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你还要去找萧琦吗?你的脚这样了,这几天应该少走动。”曾智楠询问着。
“去……”楚佳桃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去了可能也没有什么意义哦。”曾智楠提醒道。
楚佳桃不说话了,低着头沉默,曾智楠知道,通常这种时刻,女儿其实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好,走吧。”
于是,他们坐上了通往萧琦家的火车,不远,半个多小时就到。
事情的进展出乎曾智楠和楚佳桃的预料。本来曾智楠打算到了县城先去找个旅店安顿一下,然后就去当地公安局办理临时身份证,尽快离开这里。
结果事情却发生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赵顺全将楚佳桃背到小轿车车站,还跟着他们上了车,一路上无人说话,惊魂未定的同时还有疲劳、失望,适才忙着赶路,一旦坐下来,脑子里就开始回放不久前的所见所闻:秦姨的丈夫气急败坏的样子,他那用沙哑的嗓子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咆哮,仿佛还在身后追赶着,不绝于耳。秦姨大儿子赵顺安那古怪的,宛如鬼魅般的阴沉形象到现在还让人不寒而栗。那真是一个让人永远也不想再踏进去的地方。
到了县城,赵顺全又将楚佳桃背到附近的宾馆,还执意要帮曾智楠把行李提进房间。曾智楠觉得,也许这孩子对中午的表现有所愧疚吧,但她总有一种感觉,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赵顺全的行为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情感动机,毕竟刚刚她也亲眼见识了他的家庭,出于律师的直觉和敏锐,她觉得赵顺全的行为似乎一直有不自然之处,一定有些暗涌潜伏在其中。
无它,至少眼下看起来没有大碍,曾智楠此时脑子里充斥的更多的是补办身份证的事,毕竟这关乎她和小桃能否回程,至于那些若有似无的细节,曾智楠暂时无暇考虑太多。
对了,还有填饱肚子。
去公安局之前,曾智楠决定先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
等菜上桌的点儿,赵顺全忽然开口道:“曾阿姨,这一次……对不起……事前我也没有和您说明我们家的情况……本来,应该就我一个人来……哦不,本来就不应该来的。”
当时先提出将秦姨的骨灰送回家乡的是赵顺全,曾智楠觉得顺理成章,也想顺便见见秦姨的丈夫和大儿子,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家的情况这样糟糕。
“他……就是你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情况的呢?”曾智楠小心地选择着措辞,担心不小心触碰到赵顺全不愿被触及的点。楚佳桃也很想知道,但又不愿让赵顺全觉得自己太过好奇,于是低着头,其实耳朵竖着在听。
“大概是从前年开始的吧……”赵顺全道,“前年春节,我爸又喝酒,闹了事,把头碰了,送进医院。我和我妈就都回来了,那时候忙着关注我爸,对我哥有点儿疏忽,但有一天,我回家时看见哥哥还躺在床上,我出门时他就那样,他房间里没有任何东西动过的迹象,等于那天他一整天都睡在床上。
”
秦姨春节其实基本上不回家,不过有时她丈夫喝酒闹事后被送进派出所或医院,秦姨就必须赶回去。光凭大儿子没法处理这种事,小儿子工作又忙,处理这方面事又没什么经验,让他处理恐怕越处理越乱。所以之前每每丈夫闹出什么事来,秦姨更多的还是自己奔赴一线,亲力亲为。
前年春节前后,秦姨确实回去了一次,但对于家中具体发生什么她不会详说,曾智楠只大概知道她丈夫再次因为酒后闹事住进医院,这样的事发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楚佳桃对秦姨家的了解还不如母亲,只不过刚刚见识了秦姨丈夫和大儿子的实际情况,她完全能想象出赵顺全所说的这些事。
“那天早上我和我妈出门去看我爸,他说身体不舒服就没有来。当然这种事以前也常有,我哥他自从腿瘸了后就不怎么出门。所以我们也没有太在意,就让他一个人在家。结果回来,发现他还在房间里睡觉,我妈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他当时在睡,也就没打扰他。
”
此时,饭菜已上桌,几人都有些饿了,暂时停止说话,暂且充饥。不过尽管楚佳桃有些饿,眼前的饭菜她仍只吃了几口就觉得吃不下了,天气太热,加上受惊,加上饭菜还隐约有种不新鲜的味道,楚佳桃觉得吃不下去。
赵顺全边吃边接着说:“后来我妈在他床边发现一个本,可能是他的日记本吧,里面写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就是那种,你知道正常人不会写出来的东西。当时就感觉他可能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是下午他醒了,看起来和平常也没什么两样,我们觉得也许没什么大事,我爸的事又近在眼前,我们的注意力就都放在我爸上了。其实我爸没什么大事,就是那天看着挺邪乎,头碰桌子上了,血往外涌,但其实是外伤,住了不久就出院了。之后的那几天
,我哥也一切正常,我妈和我就都觉得可能没有什么大碍,就都先回来了。现在想想,可能从那个时候,甚至更早,我哥哥的状况就有些不对了。”
赵顺全说着,楚佳桃忽然产生一种感觉:眼前说话的这个人,这是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这次之后,可能一生都不会再见了。
这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微妙,她看着赵顺全的嘴一张一合,渐渐地对他说话的样子更关注,对他说的什么内容反而没有那么在意了。
那个刹那,楚佳桃感受到“缘分”在现实中的作用,其实一个人每天都在面对分合,只是我们不是特别在意和不熟悉的人之间的分合,而对亲密的人就不一样,心中会产生执着,可是本质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啊。
在这家环境简陋,饭菜味道也不怎么好的小菜馆里,楚佳桃浮想联翩。他的预感成真了,在这之后她和妈妈真的再也没有和赵顺全见过面,哪怕她们每年去秦姨的墓前祭奠时,也从未碰上过。赵顺全连带着他的哥哥、父亲,这一家与曾智楠、楚佳桃母女之间的缘分线索就此飘散。
吃过饭后,赵顺全说他有事要处理,急匆匆地离开了。
而曾智楠回到旅店后,在自己的包中发现了丢失的钱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