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酒宴最后以一个沉重的话题收尾,这大概是慕容自己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天色已晚,空气中漂浮着春天温婉而清香的气息,京中之人莫不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赏,却不知边疆局势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这悠闲的日子究竟能过到什么时候呢?商婉梅觉得,她穿越过来真不是享福的,而是彻彻底底的虐心。
“清郡王,今日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时间,请到王府一聚。”商婉梅只想告别众人,赶快回府去睡一觉,扫扫这场谈话带来的郁郁之感。
慕容将她拦住,“天色已晚,小弟不放心二嫂孤身一人,不若二嫂和小弟同送两位妹妹,再让小弟送二嫂回府如何?”
看来这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的意思。商婉梅点点头,“如此也好。”
一路无话,各怀心事,商家的两位小姐回府之后,慕容弃车步行,商婉梅跟在一边。
“二嫂可知我今天为什么要设宴款待您和两位妹妹吗?”慕容好像有心事一般,和刚刚健谈的形象判若两人。
“愿闻其详。”商婉梅已知他不是为了见她,那么他的目标,难道是竹菊中的一人吗?
慕容的神情略略苦涩,语气却依旧不急不缓,“刚刚说到军中士气低落,我想皇兄的意思,是要在皇族里选一个人亲征。他自己当然不会去,二哥也不行,我猜那个人就是我了。”
商婉梅一向见惯他说话避重就轻的模样,这次见他如此直接,有些差异:这话为什么要跟她说?她又帮不上他什么忙。
慕容接着道:“边疆蛮族大多骁勇善战,我军又士气低落,这一出征,只怕会回不来。我母妃与二哥母妃交好,我二人从小便形影不离,长大后虽迫于形势,不能常来常往,但我依然十分牵挂二哥。今日设宴,便是想感谢嫂嫂,把二哥照顾得那么好。”
商婉梅心中恻然:这慕容该是对边疆战事多么不看好,才肯在出征前,将平素里无法说出的话都倒了出来。难为他憋着对慕容琰的牵挂,一直和庄亲王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来他对慕容的为人,也是心知肚明。
“若要派你出征,真可谓了却了那位的一块心病。自古皇权之争当中,就没有手足亲情,即便登上皇位,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今天我算是领教了。”商婉梅见慕容对慕容琰情真,便也对他心生怜悯,不愿他死在沙场之上。
“三弟,二嫂劝你一句话,敌强我弱的战争,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只看这仗要如何打法。就算三弟充满信心,此战也未必能胜,但三弟若先行抱定了消极的态度,此战必败。”本来嘛,让他去就是鼓舞士气的,他的士气先丢了,还鼓舞谁去?!
商婉梅的话起了一定的作用,然而却依然无法驱散横亘在慕容心中的阴霾。他的人生不过区区十七年,连王妃都还没有迎娶,母亲更是寡居于宜安殿,诸多事情都令他对生命有着强烈的不舍,他不愿去送死。
“三弟,此事尚未有定论,二嫂愿意尽力帮你一试,你且容我几日,看我能不能想到办法。”其实她能有什么办法,明知道慕容阴险狡诈,且不会为感情所左右,即便她去抱着他大腿,恐怕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慕容的目光一闪,但随即又归为一片死灰,大概他很清楚以他皇兄的做派,要谁死谁就绝不能活。除非这个二嫂是神仙下凡,否则要救他的希望十分渺茫。
“三弟,话已经说完,路也没必要再走下去了,你我这就上车各自回府,事情的成败,就看天意吧。”商婉梅说完,向慕容点点头,转身钻进了马车之中。
军中粮饷不足造成的士气低落,哪里是派个王爷去就能弥补的。榜样的力量再强大,也要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才行,饭都吃不饱,还扯什么保家卫国!
慕容的用意很明显,简直就是要慕容去送死。可怜慕容一直左右逢源,将自己隐藏得很好,却终究逃不过被疑心被陷害的命运。
只是她不明白,用一个国家的军队去给一个王爷陪葬,他慕容的脑袋是被屎给填满了吗?还是说他明知没有胜算,这一仗却不得不打,索性顺便除掉一个威胁,自己不得好也见不得别人快活?
总之,变态的心理她是无法理解的,或许就连那个变态自己,都已经神经错乱了吧。
商婉梅回到府中,经过一番漫长而艰苦的思考,初步订立了一个计划。
这个计划有些幼稚,亦不知道实施起来会不会顺利,但以她的智商和见解,也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她又将所有的计划重新思考了一遍,尽量理清每个步骤的顺序,免得实施起来会像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考虑清楚之后,她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交给多宝斋云罗的,一封是交给太师府她爹爹的。想了想,似乎仍有不足,于是又写了一封信,是交给易默风的。
她几乎动用了她认识的所有人脉,只因为她那个幼稚的计划,越能得到有权有势之人的协助,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写完了信,她令罗妈妈找来几个小厮,命他们明日一早,就将这些信送出去。另外,她还交代了一些其他需要办的事,确保她的计划能够尽快实施。
如果等到慕容下旨令慕容出征,一切就都来不及了,她正在跟一个连人影都看不到的对手竞争,除了尽快,她没有别的办法。
办完了这些事,她感到很累了,略洗漱了一番,便睡觉去了。
慕容琰从老夫人那里回来时,她已经睡得很熟,瞧着她均匀而轻柔的呼吸,慕容琰的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
轻轻上榻,为她掖好被子,慕容琰的指尖滑过她白皙细腻的脸颊,在她淡粉色的唇上略停留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当回正常人,和你并肩而立?你是我的王妃,我却不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拥有你,我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他凑近她的耳边,以微不可闻的音量说。
商婉梅在梦中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轻吟,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般,慕容琰笑笑,将她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