而此时餐桌上的所有人却都好像忘了这件事。
尤其是大哥,他脸上始终挂着捉摸不透的笑容,事不关己,置身事外。
晚上,母亲来自己的房间和自己谈。母亲告诉自己家里目前只出得起一个人的留学费用,如果陈时宇一定要去美国,那家里就要卖一套房子,倒也不是一定不行,母亲只告诉陈时宇父亲要他自己定夺。
但,那是一个别无选择的询问,陈时宇别无选择,他没有任性到那个地步,对于这个结果他只能接受。
也许他真的是因为长期作为独生子女,娇生惯养,过于自私?他第一次产生了被剥夺和被侵犯的感觉。
也许他心底不平的,是大哥对此事的无动于衷,对他来说,好像去也可以,不去也可以,那种云淡风轻的态度令他感到气恼。而且大哥从没有就此事和他说些什么。
此时他正响着,门铃响了。听声音便知是大哥回来了。他起身到门厅去,看到刚进门,脸冻得有点红的大哥。
“哎,回来了?”大哥见了陈时宇,仿佛一点也不惊讶。
是了,就是这种态度。明明应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一点也不表态,云淡风轻的态度。这种态度莫名地让陈时宇想起了谁,他身边有谁好像也是这个样子的。
“外面冷吧,怎么这么晚?喝点热水吧。”母亲边说边倒着水。
“还好。”大哥一进屋,就有一种强烈的气场迎面扑来,陈时宇不得不承认,大哥也是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人。
“谁先洗澡啊?”母亲问道。
“我吧。”陈父率先说道。
冬夜通常寂静得令人心焦,楚佳桃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感觉旁边的林语珊也在翻来覆去,不时能看到手机屏幕亮起的光。
她想着刚才在洗澡的一路上林语珊和自己说的话。
“他是我唯一交往过的人。我和他在高一时认识。在我们家乡的小城,像他那样帅气,引人注目的人并不多。他不喜欢上学,学习成绩也不好,但是很受女孩欢迎。他是个很开朗的人,个子很高。我们那儿的很多女孩都喜欢他,他身边总是围绕着许多女孩,不同的女孩。后来,我们偶然认识了,又开始交往。很多女孩都很羡慕我,当时就算班主任找我谈话,告诉我爸妈,我也还是坚持。班主任说,我要是早恋,就别想考出那个小城,别想上好大学了。于是我和他约定,一起考到这里,就是咱们学校,光海文化大学。他说他也喜欢广海市,喜欢热闹的大城市。而对我来说,其实不过是和他交往的一种挡箭牌而已。我拼命学习,为了身边的人能够允许我们的关系。高一那年暑假,是我最难忘的时光……小桃,那是我的初恋。今天,我又看见他了。”
林语珊描述的初恋,感觉青涩,单纯,又刻骨铭心,带一点伤痛。不知不觉中,楚佳桃觉得自己心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的情绪,也许是被闺蜜的情绪所影响,她的心中也升起了一种说不出的痛楚。这种痛楚中浮现出一张脸,萧琦那遥远又英俊,冷酷又时而带有点压迫感的面容。总是牵动她的心,不知不觉中,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了叫作“痛”的种子。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初恋的痛”,脑海中就会莫名浮现起萧琦的身影。难道她真的是喜欢上学长了吗?这种感觉就是真正的喜欢吗?喜欢的感觉就是这种在内心蔓延,隐秘而又难以言说的痛吗?
“后来呢?”当时,自己那么问着。
“后来,在我们即将升入高三那年,他忽然不告而别。是的,没有打一声招呼,当我再上学时,老师已经宣布他转学的消息。我打他的手机,可是手机是空号。我去他家找他,他姥姥告诉我他已经被他父母接走了,原来他一直都是姥姥姥爷带大的。我问了他姥姥他的联系方式,他姥姥当时也说不清楚。他姥姥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可是那个号码可能有问题,我一直没有打通过。就这样,他就消失了。虽然我知道他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可是他对于我来说就是‘消失了’。杳无音讯。后来,我再去找他姥姥,他姥姥给了我另一个电话,那是高考后的某一天,我终于拨通了那个电话。接的人是一个男孩,他很急躁地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去美国了。事情就是这样。如今这个人竟然又出现了,小桃,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当时,楚佳桃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好友在向自己倾诉很重要的事情。今天,一向冷静的语珊情绪十分激动,她只能静静地聆听。那一刻,楚佳桃似乎忘却了自己的小小烦恼,用力牵着好友的手,在冷风呼啸的夜晚慢慢走回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