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恶劣的天气从傍晚一直持续到黑夜。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够坚持到风平浪静。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自己放弃了希望。
剧烈的颠簸让我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但我不能爬在底舱上呕吐,因为就算偶然的摔倒,颠簸如同奔马般的小艇也会把我抛起来。
若不是我们腰间都栓着绳子,恐怕一旦被抛出小艇,那就再也别想找到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我在特勤大队中还做过冲锋舟和水陆两用坦克,对这种大浪中的颠簸,多多少少也算领教过,可是小艇中其他两个人就要凄惨了许多。
刘洋显然根本没有坐过这类小艇。
平时风平浪静时悠悠荡荡,还不觉得怎样。
可是风浪初来的时候,她就吓得双眼大睁,手死死握住扶手,任谁也扳不动。
而艾莉丝更是蜷缩在雨蓬下嘶声尖叫。
我怕她被丢出去,只好爬过去用绳子把她栓在尾部发动机上。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们俩都是好样子的。
当小艇被遮天蔽日的大浪击中,艇身进水的时候,刘洋并没有闭着眼睛等死,而是哆嗦着身体扑到后舱来,和我一起用筒往外舀水。
“陈,我们是不是快死了?”
她一遍遍的问我。
被海水打湿的脸显出恐怖的神情。
“不,我们死不了!快把水舀出去!”
我来不及用话语和肢体语言来安慰这个小黑妞儿。
因为我知道我要是停下来,恐怕真的就葬身大海了。
刘洋也从极度慌乱中逐渐镇定下来,虽然她还是不停的用土语念念叨叨,也说不上是在祈祷还是诅咒,但她跪在舱底舀水的动作快得惊人。
每当大浪将小艇推到浪头上的时候,她都要惊叫一声,接着小艇又像高山速降滑雪般飞快的冲下浪谷,彷如就要扎进黑色的水底一样。
随着哗的一声撞击,小艇的船头又倔强的从水中抬起,继续压着浪头向前。
我和刘洋在生死徘徊见神经慢慢变得麻木,就像最初坐过山车时惊慌喊叫,但是如果老板不让你下来,一遍遍的让你坐,恐怕叫到最后,你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
在头上被磕了两个大包后,我适应了浪的节奏,在小艇被浪推着上升的时候,我和刘洋拼命的舀水,在小艇从几米高的浪头上向下栽的时候,我们又有什么就抓住什么,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和船体磕碰。
我觉得经历了这次狂风巨浪之后,如果我还能活着,那么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永远在陆地上呆着,再也不到海里去了。
当然,这种天气带来的并非全是厄运。
随着狂风刮来的还有黑压压的积雨云。
最初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落在我身上的是可以喝的雨水。
还以为是海浪撞在挡风玻璃上溅起的碎浪。
当我仰头观看身边下一个浪黑压压的盖过来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打在脸上的水不是咸味儿的。
“雨,是雨!”
我如同一个野兽般张大嘴巴,用干渴而肿胀的舌头接水喝。
刘洋收我提醒,也伸出小手捧在胸前,想要接水饮用。
但是我们很快发现,这样的效率太低了,而且还耽误我们往外舀水。
我猛然想起后柜里还有一个装淡水的水桶。
而那个油布蓬早就被海水和雨水洗刷干净。
“艾莉丝,接水!是可以喝的淡水!”
我钻进油布蓬下,把那个白塑料筒拿出来塞给艾莉丝,然后把油布蓬下压,形成一个向中间凹的三角布兜,给她示范如何把落在雨棚上的雨水灌进白塑料桶里。
我忘记了艾莉丝是怕水的。
当我坐在她身边,把油布蓬从她头上扯下,压在胸前位置的时候,我们的脑袋全都暴漏在瓢泼大雨中。
艾莉丝一下子惊慌起来。
似乎一个人猛的被按在水坑里那样手足无措。
“不,艾莉丝,坚强。
你是好样的,你是好姑娘,你必须这样做!”
我用手紧紧捧住她的脸,冲着她大声喊叫,不让她再钻进雨棚下。
因为雨棚只是她心理上的屏障,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浑身早就湿透了。
艾莉丝死命挣扎了几下,因为感到威胁的恐慌,她的手指甲猛的变长变硬,如同动物的脚爪般抓挠在我的手臂上。
如果你养过猫咪你就能体会到我此刻的感受。
那是一种猫儿感觉到威胁张开利爪搭住肌肉即将抠进去的感觉。
我想如果我不放手的话,只要她一用力,我手臂上的肌肉就会被她抓破撕扯下来。
“艾莉丝!冷静,勇敢!你是最好的姑娘,我爱你,我相信你能行!”
我强忍着皮肤被抓破的痛楚,继续想唤醒她人类的意识。
在远处的电光照耀下,我看到艾莉丝惶恐不安的蓝眼睛正瞪着我,似乎死亡就要来临。
可是当她感受到雨水的滋润,不自主的伸着舌头接水喝后,眼神又变得惊讶起来。
她的短发已经透湿,弯弯曲曲的贴在她的脑袋上,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经过她高耸的鼻梁和深深的眼窝,流到她的嘴巴边。
她茫然的看着天,眼露奇怪的表情。
似乎惊异自己竟然在风雨的袭击之下毫无损伤。
终于,她的手爪慢慢放开了我。
当她用颤抖的手接过水壶,并且按照我示范的样子拉住雨棚,向水壶里接水的时候,我的心里一下子又升起了希望。
怕水的艾莉丝犹然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放弃生的希望呢?
哪怕真的要死,恐怕我也要死得像个男人的样子!不知是喝饱了雨水还是渐渐适应了这种颠簸。
当最初的恐惧过后,我甚至觉得这种浪其实没什么,我的小艇始终漂浮在海面上并没有断裂或者损坏。
只要我提防着不让海水灌满小艇,将这只小船压翻,我和刘洋、艾莉丝一定会挺过这一关。
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黑暗中感受不到那么多的恐惧。
我感觉浪不那么大了。
甚至忙里偷闲的,我还能坐在光滑的舱底歇息片刻。
直到水淹没我的大腿,我又会抓过水桶,如同机器一般麻木毫无感觉的奋力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