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枪法,在他站的这个位置开枪,而且是对着庄晓月的背部开枪,要击中要害部位置庄晓月于死地,他是可以做到的。
但他显然在犹豫。
刚开始,他在犹豫到底开不开枪,在他听到莫如风两次强调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妈妈之后,而且,在庄晓月即将对莫如风开枪之时,他才开枪。
即便开枪,他也是瞄准庄晓月的右臂,那是她持枪的手臂,非非只想阻止她开枪。
作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庄晓月栽在非非手里,智能说她大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孩子也会对他造成威胁!
但她毕竟反应奇快,当她右手中枪,手中枪跌落的时候,她强忍住手臂上的剧痛,左手迅速探出,在手枪落地之前,已经将枪接在手中!
然后,她一身子往下一矮,紧接着脚下运劲,就地一个旋转,已经来到非非的面前。
“非非,开枪!”莫如风大声喝道。
呼喊的同时,莫如风不顾伤口剧痛,身形展开,向庄晓月扑去。
非非的枪口指着庄晓月,但他的手指没有动,他楞楞地看着庄晓月的眼睛。
那眼睛,带着无尽的哀伤,仿佛一个母亲,受到自己孩子的伤害后,伤心、慈爱、感概都融在那眼神中…
非非的小脑袋还不能辨别真假,他对莫如风的喊声充耳不闻,他的眼泪流了出来,“对不起,妈妈…”
庄晓月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她侧身避开非非的枪口,飞起一脚,向非非踢去!
非非小小的身体凌空飞了起来!
庄晓月那一脚,用尽了全力,非非在她的一踢之下,飞起大概有一人高的高度,而非非的下方,是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非非……”莫如风失声大喊。
庄晓月踢出那一脚后,没有丝毫停顿,她立即转过身来,对于必然发生的事,她觉得没必要分神去看着。
她现在需要面对的是莫如风,伤痕累累的莫如风。
面对着莫如风,左手抬起,扣动扳机。
莫如风再次中枪,肩头血流如注,但他只是颤抖了一下,除此之外,他身子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看着庄晓月的身后。
夕阳已经落到了山边,红色的晚霞正笼罩着山川河流。
在红色的夕阳影中,非非小小的身体在空中飞起,他的枪却始终没有落下。
他死死地握着枪!
莫如风告诉过他,面对着敌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不要松开你的枪!
枪在,希望就还在!
非非紧紧抓着枪,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升起,然后落下…
在下落的同时,他的身体不再蜷缩着,而是在空中舒展开来,他的身子成了一条直线,双手握枪,往前伸出。
非非的身体在空中缓缓旋转。
当他的身体快成水平状态时,他手中的枪响了!
这一枪正中庄晓月的小腿!
庄晓月一个趔趄。
然后是第二枪,正中庄晓月的大腿!
非非的身体继续在空中旋转下落。
当他的身体完成呈水平状态时,他开了第三枪和第四枪,这两枪正中庄晓月的后背!
非非继续下落,他的身体已经在悬崖下了!
但他依然开了最后一枪,这一枪,从下而上,从后方击中庄晓月的脖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白皙的脖子。
莫如风冲向悬崖,他甚至没有去理会已经萎倒在地的庄晓月。
“非非……”
山谷里回荡着莫如风的呼喊,但山风浩荡而来,又浩荡而去,白云袅袅,在山谷里翻腾,哪里还有非非的身影…
莫如风看着雾霭沉沉的山谷,久久不愿转身。
这时,他的身边忽然传出一声犬吠!
那是小猪的叫声。
不知何时,小猪已经爬到了莫如风的身边,它的后腿被打断了,血还在往外涌,它只能拖着后变身在草地上移动。
它分明看到非非落入了悬崖。
它一点一点的挪到悬崖最边缘,然后昂起头,对着悬崖哀叫,仿佛是哭泣,又仿佛是在呼叫着小主人…
小猪望着山谷哀叫了数声之后,忽然做出了一个让莫如风大吃一惊的动作,它的前腿使劲一撑,身体往前蹿起,跃下了悬崖!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梅花寨顶峰,转眼间,只余下莫如风一个活着的人。
夕阳沉沉下坠。
山川河流在夕阳影中庄严肃穆,山谷的雾霭在晚霞里流淌,仿佛是流不尽的英雄血…
莫如风对着这山川河流呆呆地伫立了一会儿,然后蹲下来,撕了衣服的下摆,把腿上的伤口包扎住,然后转身。
庄晓月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莫如风经过她的尸体的时候,特意弯下腰,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她已经呼吸全无。
佛说,这世间上,善恶终有报时。龙朔和维斯都是信仰佛教的过度,可惜庄晓月不明白这个道理。
莫如风拾起地上的手枪,插进自己的腰里。
他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向那座烈士墓。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他站在那座烈士墓前,默默地对着墓碑。那墓碑极大,是山石所刻,但年代久远,碑上字迹斑驳。
旁边的碑文字体较小,但依稀可辨:
君讳惟希,字千里,湖南芷江人也,生于民国三年。幼敏而好学,聪慧闻于乡,及长,考入王京大学。适逢日寇大举侵华,乃投笔从戎,入中心空军军官学校,学成编入龙朔空军第十二大队。民国二十八年,君移守邛崃桑园机场,任中队长之职,空军少校军衔。翌年六月五日,君率队阻击空袭C市之敌,英勇奋战,击毁、击伤敌机各一架,然所驾之战机亦机尾中弹。复驾受损之战机,与敌搏击,击落敌机一架。惜乎战机失控,跳伞亦未成功,遂以身殉国,省省府院事务部收烈士遗骸,葬于高岗之上。追念功勋,痛悼良殷,青山碧水,殊不足彰其丰功伟业也。
莫如风对着墓碑鞠躬,然后蹲下,他把手伸到墓碑的后面,摸到一个凸出的石柱,缓缓旋转。
烈士墓的后方忽然发出一声响,泥土自动往两边移开。
待响声停止,一个直径大约三米的圆形天线露了出来,宛如一个仰面放置的“大锅”,稳稳对着湛蓝的天空!
莫如风知道,那是天眼,就是它和“北斗”相连!
莫如风站起身,一步一步往那个“大锅”走去。
在“大锅”的下面,有一个盒子,莫如风掀开盒子的盖子,里面是一个话筒。
莫如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在无数次的忍辱负重之后,在无数次的血雨腥风之后,在那么多牺牲之后,他终于不负薛锦翔将军所托。
天边的落日已经坠到了山后,天地间陡然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