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施压(1 / 1)

慕兰音一听,心里就叫坏了,司言哥哥不是打算把冯丘给打死吧?其实这种人死了不足为虑,也没人敢找姬司言的麻烦,可冯丘也算是慕家的亲戚,身为冯家的独子,冯丘混蛋了闯祸了被打了,冯家理亏,不会跟慕兰音计较。但冯丘如果因为她死了,冯家是绝对会杀到青城来找她的。

慕兰音本身不怕被冯家找,可她不想因为自己连累爹娘。爹的身体都已经那样不好了,听说她被人欺负,冯家再找上门,爹万一被气出个好歹,慕兰音该何去何从?而且,冯家真找上来,也太麻烦了些。慕兰音也不希望这点儿事,被宣传得天下皆知,她的脸还要不要了呀?

只怪她年龄尚幼,上面能为她做主的长辈太多,许多事她都不能只顾忌自己。

一则,冯丘也没有得逞,他也在自己这里吃了亏,日后见自己恐怕都会绕着走,慕兰音觉得没必要非把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二则,慕兰音心里有些别扭,她不想事实都依靠姬司言。他是明王世子,他在的时候,自然能护着自己,无法无天都没关系。可是天京这一行,让慕兰音恍然想到,世子殿下不是属于她的,他迟早会离开青城,他会娶妻生子,他会成为明王,他会有自己的家庭。

慕兰音不想让姬司言成为自己的依靠……若有朝一日,姬司言不能再护着她时,她该怎么办呢?

“姑娘,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公子吧,我们公子不是有意的……”耳边嗡嗡嗡的求饶声还在继续,带着哭腔。

“闭嘴!”慕兰音一道娇喝,美目如霜从跪在地上的人身上扫过,提起裙裾,蹬蹬蹬往楼上跑去。不知道她现在去阻拦,还来得及吗?

慕兰音站在冯丘房间门口,刚喘口气,门就从里头开了,门板差点扫到她的小鼻子,惊得慕兰音连忙往后退。姬司言站在门口,看到她时,眉目间的冰霜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看她一眼,一言不发,从她身侧走过,下楼去。

慕兰音太了解姬司言的脾气了,这位少年在生她的气呢,估计是在气她有事不跟他说。慕兰音摸摸鼻子,用眸光暗示几个丫鬟进屋看看冯丘怎样了,自己则乖顺地追上姬司言,扯住他衣袖,“吉言哥哥,你没把冯丘给弄死吧?”她心惊胆战,就怕姬司言真的凭心情做事,一点儿后路不留给她。

姬司言冷眼看她,“你心疼?”

慕兰音被他的话给噎住,明知道她和冯丘势不两立,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世子殿下你能不能不要挤兑我啊?她赔笑,“哪儿能呀,我是担心司言哥哥被气着了嘛。”

姬司言随处找一处坐下,“嗯,没被他气死,快被你气死了。”

金雀和翠雯蹑手蹑脚过来,看到慕兰音的眼光,茫然摇摇头。慕兰音皱眉,让你们看个伤你们都看不出来啊?姬司言余光看到她这边的小动作,微微哂笑,“别忙活了,他没死,只是受了点旁人看不出的内伤。”

慕兰音松口气,过去拉着他的手,撒娇地摇摇,“我就知道司言哥哥不会不管我的。”是呀,姬司言虽然脾气桀骜锋芒毕露,但他特别理智,绝对不是那种被情绪左右的人。当日在天京时,他没有杀华云郡主,现在,他当然也不会杀冯丘了。

他每次都为她报了仇,慕兰音很感激。

姬司言没好气地捏捏她的小鼻子,低声问她,“你怎么什么事都不肯跟我说?阿音,我是外人吗?”

慕兰音看到少年曜如星辰的清眸中,隐隐有失落之感。她心中一颤,有些异样的情怀涌上心头。她低下头,脚尖点着地面,“我就是觉得我自己可以解决嘛,不用麻烦你了。”

这种理由姬司言不能接受,他拿手捏着她的小下巴,看她脸虽然抬起来了,但眼皮依然下垂,长长的羽翼一样的睫毛,盖住了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瞳中的神色。

姬司言道,“阿音,你是不是不信任吗?”

“自然不是。”慕兰音飞快反驳,眸光闪烁了一下,触上少年探究的神色,又低了下去。

姬司言继续猜,“你怕我给你招来麻烦?”

慕兰音快要急哭了,“还不是,你不要乱猜了,我就是想自己解决事情啊。”

姬司言怎么会放过她?他又连着逼问她,咄咄逼人,不给她一丝躲藏的余地。慕兰音心中无奈,他怎么就这么执着呢?以前好些事不让他问的时候,他不也没问吗?怎么在这个时候就突然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她最后被他逼急了,脱口而出,“为什么我要你帮我解决事情?你又不可能陪着我一辈子!”

姬司言怔住,松开她的下巴。慕兰音也怔怔看着他,心中又酸又苦,她终是说了心里话了。那么他,听懂她的话了吗?

姬司言问,“为什么我不能陪你一辈子?”

慕兰音心尖轻颤,似有什么念头从她心头掠过,她侧头,躲开他逼人的目光,轻声,“司言哥哥,你别开玩笑了,你怎么能陪我一辈子?我还记得,表姐定亲那天,你送了好大一份礼。我就想着,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定亲的时候,我也得……”

“阿音,”姬司言打断她的话,定定看着她,“你没想过别的可能吗?”

慕兰音微愣,直直盯着少年俊朗的面容,心中震撼,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她半天,心情似好了些,抿抿唇,摸摸她的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一天怎么尽想些这么古怪的东西?有些事情我不说,是因为说了你也不懂。嗯,你且看着吧。”他站起,负手离去,姿态漫然洒脱。

慕兰音心如百爪挠,忍着把他追回来把话说个清楚:你话不要说一半啊,什么叫‘你且看着’,你让我看什么啊?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呗,什么叫‘说了你也不懂’啊?我其实都懂啊!你之前明明什么都跟我说,也不管我能不能听懂,我还觉得你挺尊重我呢……结果我现在特别想听你把话说清楚,可你居然给我来了个含糊!

慕兰音眉心下压,内心挣扎要不要去问个清楚,雪锦给她端果盆来,讶道,“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

慕兰音坐下来,刚才聚起的勇气,经雪锦这根小针轻轻一戳,已经散了。她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电视剧里的爱情故事能大战几百集,在“你爱我你不爱我”中纠结来纠结去。

木兰手捂着滚烫的双颊,懊恼地低叫一声,双臂撑住头,慢慢地趴在了桌面上。雪锦以为她生了病,一直追问,她只好说,“天太热了。”

客栈门开着,夜风徐徐吹进来,燥热的气息早被吹散,一盆雪白合欢花被掌柜贴心地摆在柜台上,散发出馨香。雪锦茫然地看着小姑娘头埋在双臂间,一动不动。她心中微有察觉,但那一丝感觉很快消散,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

雪锦想,或许真的是天太热了?

第二日,慕兰音在楼下吃早点,看到姬司言下来,跟他打了招呼。她本有些尴尬,可看到他和往常没区别的言行,那尴尬也退了。她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姬司言脑子里的那根神经粗细度,果然和她这种凡人不在一个频道。不过,正因为姬司言这淡然的表现,慕兰音也恢复了常态,不再揪着此事不放。昨晚的对话,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用完膳,姬司言说,“今天赶路,你没问题吧?”

慕兰音摇头。

于是他们就赶路了,接着慕兰音才想起来,有问题的那个人不是她,应该是……冯丘才对。

她等在马车边,看到四五个小厮扶着冯小公子一瘸一拐下楼时,看冯丘哪里都没受伤,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慕兰音有些理解何谓“内伤”了。冯丘看到她,再没有如往日般奔过来,反而慌张别了眼。可他不巧别眼看到的是姬司言,于是更是吓得腿一软,低下头瑟瑟发抖。

慕兰音叹然,姬司言手段果然厉害!

她对冯丘甜甜一笑,“咱们上路吧?”

“我我我……”冯丘低着头,结结巴巴道,“我突然想家,不太想去青城了,我可以回天京吗?”

“不可以呢。”看姬司言不说话,慕兰音就笑眯眯地接了主动权。

冯丘听到小姑娘娇脆却骇人的声音,脸色变得极为惨然,他可怜兮兮地求她,“慕、慕……慕姑娘,我真是不能去青城了,你就放过我吧。”他都快哭了,“我我我觉得我走到青城就活不了了。”

慕兰音笑着批评他,“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你实在误会我的意思了,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过节,可我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啊。冯公子你这个样子,回天京会很危险的。再说,你看你现在这样,哎,都是因我而起,我于心不忍呀。你最好还是跟我们一起回青城,把身上里里外外的伤彻底养好了,再回天京。”

冯丘怀疑地看着她:我真是去养伤的,而不是去挨打的吗?

慕兰音收了笑脸,“怎么,你不信我啊?我跟你说,回去那一路,恶棍山贼什么可是不少的,万一你一个不小心……”

“我和你们一起去青城!”冯丘哭丧着脸答,他真是怕了这个蛇蝎心肠的慕兰音了。动不动就威胁,现在他都不知道她那句话真哪句话假了。况且……他偷偷看眼一旁无动于衷的世子殿下,对方就那么往那里一站,一个眼神没给他,他就吓得什么都做不了了。

姬司言昨晚整他的手段,那根本是密刑里审问犯人的招式啊,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可谁碰他一下他都疼。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度日如年,冯丘深觉自己这种软塌塌的公子哥,还是不要跟对方斗了。

论武力他不如对方,论身份,人家也能压死他。冯丘没有太笨,他知道就算自己回天京,告诉父亲姬司言对他用了私刑,可他身上没有痕迹,就算父亲都会半信半疑,更何况谁会相信人家堂堂世子殿下对他这样呢?

可冯丘记得姬司言昨天的威胁,他说,“你再敢打阿音的主意,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我想整死你,别说你,就是整个冯家,都有的是手段。”

冯丘现在已经后悔死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贪图慕兰音的美色,就不应该说去青城读书……读什么书啊,他的命都快没了。

就在这样的节奏中,接下去的行程很顺利。因为冯丘乖乖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养伤,再不敢来找慕兰音。清闲下来,慕兰音顿时觉得有些无聊。坐在船舱中,她和姬司言四目相对,都有些无聊。金雀把陈誉送的翡翠棋盘拿了出来,“这一路上,姑娘都没下过棋呢。”

一看到这棋盘,慕兰音心中就颇有些不耐,她看到棋盘就想起陈誉,想到陈誉就要猜对方干嘛送她这么好的东西,想到对方送她这样的东西她没法回送,她就更加烦闷了。她瞪金雀一眼,没事把它拿出来干什么?金雀被她瞪得惘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姬司言看到棋盘,手抓了一把棋子,黑白分明的棋子从他手中滑落在棋盘上,声音如落松子般好听。他问,“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副棋盘?”

慕兰音镇定道,“有位朋友送的,我正发愁呢。”

姬司言一笑,知道她在愁什么,幸灾乐祸,“该。”遭慕兰音怒瞪一眼,他才问,“你还有朋友?谁啊?”

慕兰音没好气,“你不认识。”

姬司言“哦”了一声,就不追问了。估计是慕兰音在天京认识的那些小姑娘们吧,他对她的社交圈子不感兴趣。就是慕兰音才在天京待多久啊,对方能送她旧物,这关系就这么好了,让他也十分惊叹慕兰音交朋友的速度。

此时的天京陆家,陆仪刚兴奋地回到家中,就问,“慕姐姐已经走了?我前两天在外面听说慕姐姐得罪了华云郡主,好奇死了。怎么样,慕姐姐是什么样子的?”

陆家幼子陆开眉这两天正被父亲逼着和哥哥陆开爵读书,焦头烂额之际,姐姐回来了,还问起前两天的新鲜事,他立刻丢下书本,眉飞色舞地讲,“那华云郡主才不是个玩意儿呢,不过没事,被明王世子给震住了。姐姐你是没见,慕姐姐长得可漂亮了,人也特别好。我弄坏了她的东西,她都不跟我生气……”

陆仪瘪了嘴,她要听的不是这个!她一把扯过弟弟手里玩的小剑,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再不理表弟了,她看向大表哥,“慕姐姐真的长得漂亮?”升平大长公主都说她长得最漂亮了。

陆开爵温和笑,“爹说,慕妹妹和你爹倒是长得几分相似。”

陆仪脸一下子就变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比我还长得像我爹吗?我不信!”

陆开爵摇头笑一笑,低头看书去了。陆仪眼眸转两下,偷偷出去从别的家人口中打听慕兰音品性如何,但陆家上下对慕兰音都夸赞不绝。让陆仪气道,“凭什么都说她好,说她像我爹?我才是最像我爹的!”

陆仪扑在陆夫人怀里呜呜咽咽地哭,“我从小没爹没娘,你们都欺负我,嫌弃我。你们虽然不说,可我都知道……呜呜,我要找我爹,我不要住在这里了,你们都不疼我了……”

“是是是,舅母说错话了。”陆夫人习惯地哄这个叔叔家的小女儿,心中感叹,习惯了慕兰音那种大方豪迈的脾气,再哄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真是不习惯啊。看到陆仪仍不开心,皱着小脸要哭的模样,陆夫人赶紧道,“别哭别哭,你是最像你爹的,你才是咱们家的宝贝疙瘩。升平大长公主不也说你像你爹吗?快别哭了。”

被陆夫人抱在怀里,陆仪好一会儿才收了不悦,好奇问,“那我爹今年回来看我吗?”

陆夫人道,“……你爹现在在别的国家,离咱们这里特别远,他回不来。”

陆仪失望,又听陆夫人说,“不过你爹给你写了信,送了礼物回来。”

陆仪这才重新笑起来,从她怀里溜下去找爹的信去了。陆开眉偷偷跑来,对陆夫人抱怨,“陆姐姐也太娇蛮了,我不过说了慕姐姐几句好,她就摔了我的木剑。”

陆夫人道,“怎么又是你闯的祸?你陆姐姐也不容易,从小寄住在咱们家,敏感一些也没什么。就是你老招她做什么?回头给她道歉去!”

陆开眉郁闷,怎么什么都是他的错?陆姐姐本来就那个脾气,过一阵子就好了,可每次都这样,也太让人烦了。偏偏每回不好,爹娘都要骂他。

陆开爵知道了只笑笑,“你呀,少说两句不就没事了?”

陆开眉白他,“你不也说了慕姐姐长得像三舅?我看你的话才是让陆姐姐不高兴的。”

☆☆☆

在各种杂事耽误下,慕兰音仍然在端午前一天,准时回到了青城。她刚下马车,站在府宅前,大大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追着夜里连绵的灯火,往爹娘的院子里跑去——

“爹,娘!我回来了!”

陆汀兰从房中出来,嘘一声,把她搂在怀里,轻声,“你喊什么?轻点儿。”

“爹他又……?”慕兰音小声。

陆汀兰点头,“前两天着了凉,刚喝了药,已经睡下了。”陆汀兰努力压下脸上的疲惫,搂着女儿往外走,“来,跟娘说一说,你在天京都玩了什么,那里有趣不?”

被陆汀兰拉着往外头走,慕兰音仍不断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她看看天色,心中极为担忧:现在是端午节啊,天正暖和着,爹怎么会受凉呢?这身体也太……她不敢往下想。

因为慕琅的病,这一年的端午节,过得十分简单。慕兰音在次日中午去看了爹一面,父女俩说了几句话,她就回房,整理着从天京带来的东西,分配着送给各人的礼物。

等忙过了好几天,慕兰音的生活才恢复了平静。六月的时候,陆静给她写信,邀请她去陆家玩。慕兰音左右无事,便去了,看到陆静都成了大姑娘了,心里也颇为感叹。姐妹二人虽然长久不见,但关系一如既往地好。

慕兰音给陆静说起这一路的事,起起伏伏跟故事似的,听得陆静直捏她的小脸,“阿音,你怎么这么好玩儿呢?”

晚上入睡的时候,陆静又缠着她讲故事。好歹这么久不见,慕兰音又看了几本,两个人钻在一个被窝里,也不睡了,一个讲一个听。

其实按慕兰音的性格,她就是闲了,也喜欢看些能让自己学些东西的书籍。,从来都是她偶尔打发时间的东西。但陆静只喜欢听故事,慕兰音才不得不多看了几本,好讲给表姐听。

但以往听故事时,陆静都十分活泼,总会插话,但这次,她竟然安安静静地听了下来。

等慕兰音讲累了,翻身要睡的时候,感觉到陆静戳她的腰,一下紧,一下轻。她翻过身,抱着被子看陆静,“你刚才就在犹豫了,我什么不知道你啊,你就直说你犹豫什么呢?”

陆静头放在手臂上,轻问,“你去了明王府?王妃娘娘对你好吗?还有那位林姑娘……”

慕兰音叹气,干脆盘腿坐起,“我跟你直说吧,如果没有意外,林姑娘就是日后司言哥哥的妻子了。”

陆静“唔”一声,沉默下去。

慕兰音凑过去看她,小声,“你还没放下司言哥哥啊?他都、都……”慕兰音不好直说,姬司言根本就对你没意思啊,你都定亲了!

陆静勉强笑一下,搂着她,“阿音,你真残忍,永远这么直接,一点念想都不给我。”

慕兰音道,“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念想?不合适的人,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有这个想法。即使有这个想法,也该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掐断。”

陆静看她,“阿音,你还这么小,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以后喜欢上一个人,也能像你说到的这样做到呢?”

“能。”慕兰音答完,不知为甚,心短促停了一瞬。她当然能,她前世是军人,她才不会优柔寡断。可是……为什么那一刻,她突然有些迟疑呢?

陆静叹气笑,“那被你喜欢的人、或者喜欢你的人,真是可怜。”

黑暗中,慕兰音睡下,却因为陆静对自己最后的评价,有些难眠了。好久她才说服自己,重新入睡。

再说冯丘,来到青城后就心惊胆战,唯恐慕兰音再找自己麻烦。如今到了人家地盘,他真怕自己被暗算死了。但他战战兢兢等了许久,慕兰音似乎把他给忘了,再没找他。可是冯丘不敢放松,带了一些礼物,上慕家拜访。慕琅有礼貌地接待他,观对方言行,冯丘觉得,慕琅应该不知道自己和慕兰音之间的事,不然慕兰音的父亲怎么可能好声好气对自己?

慕琅看了信件,看这个少年正襟危坐,脚往外叉,一副随时走人的样子。慕琅心中疑惑,他长得不凶吧,至于把好好一个少年吓成这样吗?慕琅摆出和善的笑,宽慰他,“你是来读书的?正好,我这里……”

“不不不不!”冯丘赶紧摆手,不能让对方误会,站得笔直,“慕姑娘都答应我了,只要我养好伤,就可以离开了,我不用在这里读书!不信、不信,伯父可以问慕姑娘,她都答应我了的!”冯丘声音里带哭腔,想着慕兰音不会还有什么招数吧?

慕琅目瞪口呆,不明白这个小公子提起自己女儿怎么这么激动?他赶紧安抚对方,轻言细语,“我知道我知道……只是阿音这两天出门做客了,她和公子似乎有约好的事?那公子不如等她回来?”

“伯父不能替慕姑娘做主吗?”冯丘根本不想再见到慕兰音了,他觉得自己没见到慕兰音一次,就倒霉一次!

慕琅微笑,“能是能,只是我们家规矩不太一样,阿音的事情,我自小不替她做主。”

如此,冯丘愁苦着脸,出了大门,远远竟看到白衣小公子背着手走了过来。他揉揉眼睛,才认出这小公子打扮的,竟然就是慕兰音!他瞪眼,心想不愧是女魔头,正是男女难辨的年龄,这扮成男儿,看她这举手抬足,谁知道她是女的啊?

慕琅也看到女儿了,嗔一眼,“你怎么又这副打扮?出去玩野了吧?”

慕兰音嘻嘻笑着应付了爹几句,就看到冯丘了,皱眉,“你来我家干什么?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吧,我们探索一下?”

慕琅瞪女儿:有她这么说话的吗?看冯小公子见到她脸就越来越白!

慕兰音只随口诈冯丘几句,见他态度坚定地非说自己已经好了、决定离开青城。慕兰音有心捉弄他,说要给他请个大夫,就把他送走了。慕琅才问,“你在天京做了什么?阿音,你是个姑娘家,你看冯小公子被你吓成什么了?”

慕兰音摆手,随意道,“知道知道。”转头就对旁边丫鬟说,“我渴了,给我端水去。”

慕琅无奈,女儿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她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啊。但谁让慕琅夫妻从小就不怎么管女儿,现在说她也不听,打她舍不得,骂她没作用,只能随她去了。

慕兰音歇了一会儿,到读书的书案边,盯着看了半天,神色古怪,“白燕呢?”她怎么觉得她这书桌几天没整理了?

几个大丫鬟都摇头,说不知道。还是慕兰音听外头有争吵声,侧耳听了一会儿,蹙眉。雪锦飞快跑进来,“金雀姐姐,你快出去看看……”一看到慕兰音俏生生站在屋子里,一下子像被掐住了喉咙,脸憋红。

金雀担忧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慕兰音拉把椅子,大刺刺地坐下,随手拿过一本书放在手中,冷笑,“怎么,才回来几天,就这么热闹了?把白燕和翠萍给我叫进来!大白天在外面吵吵嚷嚷,是要把我的院子给拆了吗?!”

雪锦哭丧着脸出去传话,方才慕兰音是从后门过来的,她们都以为姑娘还在夫人那里呢,谁知道姑娘已经回来了。刚才那通无礼,肯定让姑娘不高兴了。

慕兰音这个主子没什么架子,也不让她们做什么,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丫鬟们为一点小事争吵。

慕兰音本以为翠萍心直口快、白燕白莲花性质强大,这两人凑到一起,顶多吵吵嘴,她各打五十大板好了。但随着这两人走进来,慕兰音就知道,这事不是简单的事。

翠雯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披头散发,微红眼中含着滚滚热泪,跪在慕兰音脚下就开始哭。

白燕一身白衣,头发被翠雯扯得凌乱,脸上也有几个红手印,她怯懦地跪下来,也是泪眼汪汪,谁看谁可怜。

慕兰音问,“怎么了?你们还在外面打起来了?说说吧。”

两个人都是呜呜咽咽地哭着,却谁都没开口。

慕兰音笑道,“都不说啊?那好啊,都赶出去好了。一等丫鬟嘛,谁不是呢。”

两人这才慌了,身为姑娘跟前的大丫鬟,比别人都多了一份体面。若慕兰音直接把她们赶出去,她们得怎么活?而慕兰音,却是真的能说到做到的。

金雀看她们为难,就道,“不如请夫人来……”

慕兰音横她一眼,金雀闭了嘴。好吧,从小儿,姑娘的事情,只有她能做主。

翠雯先说了出来,慕兰音这才知道,原是在离开青城去天京前,她就和一个小厮好上了,两人暗地里都约定好了,说等翠雯从天京回来,等慕兰音高兴的时候,就向慕兰音求个恩典。谁知翠雯一回来,却发现那情郎变了心。她是个要强的姑娘,觉得狐疑,死活不相信,后来偷偷跟着,才在夜里看到情郎和白燕搂抱在一起亲嘴儿。她当时就冲上去,给了那两人一人一巴掌。

可想今天碰到白燕,白燕竟拿这事炫耀,翠雯忍不住,两人就打了起来。

慕兰音看向白燕,“她说的是实话?”

白燕低着头,“我、我也想过段时间求夫人的恩典……”

慕兰音讽刺问,“你是谁的丫鬟?”她又想了想,“我似乎记得,你还跟我告过翠雯的状来着?怎么这会儿自己犯了?”

翠雯立时瞪大眼,先是怒瞪白燕,然后不安地看向慕兰音。姑娘……早就知道她的事情了?却一直没提,这是什么道理?

白燕小声,“我以为、以为……”

慕兰音微笑,“你以为我当时没理会,过了一个多月回来了,也不理会,就认为我或者觉得这没什么,或者包庇翠雯。你就想着,既然我觉得这没什么,或者我能包容翠雯,为什么就不能包容你呢?反正我看着心性这么好,不像是小心眼会记仇的人。”

白燕额上出汗,喏喏不敢言。

慕兰音笑道,“好了,这件事我已经清楚了,你很聪明,你想的不错,我确实认为这没什么,我也有心包庇翠雯。现在,我还认为这没什么,我依然有心包庇翠雯,同样,我能包容翠雯,我当然也能包容你。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各种丑事给我摆到门面上,吵吵嚷嚷,让我觉得我这里是菜市口,而不是什么大家小姐的院子!天天出些古里古怪的事情,难道我要把这批丫鬟全都换下去,你们就消停了?”

屋里的丫鬟们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去,翠雯和白燕也都不敢再开口,心里不安。

慕兰音道,“金雀。”

“是。”金雀站出来。

“找管家伯伯来,指出是哪个小厮,杖三十,打出去,一分银两都不给,在他的卖身契上,把‘和姑娘身边的丫鬟偷情’这点,给我写得清清楚楚。我看以后谁敢再用他!”

“姑娘,他不是……”翠雯开口求情,被雪锦一拽,才没说下去。

慕兰音冷着脸做出对翠雯的惩罚,“降翠雯为二等丫鬟,雪锦升为一等,替换她。同时,降金雀为二等,青萍升为一等。”

“是……”金雀惨白着脸,伏身应。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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