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病症
这么大事居然没有告诉他,墨公气得直发抖,“景佾,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自知事情严重,他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前天夜里叔若被人劫持,暗卫昨日才发现痕迹,我带人找去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墓门。”
“被人劫持?”他都快气糊涂了,“为什么昨日不跟我说!”
项景佾垂下头,无话辩解。
墨公眉头轻皱,虽然心底明白,应该是墨叔若要求项景佾不要说,但还是忍不住低声怒呵:“废物!”
屋外众弟子吓得一抖。
百越侯慌忙命了随后赶来的少夫人去陵墓查看。
那边墨公面色缓了一缓,“老古,这件事确是我墨家不对,等叔若醒了,我定押她去世侄墓前跪个三天,以此谢罪。”
“这事没什么大碍,倒是叔若,”百越侯抬手示意床上的墨叔若,“你可看出些什么?”
墨公长叹一声,“陈年旧疾。”
墨叔若早年有自闭百越侯是知道的,只是方才像疯了一样谁都不认识,这却又是个什么病?
他皱眉道:“什么旧疾,严重吗?”
“这梦魇之症已经许久不犯,原以为是好了的,谁晓得反复竟会如此无常。”他心疼地望着墨叔若,“这次的情况看起来虽然比以前好些,但实际病情我也拿不准。”
百越侯安慰道:“应该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我这就差人去寻大夫来。”
墨公摇头,“是心结,找医师也无法。”
“总是要试试的。”百越侯转身出门,声音隔得不远传来,“去城门口贴份寻医告示。谁能治好梦魇之症,本侯重重有赏。”
“是。”侍卫领命快速离去。
月色清淡,天空漆黑一片。
遣了众人去休息,屋内唯有墨公、百越侯、项景佾三人,屋外虽有侍卫把守,四周却静得只能听见墨叔若时有时无的呼吸声。
夜已渐消。
近处黑影一晃,暗卫寻访全城,已经是第三次来报无人会治。
百越侯负手长叹:“看来只能等明日了。”
“侯爷,有人揭了告示!”直到天明,府外才传来好消息。
“快快有请。”
黎明不久,天还朦朦胧胧,雾气氤氲中,随侍卫渐行渐近的女子,一身风尘。
百越侯一惊:“你便是那揭告示的人!”见其形容尚小,明显对她的能力有所怀疑。
“是我。”红衣女子直视着他,竟也不畏惧他的身份,面无表情如实给予回答,顺手将手中叠好的告示递给一边的侍卫。
“你能治梦魇之症?”
少女仰脸,眼神是不可一世的骄傲,“我若治不了,侯爷大可治我就是。”
百越侯心底一叹: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胆识!
虽然不知道这女子身份,但他也是真担心墨叔若。想也不想,“只要你有把握治好,本侯当然重赏。”一边命侍卫,“带她进去。”
“是。”侍卫伸手示路,“姑娘这边请。”
对百越侯颔首过礼,也不再说什么,大步跟着侍卫离开。
屋内,墨公还坐在床头看着昏睡的墨叔若,项景佾杵在墨公身后,也是一脸担心,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连有人进屋都没有发觉。
“墨公。”红衣少女走到床前,朝他郑重地抱拳鞠躬行了一礼。
墨公回神过来,抬头看向面前的红衣少女,“你是……”
她接口答:“晚辈方红魈。”
墨公双眼突然间像是精神了几分,忽然站起身,“红魈姑娘,你可有法子治好老夫的孙女?”
“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一句话像是给他吃了定心丸,顿时面露微笑,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红魈抬头扫了一眼不甚友善的项景佾,一字一句道:“我派行医不能为他人打扰,还望墨公谅解,请暂时回避。”
“好。”
见墨公居然毫不犹豫就往外走,项景佾很是惊讶,也不好继续杵着,只能担忧地望了墨叔若一眼,转身追出去,将房门关好。
“墨公……?”
他像是知道项景佾要问什么,抬手制止道:“我知道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这么信任一个陌生女子。”
项景佾跟在他身后缓慢踱步,“是,我确实不明白。”
墨公负手一笑,“你要知道她的身份,自然就不会奇怪了。”
项景佾沉声片刻,突然惊讶道:“方姓……飞花谷!那个女子是飞花谷的人?”
墨公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可他依旧很奇怪,“飞花谷与我岭南墨家不曾有过深交,怎么会……”
飞花谷的人向来清高孤傲,这世间能随时请动他们的,除了天目峰城主,怕是再没有第二人。
“是他!”像是终于明白过来,项景佾停在原地,看着早已走远的墨公,不经意就深深皱起了眉头。
房内。
方红魈先是查看了墨叔若的脉象,又施以银针刺穴,就这么片刻时间,房间里就已经多了一个人。
“如何?”
方红魈慢慢取出扎在墨叔若手心上的银针,回了句,“情况不太好。”甩了几下手,再看银针依然雪白,收好针裹,她站起身来,看着面前不远的白衣男子,静静道:“一般梦魇之症,昏睡依然能觉痛楚,可我方才刺她劳宫穴,她却毫无反应。”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困住墨叔若的,是心魔。”
“如何能治好?”
“外医药用不过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根除……”她话语一顿,道:“城主可知,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轻轻偏头,“哦?”
“心结解不开,灵魂就永远被桎梏在梦魇中,而要解开心结,必定要清楚病因原委。”她摊开的手心里,一只浑圆的半大珠子散发出淡淡红晕,“这是桃花魂,其用处你应该比我更为清楚。虽然医者仁心,但有些时候,对于病人的私事,不需要知道的就不便多做了解,当然,对于城主来说,你既然要救她,就自然不需要避讳这些。”
宴绝接过珠子,竟也不说什么,只轻声询问:“你的意思,是要我通过桃花魂去查看她的过去?”
方红魈点头,“对。”
窗外旭阳初升,冬日雾气开始点点散尽,绿叶枝头上有水珠滴落,还没融入土层,突然间便在半空被蒸发。
屋内,宴绝坐在床头,抓着墨叔若的手紧闭双眼,桃花魂在两人紧握的手心安躺,因为幻象的逐步发展,粉红色光芒越发浓郁。
(注:通过桃花魂为媒介所看到的过往,并不是宴绝亲眼所见→_→毕竟他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因为幻象是女主过往的记忆,所以他看到的景象,只是因女主的感受而生出的另一个视觉。)
岭南郊外那场惨状过后,他的视线被牵引到山头。四周是猛烈的冷风,摇曳的树枝几乎断裂。有碎石滚落,透过十几个山匪的背影,他清楚看见悬崖边站在一个小女孩,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得厉害,一双大眼蓄满泪水。
她背后是残阳如血,孤苦无依的身影却依稀可见那股倔强的坚强。
“你们别过来……我爷爷很厉害的,你们要是敢伤害我……他一定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除了安静感受这一切,他连一丝声音都不能发。明明知道现在看见的早已是过往,这一刻的他,不过是存在她思绪中的一抹意识,但看到那拔刀而去的山匪,他却依旧有种上前救人的冲动。这种保护的**,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深入潜意识。
“啊——”
随着一声尖叫,那道弱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悬崖边。那刹那她的眼神,恐惧、无助。那种扼杀天真的血腥,本不该是一个孩子经历的。
场景忽而转换,一片云雾缭绕过后,视线被漫天的黑所覆盖。
一轮圆月悬挂于天际,山崖陡壁上,映出一道垂挂的身影,女孩徒手抓着藤蔓坠在半空,脚下没有着力点,早已是满头大汗。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就算是身在她回忆里的他,也是感觉不到。
一条半大不小的黑蛇从石壁间钻出,隔着她手不远,瞪着两只黄色的圆眼盯着她一动不动,吐出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危险声音。
“走开……”她嗓音已然嘶哑无力,泪水就在眼眶徘徊。
然而就在她出声这一刻,黑蛇慢慢朝她过来。
她眨巴了两下嘴,模糊的音调满是恐惧,“走开,不要过来……”
就在黑蛇张嘴欲咬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害怕或者是没力气,也可能是放弃了,反正她忽然就松了手。
整个世界再度扭曲,宴绝看不到她但却察觉得到。——那是一个人对活下去的彻底绝望,完全不再带有任何求生意志。
宴绝皱着眉头,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病症所在。
手心桃花魂光芒俞盛。
幻象中,墨叔若并没有死去,而是因为一路的藤蔓阻拦,落地时只是受了些轻微撞击。当墨公找到她的时候,虽然昏迷不醒,却并无生命危险。
可悲的是,自醒来后,她似乎已经从内心开始对外界隔绝,别人无论说什么,她只眼无光彩的盯着,也不说话,也没表情,没人拉她走,她就在原地一直呆着不动,那几年,活得只似一尊木偶娃娃,没有感情,没有意识。
时间飞速闪过,其间除了一回要被迫离开墨公时,她拼命地哭过一次,便再没有任何事能令她再有情绪上的反应。
幻象开始慢慢消散。
宴绝的意识也开始抽离、清晰。
看得出,这些年来,墨公确实是用着全力在呵护她。
桃花魂光芒消失的同时,宴绝重新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方红魈凑过去看了墨叔若一眼,转头问他。“是什么样的梦魇,恩怨?”见他沉默,她继续问:“情伤?还是恐惧?”
“绝望。”方红魈蓦然一愣,宴绝抬起头直视她,声音毫无波澜慢慢讲述:“墨守廷夫妇惨死在一场偷袭中,她看到了整个过程,自己也掉下了陡崖峭壁。”
“对生的绝望……”
她本想说些什么。对死去的墨守廷夫妇和深受梦魇困扰的墨叔若,或是致哀或是表示惋惜,但终究是开不了口,没有人需要她的怜悯,死了的人已死,活着的人虽有致命伤痛,却从未有过要死不活的脆弱。
“或许有个办法可以让她走出困境。”
他的视线仍在床头,“什么办法?”
“利用桃花魂再次回到幻象中去,想办法让她重拾求生意志。”
“毕竟是巨变,意志如何改变?”
“御寒诀集幻气,桃花魂的力量会为你所用,只要她将悲痛思绪转变,让她看到希望,一切便不点自通,梦魇自然也就不会再困扰她。”
宴绝扶额喃喃道:“希望?”
给人希望,说是简单,却也是难事。他挥了挥手,“建筑幻象需要足够安全的空间,你去屋外好生守着,莫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
伴随着关门声,墨叔若一声轻喃:“爷爷……”她的眼睛稍有睁开,下一刻又偏头晕了过去。
白雾笼罩,看不到任何东西,感觉被无边的孤独所包围,墨叔若有些慌了,可走来走去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墨叔若……”不知是谁在叫她,也不知道声音来自何方。
“谁!”她吓得四处乱看,“你是谁?”
只是那声音却像从来没有一样,再没响起过。她拔腿往前跑,跑着跑着,忽然发觉远处有个白衣背影,便想也不想大步追过去,“等等……”
奔跑的步伐并未停止,四周景象忽然一换,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那年出事时岭南的郊外。她停下脚步,见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几具尸首,那正前方,一位浑身透出精明强干的老者扶着倒在地上早已死去的的中年男子失声痛哭,他们四周立着墨绿衣衫的众弟子,尽都红着眼眶,面露悲色。
她自然认得那些人。
“爷爷——”痛苦难耐,脱口而出一声呼喊,然而他们却似听不见也看不见她,正想走近一些,脚下忽然间踩空,整个人如同从高处坠落,失去平衡。
白雾弥漫,却远比地狱还要可怕。她下意识伸手乱抓,匆忙间右手抓住了一根藤蔓。为难悬吊于半空,身下是万丈深渊,浑身却似千斤般的重量,难以承受。
“墨叔若。”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她惊讶抬头,那个白衣男子就在崖顶,向她递出一只手,“把手给我。”
她试着抬手,却抬不起来。无助地摇头:“我做不到,身体太重我动不了。”
“不要害怕,我会救你。”
她一愣,藤蔓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断开来。
她瞪大双眼,惊呼出声,“宴绝——”
身体迅速下降,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白雾之中。刚升起的希望也跟着他再一次消弭,绝望如洪水猛兽,瞬间将她吞噬。
就这么刹那,她忽然看到那道白影纵身跃下,朝她而来。黑色的长发在脸庞边乱飞,泪水被过快的速度抛出眼眶,化作水珠往上飞去。
他的手近在咫尺,“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
她拼命点着头,伸手抓住他。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一样,所有东西都在开裂瓦解。他抓着她的手将她从深渊中救出,一同在半空消失不见。
墨叔若动了动眉头,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淡色床帐,眼睛一转,看到靠坐床边闭着眼睛的宴绝。
那一瞬间,说不出的意味充满心头。
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见他有醒转的样子,慌忙闭了眼装睡。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衣服摩擦的细碎声响,像是寻着她的呼吸,他忽然凑拢了过来,墨叔若整颗心突然间蹦到嗓子眼,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独属于他的冰凉气息。
睫毛处传来瘙痒,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她一直跳动不停的长睫毛,轻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你若是睡不着,睫毛会一直发颤。”
墨叔若闻言顿时睁开双眼,也不知是震惊于他不太合理的话语还是恼火于他不留面子的拆穿,整个脸憋得通红,瞪了他半晌才无力闭上眼,声音嘶哑道:“要你管。”
此时此刻,他们距离那么近,近到几乎能清楚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一股奇怪的氛围飘荡在两人中间。
墨叔若使劲闭着眼,呼吸刻意地压低,整张脸憋得更加通红,而宴绝却已迅速起身,随手收起床沿边的桃花魂,声音毫无起伏:“你可知自己身染梦魇之症?”
“我知道。”她没打算否认。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字一句蹿进耳朵。
“作为墨家未来的接班人,我希望你对待事情要理智点。你已不再是小孩子,别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地往前冲。没把握的不要做,有把握的事也要量力而行,你这样感情用事,我很担心你往后。”
这是认识他以来听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说担心她,然而这些话,并不是她想听的。
“京楼雪的事你暂时就不要管了。”
她心头一凉,整个人像是吞了颗蛋黄,胸口哽得难受。南陵活尸是她亲口应下的案子,然而他却说不要她管。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抵是没话说,只能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未出几步,忽听她声音哽咽:“对不起……”
他脚步一顿,便莫名其妙的再也迈不动。
眼角有泪,几近跌落,“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虽然是第一次接手案子,但是她却不能给自己逃避责任的借口。宴绝让她不要管,可能确实出于对她身体的担心,但如果现在就放弃,那来百越之前她对他信誓旦旦的承诺就成了笑话!她不愿做那样一个人,更不愿意,在他面前承认自己不行。
宴绝扭头看向床头,眉色冷淡,话语却透出意外的包容,“事情还没结束就说丧气话,你也太小看自己了。”
墨叔若惊讶地抬头直视着他,“城主……”
“这桩案子既然是你接手的,那就不要半途而废。等你身体好些,百越的事,还得要你自己来解决。”
显然,宴绝并不是想让墨叔若放弃这件事,而是她自己想多了。作为天目峰的无上首领,别说丢弃一个手下,就是杀掉都不夸张,而这个人,虽然身有残疾,却能看透每一个人的心,这份阔达的胸怀,便已足够让人为他尽忠竭力,死而无悔。
墨叔若脸上慢慢露出笑意,泪水沿着眼角滑落,心头阴霾却一扫而空,她轻轻的说了句,“谢谢。”
他一愣,轻嗯一声,“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推门出去,竟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明媚的阳光似春日的灿烂,让人感觉格外的舒畅,久未经太阳照射的树木忽然间生机勃勃。他手搭眉骨,站在台阶上慵懒地半眯着眼睛,“红魈。”
背对他站在院子里的少女闻声,转身疾步走近,“她醒了?”声调轻快,透着开心。
“嗯。”宴绝将桃花魂递给她,“却不知是否痊愈,你先留下来观察几日。”
“我知道。”
他转身走出一节,忽然扭头过来,“啊,对了,你救回来的那个青年谋士,今早从客栈逃走了,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应该被妘夭绑在东城郊外的树林子里。”
方红魈抽动着嘴角,狠狠道:“他既然敢逃,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是吗。”
“啊?”看他一脸没表情的样子,自己的心虚反而更讽刺,忍不住大吼:“干嘛用一副怀疑的样子看着我!”
他咧嘴笑笑,扭过头继续走了。手慢慢抚上心口。自梦境里出来后,奇怪的感觉便久散不去。
刚转过一个拐角,院中忽然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似银器碰撞,在心底久久回响,语速很慢,听来却极为舒坦。
“那个女孩……你好像很在乎啊。”
树旁阴影里不知何时立着一个白衣女子,她嘴角有笑,语调平淡无奇,清冷的气息让人直想一探究竟。
宴绝微皱眉头,本就对幻境里产生的异样感觉耿耿于怀,虽然自己并不太相信,可是听别人说来,他立刻觉得很不爽,就连表情都越发平静下来,“妘夭,该说的不该说的应该不必我来告诉你。”他的样子依旧温润如玉,油然而生一种霸气却距人于千里。
白影从树下慢慢走出,阳光照着沿白色长裙几乎拖到地上的黑发,流光溢彩,像是黑色的水,浸湿过白色的河床,震撼而惊艳。她眉目清冷,绝色容颜还透出十七八岁的痕迹,一动一行却似神人下凡,美得不可芳物。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不甚明显的发怒,只调皮道:“妘夭知错,我怎么能忘了,师傅说过,你们是不能有感情的……”她慢慢仰起头,直视着耀眼的太阳,眼睛一眨不眨,面无表情叹息道:“真是可惜啊可惜……”
待宴绝一走,方红魈在屋外徘徊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匆匆忙忙离开了厢房出府。
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后,墨川鬼鬼祟祟地从东走廊转过来,悄悄闪进了墨叔若的房间。
他蹑手蹑脚靠近床边,凑拢她耳朵压着嗓子唤她,“姐——”
墨叔若皱着眉头,本来浑身累得要命不想理他,奈何他一直凑在她耳边叫唤,自己也实在难受,只能睁开眼睛看他,“干什么?不知道我身体不舒服啊。”
墨川跪在床边,脑袋枕着手臂趴在床沿,一手玩弄着床头的吊穗,一边睁大眼看着她,“大家都不告诉我,每次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嘟囔几句,突然双手一撑,气鼓鼓地盯着她道:“墨叔若你好麻烦的你知不知道啊,凭什么每次你不舒服,爷爷都让我来守着你。”
墨叔若咬牙道:“墨川你又皮痒了是不是!别以为我没力气就不能收拾你。”
“大家都不在,我才不怕你的威胁呢!”他一屁股坐在床上,还任意仰躺在她身上来回滚了几圈。
她抓到重点,“大家都不在?谁不在?去哪儿了?”
他又滚了几圈以为能惹她生气,见她没反应,瞬间便没了兴趣,坐好身子道:“大家当然是指除了我们两个以外的人啊,笨蛋!”
墨叔若无语,“爷爷他们去哪儿了?”
“听景佾哥哥说,好像是又有活尸出现了。”他浑身一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恐怖。”
“哪个墓地?”
“好像叫什么王孙陵。”
“王孙陵……”墨叔若皱眉,心道:莫不是京楼雪相信了自己的话,想去证实百越郗确实死了?
墨川还在巴拉说个不停,她对他一笑,“我想睡觉,你在这里闹腾我没办法休息,你要是嫌闷,自己去玩吧,不用守着我。”
他一咧嘴,整个人高兴得立马跳起来,“真的?!”
“嗯。”
“你不会告诉爷爷吧!”
“废话真多!”墨叔若撇撇嘴,回答道:“啊,不会说的,你若不想走,那就待在这里给我乖乖闭嘴。”说完很是疲倦地闭了眼睛不在说话。
谁知等了好半天也没什么声响,睁眼一看,才发觉那小子趴在床头,两只圆鼓鼓的大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脸上肥肉一耸,傻呼呼道:“你醒了。”
“醒你个头!”哪有人刚闭眼后睁眼就叫睡醒了!
墨川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我去哪儿啊,万一遇到活尸谁来救我。”
他倒还挺惜命。
“我说你就不能去自己房间待着。”
“那多无聊啊。”
墨叔若翻着白眼,半撑起身,从床头边的腰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拿去。”
“这是什么?”拿过来一看,禁不住兴奋尖叫:“哇塞,红色的小蚂蚁!!”
“瞧你那出息!”
见她又递过来一只精巧竹笛,大小不足三寸,“这是……”
“蛊笛,用来召唤红蚁蛊。”她强调:“别小看它,这可不是普通的蚂蚁,它由北疆的虫蛊养大,力量虽小,可如果你能控制它,假以时日还能用它控制更大的动物甚至是人。”
“这么厉害!!”
墨叔若一头黑线:不被你整死算它们命好。
“这是曲谱,你自己拿回去琢磨,懂的地方好好学,不懂的也别来问我。”
墨川兴奋地点头,抱了东西一溜烟消失在了门口。
终于将他哄开,墨叔若呼出一口气,费劲爬起来,穿了衣服,拿好腰包,扶着墙为难地从后门偷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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