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商谈异常艰难,身为北漠副使的渠逆道在商谈中引经据典,驳得大郑方以陈因光为首的商谈团常常哑口无言。北漠王子利漫似乎对商谈漠不关心,成天带着手下在京城各坊游玩,购买了一大堆东西,吃食、衣饰、玩具等等,包罗万象,看意思恨不得把整个永昌城的东西都采购一遍。
三天商谈下来,陈因光想起要去和渠逆道商谈就头痛不已,不光陈因光,整个商谈团都对渠逆道惧之三分。于是,礼部和光禄寺商量着轮番派人上阵,江安义因此有机会一睹了此人风采。
双方在是否应由安寿公主出嫁争论不下,渠逆道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不容辩驳,以至于商谈团感觉应该劝天子将安寿公主嫁于北漠了事,想到天子对女儿的喜欢及安寿公主就要变成丞相的孙媳,陈因光才硬着头皮和渠逆道天天硬磨。
一场意外让事情有了转机。
十月三日,这天利漫王子决定休息一天,于是亲自参加了商谈。看着渠逆道和陈因光争得面红耳赤,利漫打了个哈欠,插嘴道:“公主还是郡主都无所谓,关键是要陪嫁多,中原的好东西真多啊,本王很喜欢。”
陈因光抓住利漫王子的口误,步步进逼,逼得渠逆道不得不松了口,于是双方使团就陪嫁的物品展开了新一轮争辩。
十日,陈因光奏明天子,经过自己艰苦卓越的谈判,北漠方终于不再坚持要迎娶安寿公主,但要求中原随嫁大量的匠人,泥瓦匠、木匠、铁匠、药师、雕师等人,理由是在北漠为公主营建一座宫殿,以解思乡之苦,除此之外,同时还要银两、丝绸、酒水、茶叶、美食若干。
眼看冬季又要来临,不知今年北漠是否还会遭受白灾,石方真急于达成和亲免除兵祸,略加思索便答应了。
北馆内,得知消息的利漫眉开眼笑,道:“师傅果然算无遗策,有了这些陪嫁父汗对我肯定刮目相看。”
渠逆道问道:“二王子,我让你探听那些待嫁郡主的身份,可曾清楚了?”
“师傅放心,您交待的事徒儿怎么会不放在心上。”接着渠逆道把六名待嫁郡主的身份一一道来。渠逆道盘算了半晌,对利漫道:“你挑选安阳王之女丽华郡主,此女之父安阳王,是皇位角逐的失败者,如今坐镇仁州,实力雄厚,说不定哪天会成为助力。”
十五日大朝,大郑和大漠两国交换文书,永结同好。石方真晋封安阳王之女丽华郡主为丽华公主,嫁于大漠二王子拔都利漫,并按大漠提出的要求陪嫁大量的人与物。
利漫在朝会上提出,大漠接近冬季道路难行,他景仰中土繁华,希望能到明年四月春暖花开再动身前往大漠。外邦王子对自己国家羡慕,这让石方真感觉很有面子,满口答应,让四方馆在这段时间好生招待。
人逢喜事精神爽,石方真宣布,十月二十三日,前往御苑秋狩,并邀请北漠王子及随从一起参加。石方真及位以来崇尚节敛,宣帝时期每年的秋狩被他改成三年一次,此次与北漠签定友好条约,短时间内边境可以相安无事,让石方真松了口气,想借着这个喜事放松一下。
御苑,永昌城西南百里外,莽莽苍苍的丹阳山脉如同巨大臂膀将眼前的草原揽在怀中,这片广袤之地水草丰美、禽兽繁衍,成为了皇家猎场。当初设立御苑的目的是为了让京中部队和贵族子弟在其中与虎豹狼虫搏斗,练武艺、练胆量、练军纪、练战术,后来逐渐演变成固定的节目-秋狩。
大郑以武得天下,历朝皇帝对秋狩都非常重视,每年秋猎都要亲自参加,京中十六卫(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和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和左右千牛卫)会各派出五百名精锐参加,一方面护卫天子和大臣,一方面在狩场上角逐,许多将领借秋狩之机脱颖而出,进入帝王眼中。
角逐以猎禽兽数量多者为胜,这要考核互相间的配合战术,期间还有马术与箭术比试,神射手是军中求之不得的人才。得知秋狩的消息后,京中十六卫都攒足了劲准备在秋狩上一鸣惊人,成为军中的“抢手货”,改变命运。
太子已经入驻东宫,今年的秋狩天子要带太子出猎,作为崇文馆直学士,江安义要陪同太子参加秋狩。近万人的队伍绵延十余里,一路浩浩荡荡开往御苑。沿途惊起飞禽走兽,大郑军纪森严,即使近在咫尺,也没有一人弯弓射箭。
十月二十五日,太阳初升,草尖的的露珠尚未褪尽,号角声开始在山谷中回荡。
旌旗飘扬,石方真骑在黄膘马上,一马当先,带着身后盔明甲亮的骑士向着草原深处进发。从草丛中、林木间、沟壑旁、山洞里惊出无数走兽飞禽。大郑皇帝皆从小习武,石方真的弓马功夫不差,弯弓搭箭,一箭将数丈外奔跑的野鹿射倒。三军摇旗喝采,齐呼万岁,石方真也感觉自己英明神武,高高扬起手中长弓向三军示意。
石方真纵马骑射了半个时辰,感觉有点力疲,带着太子和文武随从回到行宫休息,这个时候,参加秋狩的卫队开始分散开来,分工合作包抄猎物,开始了十六卫之间的角逐。
号角四起,山谷回荡,野兽被金鼓声惊得狂窜而出。景帝一马当先,向奔逃的猎物追逐而去。身后,一队队纪律严明的卫队却井然有序地向四面八方散开,分工合作,开始他们之间的角逐。
因为跟随大队人马出动,江安义没有骑木炭,而是骑着一匹温驯的花马老老实实地跟在太子身边,和其他文臣一样,规规矩矩地跟着。其他人心中揣摩着秋狩赋,准备着晚间向天子彰显才华。
江安义在马上闷闷不乐,自打知道了欣菲的下落后,反而一筹莫展,总不能跑到并州无量山中找人吧,真是知道还不如不知道。
太子石重伟骑着匹小马,拿着张小弓,跃跃欲试,只是力弱,射出的弓箭不足二丈就落了地。太子左右卫及诸率府虚设,仅有东宫卫队千人,由朱易锋任卫队长,正五品下的宁远将军军阶,朱家人的起点就是高。此刻,朱易锋银甲长枪随侍在太子身边,紧张地注视着周围,防止意外的发生。
临时的歇息地建在高坡之上。石方真屹立在坡顶,看着十六卫的儿郎们如狼似虎,围熊射虎,骁勇无比,油然生出一股豪情,转脸问身旁的利漫:“二王子,我大郑军骑比汝大漠狼骑如何?”
利漫脸色古怪,半天应了句:“尚可一观。”
利漫身旁的侍卫长安跋冷笑道:“此等骑射,顶多能与我大漠女子相较,比十余岁未成年男子尚有不如。”
石方真色变,身旁的左卫大将军宁滔怒斥道:“大言不惭。”
安跋“嘿嘿”怪笑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是马是骡拉出来看看’,比试一下便知。”
石方真心头一动,北漠骑射称雄于世,他真想看看到底强在哪里,比大郑诸卫高出多少。于是,石方真笑着对利漫道:“二王子,既是秋狩,不妨让你的护卫们也放松一下,也让朕看看北漠的骑射功夫。”
利漫向身边的安跋点点头,安跋呼哨一声,今日前来的百骑儿狼骑分出半数五十骑,如水银泻地般向草原深处流敞而去。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石方真自认十六卫弓马娴熟,配合默契,但当五十名金狼骑入场,十六卫的表演成为了笑话。同一只惊飞的鸟雀,十六卫尚在张弓,狼骑随手命中;相距差不多的猎物,狼骑必然领先一步;更不用说狼骑在马背上随意动作,或挪或闪或避,如同长在了马背上一般。狼骑入场不到半个时辰,马背上很快堆满了猎物,而十六卫明显不如。
石方真越看面色越沉重,安跋对着宁滔冷嘲道:“这位将军,你看我北漠的骑射如何?”
陪侍在石方真身旁的诸卫将领集体失声,五十名狼骑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大大地打击他们的自信心。利漫、安跋及其他狼骑面带得色,一脸嘲弄。
朱太尉一身轻甲站在石方真身侧,从狼骑出发到现在一直没有发话,见众人神情沮丧,老太尉哂然笑道:“听说北漠最精锐的部队称为狼骑,从四十万控弦之士精选组成,不过二万五千之数,而这二万五千之数又有金狼、苍狼和黑狼之分,其中最精锐的金狼不过五千之数。虽然没见金狼骑标志,但是这些狼骑所佩弯刀刀鞘上有金饰,应该就是北漠最精锐的金狼骑了。”
安跋傲然应道:“老将军,你的眼光很利,不错,这些儿郎都是草原的雄鹰,比起中原人强出太多了。”
众将听到狼骑不过二万五千人,而金狼骑更只有五千人,脸色缓和了些,石方真脸上的乌云也散了些。
朱太尉继续道:“万岁,狼骑虽然骁勇,但我大郑城坚器利,并不输于狼骑。俗话说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由于生活的环境不一样,我大郑实不必与北漠在骑马射箭上相较。至于其他,老臣晚间再与万岁分说,万岁勿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