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青果一行人经过近半旬的舟车劳顿后,终于到了京都的码头。
码头离皇城还有几十里的路程,青果在庄婶的搀扶下走下船头,惨白的脸被艳丽的阳光照得恍如上了釉的细瓷,任是谁从她身边走过,都要不由自主的慢下步子打量几眼。
“姑娘,好受些了没?”庄婶皱了一眉头一脸心疼的问道。
仅管头晕的恨不得一头裁地上再也不醒来,但对上庄婶心疼的目光后,青果还是扯了嘴角,安抚的笑了笑,说道:“嗯,好些了。”
庄婶还要再说什么,走在后面的凤梨却是一个踉跄,重重的撞了庄婶一下后,身子一歪,抱了岸上的一棵歪脖子柳树昏天黑地的吐了起来。
“死丫头,早知道就把你扔家里,带出来也只会添乱!”庄婶恨恨的咒骂着。
青果看着脸白的跟张纸一样的凤梨,嘴角扯了抹惨淡的笑,对庄婶这种不晕船的人来说,怕是永远也无法体会,她们现在的难受吧?
“别说她了,还小呢,再说,这晕船也不是她愿意的。”青果说道。
“还小,过两年都可以说亲了!”庄婶恨恨的说道,虽然嘴里骂得凶,可看着凤梨那可怜样,还是对青果说道:“姑娘,老奴先扶您去那边茶摊坐下,再去看看那个死蹄子还有气没!”
青果点头。
庄婶便扶了青果去不远处的茶摊坐了下来,回身让挑夫把船上卸下来的行李也挑到茶摊子那,加紧几步走到抱着棵树吐得浑身无力的凤梨身边。
“还能喘气不?”
凤梨脸皱成了个苦瓜,要哭不哭的看着庄婶,说道:“婶,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的?我要知道是这样,我就让船夫拿根绳子拴了,放水里跟着船一起走!”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就给我老实的在家里呆着!”庄婶说着,上前一把搀了凤梨拖死狗一样的把她拖到青果那边去。
青果指着桌子空下的位置,说道:“婶,都坐下喝口茶喘口气吧,因着我们提前一天到,还得找个人送信去给小姨夫,让他派人来接一下才是。”
庄婶点头。
“姑娘,先歇会儿,等会我就去找人送信。”
青果点头,她这会子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难受的恨不得所胸口给撕了。
庄婶喝了碗茶后,便起身去清点行礼。
因着都是女眷,来的又是京都,青果带的东西并不多,可不多,不多,也有整整三个樟木箱子!
凤梨因为吐出来了,休息了一下,人便慢慢的恢复过来,又因为年纪小,小半个时辰后,人已经是生龙活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了!
“姑娘,这京都就是不一样啊!”凤梨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对青果说道:“这里人好像都是用鼻孔看人的!”
凤梨的话声一落,青果不由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想起前世一个生活在帝都的朋友偶然一次去了上海,那些上海本土阿姨明知她是来自帝都,但言词之间,却仍旧将她归于乡下这一档!很是让她愤愤不平了许久!当时,似乎也说了一句跟凤梨现在差不多的话!
想来,这就是地域优越感吧?
“嗯,她们用鼻孔看你,你就用下巴看她们好了!”青果逗趣道。
凤梨嘿嘿笑了道:“姑娘,你怎么不早说呢,早说,我刚才就用下巴回她们!”
青果吃吃的笑了起来。
庄婶早已把行礼清点完,正找了人去皇城送信,事情弄妥了,才回到青果身边坐下。
见青果虽然脸色还难看,但精神却好了不少,心里便吁了口气。
“姑娘,老奴已经找了人去文老爷府上送信,只是这一来一往时间不少,怕是要到下午。”
“嗯,没事,眼看着便中午了,我们先找家客栈要个雅间,边吃边等小姨夫派人来。”青果说道。
庄婶应下,又起身去张罗客栈的事,约过了一刻钟,庄婶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挑夫。
“姑娘,前面有家太白酒楼不错,我已经要了间雅室,这两人是掌柜的帮忙找的挑夫。”庄婶说道。
青果打量了一眼,见两个挑夫年纪都在四旬左右,生得一脸憨厚,她点了点头,起身让庄婶扶了她去太白酒楼。
太白酒楼沿码头正街而建,庄婶要的那间雅室,推开窗便能将码头上人来人往一揽无余!
因着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人并不多。
掌柜的让人将她们的行李归置好,青果由小二迎着上了二楼雅室,庄婶将东边槅扇窗打开,回头对凤梨说道:“你就在这边看着,别文老爷来了找不到人!”
凤梨二话不说,搬了把椅子过去,又回头在桌上抓了一大把瓜子,这才去窗台边坐了。
庄婶恨铁不成钢的狠瞪她好几眼,全被凤梨嘿嘿笑着给无视了。
不多时,小二便敲门开始上菜。
青果又累又晕,哪里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菜,便放下筷子,对坐在窗台边的凤梨说道:“你过来吃吧,我来等小姨夫。”
凤梨也没推辞,之前因为晕船,她一路都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又那狠狠一吐,肚子里早就咕咕唱着空城记了!
庄婶将一道糖醋鱼放到凤梨跟前,“这鱼姑娘才动了一筷子,你吃了吧。”
凤梨点了点头,伸了筷子过去,等吃到嘴里才发现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立刻便眯了眼睛甜甜的对庄婶笑道:“婶,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庄婶笑着嗔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有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快吃吧!”
“哎!”
凤梨埋头苦干,庄婶看着她乌鸦鸦的头顶,眼里满满的都是怜惜。
青果转了目光,开始打量起这京都码头来!
有道是泱泱帝都,天子脚下,自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作为重要交通枢纽的码头,其繁华热闹程度亦是可想而知!
江面上那依次停泊,密密麻麻如同煮饺子一样的客船货船不时的响起来往船家的吆喝之声,当然也有那雕楼画栋的画舫,传出的丝竹之响。堤岸之上,衣着灿丽的男男女女穿棱其间,当真是一副盛世美景!
青果看了一会儿,便要收了目光,不想却在回头的刹那,眼角觑到码头一艘二层雕花宝船上一群衣饰光鲜的婆子、丫鬟簇拥着一位年轻妇人走了下来。
妇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五官清丽绝伦,穿了件杏黄色的素面杭绸褙子,目光流转间流露出三分妩媚七分俏丽,引得码头来往行人频频回首相看。她却也不恼,只管眼含薄笑,落落大方的任人打量着。偶尔目光与人相撞,还会微笑颌首,端的是风仪绰约,令人心恍!
青果正待暗赞一声,好风华!
便在这时,却见一行华衣锦服的人自她适才歇脚的茶摊下走了出来,当头之人...
,是一个年约二十三、四穿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直裰的轻年男子,男子身如修竹,阳光照在俊秀的眉眼间,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风彩。
轻年男子迎着那妇人走上前,妇人见了男子,俏丽的眉眼仿似鲜花怒绽般多了几分璀璨,男子看那年轻妇人的目光也满是柔和怜惜之情。
青果不由便赞叹,果真是男才女貌,神仙眷侣!
“姑娘,您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出神!”耳边响起凤梨的声音。
青果笑着微抬了下颌,示意凤梨朝那对小夫妻的方向看,说道:“看人呢!怎么样,是不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凤梨顺青果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年轻妇人上马车的背影,到是那青年公子,看了个全貌,半响,摇头道:“还是九爷长得好!”
青果被凤梨直白的话说得一愣,稍倾,不由哂笑一声掀了掀唇角。
“姑娘,九爷不是说会来接您的吗?”
“我们提前一天到了,九爷和小姨夫一样,都不知道,他怎么来接?”青果说道。
心里却想着,还是别来接吧,这京都可不是青阳镇,叶羽又是在行人司当差,万一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名声难听好说,被御史参了,可就不妙了!
正这般想着,忽的便听到楼下响起一片喧哗声。青果敛了心神往下看,这才发现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的便向两边避让,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然后是车轮压在路上的声音,抬头看去,便看到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走来。
等那行人离得近了,青果才霍然惊觉,马上穿一袭月白锦衫之人正是叶羽,他一路行来,引得众人目光频频相顾,他却下颌微抬,神色间有着淡淡的冷漠倔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九爷!”凤梨发出一声惊呼。
青果听着风梨的惊呼,唇角翘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说道:“是啊,是他!”
庄婶听了两的话,也连忙走了过来,等确定已经到了码头正下马四处张望打量的叶羽时,当即笑了道:“是九爷,姑娘,老奴去迎一迎,九爷怕是正在找姑娘呢!”
青果点头。
庄婶急急的退了下去。
不多时,青果便看到庄婶走到了叶羽身边,两人轻声交谈了几句,叶羽便抬头朝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青果翘了唇角对叶羽绽起一抹温婉轻浅的笑。
叶羽原本淡漠的脸,在对上青果时,便如初雪融化般有了些许的柔和,他将手里的马鞭扔到身侧小厮的手里,转身便跟着庄婶往客栈走来。
青果转身坐回桌前,凤梨连忙跟着站到了她身侧。
几乎是两人才坐好,便听到一阵轻盈的步子声在门边响起,莫名的青果便觉得心砰砰的跳得历害,耳朵也热了起来,好似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不待青果熟悉那种莫名的情绪,门从外面被推开,庄婶的声音响起。
“九爷,请,姑娘就在里面。”
下一刻,青果抬头,撞进了一对漆黑深遂的眸子里,她抑制住手脚不听使响的轻颤,尽量镇定着起身屈膝行礼,“九爷。”
“罗姑娘。”叶羽轻声打着招呼,但目光却认真,专注仿佛世间只有青果一人一般,看着她。嘴里说的话,也好似只是说给她一人听,“以为你明天才到,我和文大人约好了明天一起来,不想,今天出宫的时候,遇见了等在宫门外的文家下人,这才知道是你到了。”
青果眨了眨眼,掩饰住不住上扬的唇角,耳朵根子上的热度已经沿着脖颈下沿,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一样。
将近一年多的分别,她以为再见面时她仍旧可以风轻云淡,可是……青果笑着垂下头,将眼里微微泛起的酸涩咽落,轻声对一侧的怔着的凤梨吩咐道:“还不快请了九爷坐下,让小二再上壶热茶来。”
“是,是,奴婢这就去。”
凤梨慌慌张张的退了下去。
庄婶眉眼一动,对青果说道:“姑娘,我下去让人先把箱了搬到马车上去。”
青果点了点头。
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叶羽两人。
青果往边上侧了侧,对仍旧目光转睛盯着她看的叶羽说道:“九爷一路辛苦,坐下歇歇吧。”
叶羽点头,这一刻,他又是那个举止间如行云流水的叶九爷!
在正对着青果的椅子里坐下,不多时门外便响起凤梨的声音,“姑娘,茶水来了。”
“进来吧。”
凤梨托了个红漆描海棠花的搬盘走了进来,将托盘里的茶盏放到叶羽跟前,“九爷请用茶。”
叶羽点了点头。
凤梨又走到青果身前轻声说道:“姑娘,奴婢去帮庄婶一把。”
青果不由便失笑,这一个两个的都想着让她和叶羽单独呆着,难道她看起来,真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叙离别之苦吗?
“庄婶那里有她就行了,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这替九爷斟茶倒水吧!”青果说道。
凤梨愣了愣,好半响没回过神,回过神来后,应了一声,乖乖的站到了青果身后。
叶羽睃了眼站在青果身后的凤梨一眼,唇角翘起一抹浅浅的笑,放了手里的茶盏,问道:“一路上都还好吧?”
“嗯,挺好的。”青果客气的回道。
叶羽闻言,目光在青果仍旧惨白的脸上撩了撩,轻声道:“听下人说,路上晕船了?”
青果脸色便红了红。
心里暗暗责怪,庄婶怎么就把她给卖了!
嘴里却是避重就轻的说道:“嗯,刚出发的时候晕得历害点,后来习惯了就好了!”
站在她身后的凤梨便要出声,但在被青果淡淡的睃了一眼后,立马老实了。
叶羽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不习惯,以后有机会多出几趟门,多坐坐就习惯了。”
“九爷说的是。”青果附合着叶羽。
叶羽又问了些路上的情况,有凤梨在,他便是满肚子的话,却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说。到得最后,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对青果说道:“时辰不早了,文太太怕是等得着急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青果从善如流,跟着叶羽下了楼。
庄婶早已经把帐结好,见了他二人下来,连忙迎上前,扶了青果,“姑娘,马车就在外面,老奴扶您过去。”
青果点头,凤梨紧跟几步,主仆三人上了马车,叶羽又让观风去检查了一遍另一辆马车上的行李,这才打马往皇城走去。
青果坐在马车时,目光淡淡的看着骑马走在前列的叶羽,轻声同庄婶说道:“明天怕是满京都城都会传遍九爷来码头替文大人接女眷的消息,只怕我立时就要成了那众矢之的!”
庄婶听了青果略带幽怨的抱怨,不由便轻声笑了出来。
“姑娘,您怕是不知道这满京都城...
的姑娘可都日思夜想着要做那众矢之的呢!”庄婶说道。
青果捂了额头叹息道:“婶,你说可不可以我只管搞果子,出风头的事让别人去做?”
“可以啊!”庄婶笑了打趣道:“只要九爷肯配合,别说是出风头,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多的是人争着去!”
青果眨了眨眼,对庄婶说道:“要不,跟九爷商量商量?”
庄婶坐在那呵呵直笑,却是不接话。
一侧的凤梨却是嘟囔着说道:“姑娘,您就不怕到时假戏成真,你这到手的鸭子给飞了?”
呃!
青果无语了。
是啊,这便宜都让她给占了,怕是老天都不会觉得看不过去吧?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敲车壁的声音,凤梨连忙探手掀了车帘,见是叶羽策马行在一边,连忙绽了个大大的笑脸,讨好的问道:“九爷,您有事?”
叶羽目光微微挑了挑,看了眼马车内闭目假寐的青果,“姑娘还好吧?”
“好着呢,刚才还跟我们在说九爷……”凤梨话说到一半,声音便僵住了,腰上面一阵疼痛,她后知后觉的回头,“姑娘……”
等回头看到青果闭了眼假寐,到了嘴边的“姑娘你干么捏我”吞了下去。
呃!
她好像拆姑娘的台了!
马上的叶羽却是忍俊不禁轻笑出声,笑声恍若环玉相击,悦耳动人。引得来往行人不住频频相看!
便是,青果也再装不下去,睁了眼朝马车外被阳光打上一层浅光,如同镀了一层金色的叶羽看去。
清风朗月般的面孔,那对眸子仿佛凝聚了星辰的精华,皎皎明亮,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沉浸在那样璀璨的光华里!
真美!
此刻似乎除了这两字,青果再也说不出别的赞美之语!
“拿着,给你家姑娘的!”
话声一落,青果便看到叶羽手里扔进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来,不等她反应过来,那把花已经落在她的膝上,浅黄淡紫的花朵还在微微颤着,淡淡的花香倾刻间弥漫在车厢里,和煦的春风穿过车帘,微微打了进来,吹在人身上有着难以言说的惬意和怡然。
叶羽已经策马而去,青果捧了手里的那把花束,久久失了反应。
“姑娘,你还是只想摘果子吗?”庄婶打趣的看着青果说道。
呃!
青果顿时闹了个满脸绯红。
是啊,她如果只想着摘果子,而让别人出了这风头,只要想想,心里似乎都有些酸酸的呢!
“不了!”青果将花束举到鼻端,轻轻嗅着野花的芳香,毅然说道:“做人要厚道,有相应的得到就该有相应的付出才是!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的话再次使得庄婶和凤梨失笑连连。
做人要厚道!
姑娘,您确定您要做那厚道人吗?
马车一路向前,约行了半个多时辰,便到城门口。
作为天子脚下,物质文化的核心,京都京畿重地,外七门,内九门,自是地广人阜,物华天宝。
青果一行人早在码头领教了这京都的繁华,不想到了城闹口,看着那高约数丈的城墙,以及挑夫走汉,还有嘻嘻哈哈拥着花枝招展的歌妓肆意而行的纨绔子弟,风尘仆仆,人吼马嘶的商队,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官吏时,除了庄婶,青果和凤梨二人长长的,长长的深吸了口气。
“姑娘,难怪这京都的人都喜欢用鼻孔看人,不说别的,就看这好似打了鸡血精神抖擞的样子,真就跟我们小地方的人不一样!”凤梨说道。
青果可不愿承认她是小地方来的人,前世,出国都出了几趟,她怎么能承认自己眼界窄呢!当下,不置可否的对凤梨说道:“小姨不方便去城外接我们,你去看看城门口有没有她使来等候的人。”
“是,姑娘。”
凤梨便要下车,庄婶却是扯住了凤梨,回身对青果说道:“姑娘,还是老奴去吧。”
青果想了想,凤梨年纪毕竟小了些,便说道:“婶,你去吧。”
庄婶应了一声,转身下了马车。
凤梨正扒着个车帘东张西望时,抬头看到叶羽远远站着正同一个年纪相仿,但看起来却孔武有力的青年男子说着话,说话的同时,眼光不自觉的撩了几眼她们这一处。
凤梨便回头对青果说道:“姑娘,九爷遇到朋友了。”
青果闻言,撩了帘子,探头朝叶羽那边看了看。
她一探头,却也正朝她这张望的叶羽目光撞了正着。
青果一惊之下,下意识的挑了唇角绽起一抹笑,叶羽还以轻轻颌首,站在叶羽身边的青年男子惊鸿一瞥之下,不由便抬手轻捶了叶羽一拳。
“好你个,凤翀,还说什么是文大人府上的女眷,翰林院可是都知道文大人父母皆已早亡!”
叶羽笑了笑,道:“文大人虽父母早亡,但他不是已经娶妻吗?难道说岳家亲眷便不是他亲眷?”
傅英博一怔,稍倾,却是哈哈笑道:“一个女婿半个儿,文大人孤身一人,自是拿岳家亲眷当自己看待,原是我错怪你了,这样吧,等你把人送到后,城里的醉仙楼,我请客,算是赔罪!”
叶羽摇头道:“改日吧,我今天还有事。”
傅英博到也不勉强,与叶羽辞过,打马出城。
叶羽翻身下马,正要往青果这边过来,抬眼,却看到文府的管家正跟着庄婶往这边走来,管家是见过叶羽的,远远了见,连忙上前行礼。
“叶大人。”
叶羽点了点头,淡淡道:“是你家夫人让你来的?”
“回叶大人的话,正是。”
叶羽微微颌首,侧身指了青果的马车说道:“去跟你们表小姐见礼吧!”
管家连忙抱拳揖礼,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青果马车前,“表小姐,小的是府里管家,夫人使了小的在这迎表小姐。”
青果示意凤梨撩起帘子,对着年约五旬的管家笑了笑,轻声说道:“有劳了,我们这就走吧。”
管家连连点头,坐上自己来时的马车,在前面带路。
青果抬头看了眼打马跟在一侧的叶羽,看这情形,这是打算将她一路送到文家了?
叶羽见青果朝她看来,笑了笑,轻声道:“我大老远的跑一趟,总不能一口水都不喝就这样打发掉吧?”
呃!
青果“……”
文晋昭的宅子置在西市的永平坊柿子胡同,二进四间的小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远远的便能看到门口一棵一人多高的石榴树迎风轻摆,有个着粗衫的婆子站在门口张望,看到了青果等人,连连对身边侍候的小丫鬟吩道。
“快,快去禀报夫人,表小姐到了!”
小丫鬟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管家才让人把马车停下,林小桃...
已经手里抱了个浓眉大眼粉雕玉啄窗大红刻丝袍子的小男防孩儿走了出来。
青果就着凤梨的手下马车时,抱在林小桃手里的小男孩张着双手朝青果哇哇叫着“姐姐,姐姐!”
文天赐粉粉糯糯的声音响起,青果原本还觉得人累得散了架子一样,这会子一听到文天赐的声音,哪里还觉得累,赶前几步就伸手抱了文天赐。
“天赐,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姐姐啊!”
文天赐虚岁已有三岁,正是伊伊说话的年纪,听了青果的问话,捂了嘴吃吃笑的,一对漆黑漆漆黑的眸子朝青果身后的林小桃看去。
青果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跟林小桃见礼呢,连心上前喊了一声,“小姨。”
林小桃看着眼前身量修长,好似一夜产就长成了大姑娘的青果,眼眶一红,连连应道:“哎,这要是走在大街上,小姨都不敢认了!我们果儿长成大姑娘了!”
青果脸上一红,羞涩的低了头。
抱在她怀里的文天赐便喊着,“姐姐,吃糕糕。”
林小桃抬手捏了文天赐肉嘟嘟的脸,笑了骂道:“你个吃货,一天到晚就记挂着吃,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文天赐回头将脸埋在青果怀里,咯咯的笑个不同。
林小桃便牵了青果的手,招呼着她往屋里走。
青果想着一路同行的叶羽步子一顿,犹疑的朝身后看去,林小桃顺了青果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惊觉,叶羽正扔了手里的马鞭,站在那,看着下人搬行李。
顿时拍了脑袋,自责的说道:“看看我这记性,竟然把九爷这么个大恩人,给忘了!”
说着,连忙舍了青果,走到叶羽跟前,“九爷,我家大人就要下衙了,今天有劳帮着跑一趟,进屋喝口茶歇歇吧。”
叶羽抬头笑着还了林小桃一礼,目光若有似无的撩了青果一眼。
青果总觉得那一眼,似乎饱含有深意,只是……想了想,她觉得应该是自己一路太累,想多了!
林小桃将人请进了屋,正张罗着下人上茶,上点心,下人来报,说是老爷回来了。
不多时,青果便看到短短两年未见,此刻一眼对上,已少了些许温润而多了几分风骨的文晋昭。
文晋昭才进屋,便对已经放了茶盏起身的叶羽抱拳道谢,“叶大人,今天实在多谢你了。”
叶羽笑了笑,摆手道:“都是自己人,文大人不用客气!”
自己人?!
文晋昭心下略一愣神。
他们虽是同乡,都是青州府人士,但离自己人似乎还差点吧?
但这两年官海沉浮,他早已不是那个喜形于色的文晋昭,虽心下异样,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打着哈哈,与叶羽将话揭过。
回头吩咐跟进来的管家:“成伯,你去醉仙楼订一桌席面回来,今天我们替表小姐接风洗尘。”
“是,老爷。”
管家成伯退了下去。
文晋昭于是便又回头与青果问道起来,无非是家里人如何,路上辛苦不辛苦的话。
青果一一答了,林小桃便上前说道:“果儿赶了那么远的路,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先让她去洗洗歇歇吧。”
文晋昭便对林小桃说道:“住的地方都收拾好了吧?”
“这还用说!”林小桃笑了道:“早两天就收拾好了,您在这陪叶大人喝茶,我带果儿去她屋子里安置。”
文晋昭点头。
青果便上前向文晋昭和叶羽行了一礼,随着林小桃去了后院。
一路上,青果都感觉肩上有一道灼热的目光,看得她浑身僵硬,好几次脚下都失了轻重,要不是庄婶在边上,怕是要当众出错!
心里不由便恨恨的咒了叶羽,你妹啊,我就算是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可也得给我一个缓冲准的时间吧?!你这样,是想让我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是怎的!
正陪着文晋昭说话的叶羽不由得便打了个喷嚏,然后讪然的收了目光,敛了心神应筹起文晋昭来。
而陪着青果进了屋子,林小桃便叫下人将文天赐抱了下去,她一把扯住了青果,一脸急切的说道:“果儿,你跟小姨说,你同九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青果故作不解的看着林小桃。
林小桃抬手便狠狠的戳了她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姨不傻,你要是不把话说个清楚,往后九爷上门,我可就要闭门谢客了!”
呃!
青果觉得进了京都的林小桃学坏了!
从前她家的那个小姨虽然也泼辣,但却向来拿捏不住七寸,怎么这回却……青果嘻嘻笑了,讨好的抱了林小桃的胳膊,“小姨,你怎么还没给我生个小表妹啊!天赐都三岁了!这生娃可得趁早……”
“啪”林小桃不轻不重的拍了青果的手,“少给我转移话题,说,你跟叶羽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事,我们是同乡啊,同乡当然要互相帮助了!”青果打着马虎。
林小桃嘿嘿冷笑道:“同乡?跟他同乡的人多了去了,平时可是连招呼都不屑于人打,今儿个却是自动请缨的跑到码头去接你,接了还不算,一路护送到我们家门口?”
“那我哪知道……”
见青果还要耍混,林小桃点头道:“行,你别解释了,左右你小姨夫跟叶家也没什么交情,他又在行人司任职,我们还是少来往点好,省得被人参你小姨夫结党营私!”
呃!
见蒙混不过关,青果想了想,讪讪的低了头,对正忙着将她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的庄婶摆了摆手,庄婶会意,喊了凤梨退下,然后亲自守了门口。
不多时,屋子里响起一声惊呼,“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守在门口的庄婶唇角便翘起一抹自得的弧度,嘿,谁也想不到吧?九爷这朵花被我们家的姑娘给摘了!
屋子里,青果见林小桃一副见鬼的表情,勾了嘴角说道:“小姨,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事情到底最后会怎样,谁知道呢?再说了,他娘可是很不喜欢我!孝道大于天,他还能……”
“你知道什么!”林小桃抬手便削了嘟嘟囔囔不止的青果一记,“你知不知道,这满京都上至王公贵族家的郡主,下至平头百姓家的小姐,只要能得叶羽一个青睐,怕是做小都愿意呢!别说是奉承叶老夫人,就是日日做低伏小也甘之如饴!”
“那是她们,我才不要呢!”青果嚷道:“他再好,我也不能为了他,失去自我!”
林小桃摇了摇头,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说道:“哎,真不知道九爷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傻丫头。”
“什么啊!”青果没好气的说道:“我都还没嫌他老呢!他要是比我足足大了六岁,是大叔级别的!想着,我这么娇娇嫩嫩的花骨朵就要被他这头猪给拱了,我还满心不平呢!”
林小桃指着青果,已经是半响...
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了。
到是门外的庄婶,听到青果那句“我这么娇娇嫩嫩的花骨朵就要被他这头猪给拱了,我还满心不平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天下,怕也就只有自家姑娘在九爷跟前能保持这份自信淡定吧?
“你就得瑟吧!”林小桃笑着戳了青果一记,“行了,这事我也知道了,该怎么做,我心里也有数了。”顿了顿,她嘿嘿笑着看了青果,道:“那你这次来京都,说是来看我和你小姨夫,实则是冲着九爷来的吧?”
青果摇头,一本正经的道:“怎么会呢!他现在可还是外人,我们才是一家人!”
“行,回头我就把这话漏给九爷听,告诉他,他离自己人还早了点!”林小桃坏笑着说道。
呃!
青果瞪了林小桃看了半响,然后摇头道:“小姨,你变坏了!”
林小桃回以她的却是哈哈的一阵笑声。
花厅里。
文晋昭正兴致勃勃的与叶羽说道:“我同她家小姨商量过了,趁着这次她来京都,给她说门好亲事,不求男家多宣赫,只求他能待她好,别折了她的羽翼,让她成了笼子里的一只鸟!”
叶羽挠了挠鼻子,唇角嚼了抹淡淡的笑,轻声道:“文大人可有中意的人家?”
“到有那么几家,只是还不是很满意,打算再看看。”文晋昭说道。
叶羽想了想,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胜!
虽然定义上离情敌还差了一步,可他还是想了解一下,文晋昭给青果看的都是哪些人家,于是便笑了说道:“那文大人不妨说说,这京都我从小长大,有些你不知道,我肯定知道。”
文晋昭连忙说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九爷你是京都人氏呢!”
于是,便把他看中的那几家人家一一说道出来。
“五城兵马司西城指挥使洛大人家的幼子,与果儿年纪相当,长相秀气为人谦逊有礼,最主要他家兄弟多,他又是幼子,想来成亲后肯定是能分府另住,因家底薄,家人也不至于反对果儿继续行商!”
叶羽哼了哼,这样的人做情敌,似乎也太降底了他的格调吧?
“那文大人的意思,是让罗姑娘这一辈子做牛做马的替洛家当赚钱的工具了?”叶羽淡淡道。
文晋昭愣了愣,想了想,好似有点道理,便又换了一家。
“礼品主事,戾大人的侄儿,幼年双亲早逝,拖身于戾大人府上,年纪也与果儿相当,且戾大人为人宽和墩厚,又隔了一层,想来应该不会插手侄儿家里的事!”
叶羽长眸微挑,很是不解的打量了文晋昭几眼。
心道:你这看的都是什么人家?这是替你外甥女说亲吗?怎么看的都是这些歪瓜裂枣!还把他们说得天上有地上无似的!
“戾公子寄人篱下,戾大人又对他有养育之恩,听说这戾公子是极孝顺的,戾大人还好,只这戾夫人却是锱铢必较的性了,文大人,你确定这是罗姑娘想要的亲事?”
接下来,文晋昭又说了几人,一一被叶羽否定。
到得最后,文晋昭已经是哑口无声,叶羽却是陡然一笑,对垂头丧气的文晋昭说道:“我到是识得一人,挺适合罗姑娘的,文大人要不要考虑?”
“九爷请说!”文晋昭连忙道。
叶羽放了茶盏,对文晋昭淡淡一笑,问道:“区区在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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