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严嘉上班,恰好碰到准备离开的齐风。
他向来是正经体面的精英打扮,今日却奇怪地戴着一顶帽子。看到严嘉疑惑的眼神,摇头无奈叹道:“我可怜的头发,又一次葬送在齐临那家伙手里。”
严嘉反应过来,忍不出笑出声:“你和齐临吵架了?”
她记得齐临与别人生气后奇葩的反应,就是剪掉人家的头发。
“吵架倒没有,就是他嫌我啰嗦。哎……这臭小子!”齐风又叹了声,挥挥手,“算了算了,小嘉,你转告李叔一声,让他好好保重,你自己也是。我下次回来,可能得过一阵了。”
“好的,齐大哥,你一路顺风。”严嘉站在博物馆大门口,目送他上车。
来到办公室,齐临正大喇喇地坐在里面那张沙发上,吃着严嘉抽屉里的零食。大概是昨晚毁了他大哥头发的原因,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严嘉,道:“我决定去找那个小木匠。”
严嘉只稍稍一怔,便反应过来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是在说什么,倒也不觉得惊讶。他都能跟个神经病一样,在展厅那件服饰前,一站站几天,要跑去找小木匠,探寻个究竟,再正常不过。
她平淡地点点头:“哦,那祝你顺利!”
齐临眼珠子转了转,道:“那附近风景很美,有好几处风景名胜。”
严嘉微微一笑:“那你就当做去旅游啊。”
齐临皱眉:“那你喜欢旅游吗?”
“当然喜欢。”严嘉边在自己椅子上坐下,准备一天的工作,边随口回他。
齐临露出笑意:“那如果有人请你免费去旅游,你愿意吗?”
“当然,免费旅游为什么不愿意?”
齐临从沙发上跳起来:“那我请你跟我一起去旅游!”
严嘉这才反应过来,他说这一通话是要做什么。她白了他一眼:“你要我跟你一起去就直说,学别人拐弯抹角做什么!”
“那你陪我一起去找小木匠。”齐临果然直说。
“不可能。”
齐临泄气地倒在沙发上哼唧:“就知道你不愿意。”
严嘉好整以暇地看向他:“齐临,你研究辰氐人,想找出这个古民族的秘密,我很支持你,但这不是我要做的事,我的工作是打理齐伯伯留下的这间博物馆。”
“知道了。”齐临不满地哼了声,一脸不开心地起身出了门。
严嘉摇摇头,没有放在心上。
齐临并没有死乞白赖地缠着严嘉。
他在文明社会,只有严嘉一个朋友,他做任何事情,都想她在自己身边。他想每天都能看到她,和她说话,即使她经常会对他流露出很烦他的表情,他也不生气。
因为他知道,严嘉也是把他当朋友的。她并非真的烦他。
但他哥哥说得有道理,朋友没有义务陪他做这些事情。
齐临虽然失落,但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常年在野外,必备行装,驾轻就熟,很快就收拾好,随时都能出发。
在出发前,齐临联系尚仲佟,告诉了自己的计划。
电话里的尚仲佟很高兴,还说如果找到小木匠,替他太太给他说一声对不起。
齐临心里切了一声,真是无聊!
只是尚仲佟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除了小木匠所在苗寨当时的名字,就是小木匠的汉语称呼——阿岩,连真正的名字都无从得知。
除此之外,尚仲佟还给齐临发过来了一张图片,说是尚太太日记中画的小木匠所在苗寨,这大概算是比较有用的信息。
图片中,两座并立的小山,中间一条蜿蜒而入的小路。
严嘉已经两天没有见到齐临下楼。
中午张阿姨上去给他送饭时,她自告奋勇拿过了盛放饭菜的托盘。
上楼的时候,严嘉想到明天齐临就要独自离开,心中不免生出一阵担忧。
他那么傻,半点人情世故不通,一个人去那种偏远山区寻人,会不会被人骗?不小心跟人起了冲突又怎么办?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起了房门口。
齐临正坐在地上和小猕猴说话。
“小弟,我出门的这几天,张阿姨会给你送饭,你乖乖待在屋里,别捣乱。”
严嘉看了眼他立在门后的登山包,轻咳了一声:“齐临,你的午饭!”
齐临抬头看了她一眼,迅速接过饭,大致是有点饿了,边塞了几大口,边问:“怎么是你给我送饭来了?”
“我来看看你行李收拾得怎么样?”
“早就收拾好了。”
“你仔细检查过了吗?可别落了什么东西!”
齐临莫名其妙睨了她一眼:“我是这么粗心的人吗?”
严嘉被噎了一下,顿了顿,又干干问:“你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找人,没有问题吧?”
齐临再次斜了她一眼,一脸得意的模样:“我和教授去做田野考察,时常被他派去一个人完成任务,我在一个人在沙漠里都待过好多天。怎么可能有问题?”
严嘉对着他头顶龇牙利嘴一番,默默道:说你傻还真傻!你要说有问题,说不准我就陪你去了!
她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哼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还未出门,只觉背后一个温热物体贴上来。
她被突然起身的齐临熊抱住了。
严嘉一惊,大叫:“你干什么?”
齐临嘴里还吧唧吧唧嚼着食物,含含糊糊道:“跟你告别啊!我看电视里,两个好朋友告别的时候,都要拥抱的。”
严嘉哭笑不得,拍了拍围在她胸口的爪子:“行了行了,你不就出门几天吗?”
齐临放开手,又坐回地上吃饭,语气不以为然道:“出门几天,我也会想你的。”
他说得极为自然,就像是在说一句今天天天哈哈哈。
严嘉心里一怔。
要不因为他是齐临,她想必会因为这话产生某些暧昧的遐想。
她回头默默地看着他,胡子大致早上刚刮过,下巴光溜溜的很干净,头发倒是长长了不少,垂着头时,一缕头发半遮住眼睛,侧面看去,倒真是英俊非常。
想着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虽然齐临有时候让她不胜其烦,恨不得胖揍他一顿,但他心思简单单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让人讨厌。
他十六岁之后的生活,一定是非常孤独的,唯一出现的玩伴,大致就是这只小猕猴。
其实严嘉不太能想象,一个人长期处于对社会抗拒的孤独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但她想齐临性格没有扭曲,反倒一直保持着单纯,实属难得。
而他对她的亲近和喜欢,她心底其实也会生出那么一点点得意。
他当她是唯一的朋友,但是她却拒绝陪他一起去寻找那个小木匠。
严嘉觉得自己这事做的似乎不太地道。
她思忖片刻,心下已经有了结论,默默转身离开。
齐临抬头看了看门口消失的背影,不知为何,失落地撇了撇嘴。
淡季的航班,乘客很少,经济舱里只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
严嘉登机较晚,进入机舱时,目光四下搜寻,很快锁定中间位置靠窗的家伙。只见他垂头翻着飞机上的杂志,对周遭动静充耳不闻。
严嘉嘴角涌上一丝笑意,背着包走过去,将包放在行李架上,重重坐在中间的座位。
而自始至终,齐临头都没有抬一下。
严嘉用手肘蹭了蹭他搭在椅子上的手,他眉头微蹙,稍稍移开,严嘉再蹭,他再移开。直到他的手没地方可去,他终于有点烦躁地抬头,看向旁边的人。
严嘉似笑非笑歪头对着他。
只见他嘴巴张大,双眼圆睁,表情一瞬间变幻无穷,直到定住在满脸惊愕不可置信的样子。
严嘉轻咳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想了想,既然可以免费旅游,为什么不去呢?”
齐临终于阖上嘴,像是才反应过来,开心地笑起来,一把转过身将她抱住,在她脖颈边蹭蹭:“严嘉,我太高兴了!”
他一身蛮力,严嘉立刻有点喘不过气来,愤愤地捶了他几下:“你放开,憋死我了!”
“不放,我要一直抱着你,直到下飞机!”
他声音一点都没收着,客舱内的乘客和空姐见状,都闷声笑起来。
严嘉听到周遭的响动,顿时又羞又臊,果然她就不应该大发善心来陪这个烦人的家伙。
实在没办法,她空出手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将他生生拽开。得了自由后,气喘吁吁压着声音道:“你别拉着我跟你一起丢人现眼行不行?”
齐临不满地揉了揉被她揪痛的后脑勺:“我觉得一点都不丢人。”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羞耻心!”
齐临哼了一声,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原来你之前说不跟我一起来,是要给我一个惊喜。这个惊喜实在是太棒了!我很喜欢!”
严嘉坐正,好笑地斜睨他一眼,低声咕哝:“白痴!”
两人正闹着,一个姗姗来迟的女孩,急匆匆进入机舱,对着手里的票一眼,走到严嘉旁边靠走廊的位子坐下。
女孩很年轻,大约二十出头,长得眉清目秀,她坐下来,犹在喘着气,自来熟一般,对严嘉笑道:“好险!差一点就关舱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