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阑也有些懵怔。
那少年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后,拘谨言道:“再过几日便要科举了,京中书本的价格,都翻了好些倍,只有姑娘你这里可以借书来看,姑娘当真是好人!宋某便在这里谢过姑娘了。”
“都是小事!毕竟我还是收了一点茶钱的。”
向夜阑这话都是解释给一脸“你这女人在做慈善吗”的薄昭旭听的。
“都是些旧书,卖也卖不上价格,新进些书又要花上不少钱,还不如免费借阅给你们,只要赏脸喝壶茶就好,我也不亏的。”
这书局定下的新营业方式之一便是点茶以后,免费读书,不限时辰,虽说时常有那种几人才能凑出一壶茶,又要拼桌从早坐到晚,但对于赠人都要被收者犹豫的旧书来说,这样很是划算。
“宋某、宋某已经一连来过七日了……”
向夜阑觉得这人依稀有些眼熟,但让她去回想他来了几日,还是有些困难。
尤其是在薄昭旭的注视下。
然而眼前的少年好像不打算将话题止于此处。
“宋某与同窗接连几日相伴来次,日日看到向老板你在此操劳,心中难免觉得记挂。不知向老板可有婚配?”
这少年似是已经笃定了向夜阑没有婚配,继而开始表明心意:“若是向老板不嫌弃,来日金榜题名,宋某愿以三媒六聘之礼,聘向老板为妻。宋某虽然出身寒门,但绝不是为了贪图向老板钱财,若不考得功名,绝不上门打扰!唯愿,向老板能给宋某一个机会……”
向夜阑觉得自己真的还能再和薄昭旭解释一下——她真的连这人叫什么都不清楚!
“宋公子,对吧?你可能有所不知,其实我已经嫁人了,所以你的这些话,对我说可能不太合适。”
她已经竭尽全力的去把这些话说的不那般伤人,毕竟再不让他知难而退,便真的有人要伤人了……
向夜阑偷偷瞄了薄昭旭一眼,眼神似是在说:“很好。”
“向老板……莫不是新寡?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宋某有所冒犯了。”
宋公子的眼下闪过些许悲伤情绪,应当是向夜阑方才的严词拒绝起了作用。
只是他猜测的这个方向,让向夜阑觉得有些危险。
可片刻之后,这位宋公子不仅未有任何承诺,甚至一副要给向夜阑立下海誓山盟的架势。
“宋某深知其间规矩,并非有意冒犯!只要向老板愿意给宋某这个机会,宋某可以等到向老板孝期之后,宋某也并不介意向老板二嫁之身,只愿日后能为向老板遮风避雨,少些摧折。”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情话酸溜溜的,呛的向夜阑头疼。
薄昭旭的脸色也是愈发阴沉了。
薄昭旭的脸色以一种向夜阑难以把控的趋势逐渐阴郁,只怕向夜阑这会儿说些什么,也抢救不了这位宋公子了。
“你把本王当儿戏?”
他这么一开口,宋公子才留意到向夜阑的身旁原来也是站了人的。
“啊,草民见过四殿下……”
话音还未落下,宋公子便大为吃惊的看着薄昭旭把向夜阑揽进了怀里,似是在向他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警告。
宋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招惹了多么不该招惹的人,硬着头皮和向夜阑咕哝了一句多有得罪,便灰溜溜地跑出了书局。
只见气走了宋公子,薄昭旭还未有所收敛,甚至是把向夜阑拦腰抱起,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你放我下来!我真的不认识他!”
向夜阑倒是未料到自己也会被“惩治”,赶紧给自家灰溜溜的小“媳妇”解释两句。
“是他不够了解我就贸然立下这些山盟海誓的,你要是不开心,你让他把那些话原地吃回去。我还要做生意呢!”
“本王何时说过不准你做生意了?本王若是不允准你这些,早便把你圈养在府里,让你寸步都迈不出去。”薄昭旭竟有几分严厉,“本王想与你有个子嗣,怎么了?免得还有人这般毫无眼力。”
其实向夜阑很想嘀咕有了孩子也不影响别人自行脑补自己丧偶,但一看薄昭旭这副受了委屈的模样,也就不忍心再说出来气一气他了。
“你先放我下来。”
向夜阑的话音软糯了许多。
然而此时撒娇不见得对薄昭旭有什么作用,若是他意已觉,某些话语便只能成为陪衬,薄昭旭抱着她刚跨过门槛,便撞见了南谌与人沟通索事,神色严谨。
“怎么了?”
薄昭旭顺势问道。
“上官姑娘死在牢里了。”
南谌这话说的极其凉薄,若不是望出了南谌眉宇间的苦闷,向夜阑差点以为南谌也是个毫无感情的。
可再论起,就算南谌昔日对上官娆有任何牵挂之情,经历了这么多事,也该看得清这些了。
上官娆改名换姓成为谣妃以后,可是未少给四王府添堵,好些次,自家二位主子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南谌如何能拎不清的?
薄昭旭长叹了一口气,意味不明的与向夜阑相视一眼,到底是因此平静了下来,把向夜阑重新放回了地上。
“怎么回事?”
那可是天牢里,谣妃又是皇帝的宠妃,无缘无故,怎会死在牢里?
“命人去查了。”南谌低声道,“听人说是因天牢潮湿而小产出血,监牢中的守卫又恰好贪酒醉了过去,一时忽略了上官姑娘,便出了事,今日发现时……已是无力回天了。”
“恐怕有不少人要跟着遭殃了吧?”
向夜阑忍不住感慨起了老皇帝那副喜怒无常的样子,上官娆是她的宠妃,一并故去的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不错。”
南谌认同了向夜阑的猜测,解释道:“皇上捉了不少人,说是要治他们玩忽职守的罪,只怕整个天牢的守卫都少不了牵连。”
向夜阑竟觉得丝毫不意外,老皇帝的确就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回府再议罢。”
薄昭旭当即定下了行程,然而南谌劝阻道:“禀王爷,方才宫里派人到府上传过消息,说是请您得空后入宫一趟,大抵——是为了追封谣妃娘娘的事。”
追封?
向夜阑不免是有些愕然,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南谌的遣词,谣妃作恶不断,收监调查之时出事,按理来说应当是追查下去,怎能是追封……
只怕这老皇帝是越来越糊涂了。
“陛下还说什么了?”
薄昭旭的脸色毫无变化,眉峰却稍有倾斜。
“只提了追封的事。”
南谌如实告知。
若是未提及旁的细节,便说明老皇帝的旨意只到了这个地步,如今请自己的诸位子嗣入宫,也不过是为了走次形势,暗示自己很听从众意。
“还是要留些后手的,王爷,你将南谌指给我,说明我心中可以任意差遣他,我说的没错吧?”
向夜阑若有所思道。
“自是如此。”薄昭旭认可了向夜阑所言。
“那我就放心了,南谌,我嘱咐你几件事,你记好。”
向夜阑叫南谌走到自己身边,小声叮嘱了三两句,又仔细道:“刚才说的,你应该都记住了吧?还有最后一件事,得你亲自去做,去看看上官姑娘的尸首,到底是不是她本人。无论是她如今这张脸,还是以前那张。”
毕竟在她所听到的传闻里,皇帝为了包庇无度宠爱却犯下重罪的妃子,就会让人代替那妃子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最后再让宠妃改头换面,以另一种身份陪在自己的身边。
不过入宫以后,向夜阑对自己的猜测还是有所动摇。
老皇帝掩面哭得十分失态,全然不顾自己在众人旁呈现的是什么形象,恐怕这事还真不是老皇帝做的……
“儿臣参见父皇。”
薄昭旭轻描淡写的向皇帝行了一礼。
“起来吧,老四。”老皇帝愁容不展,常常叹气,“如今能听得进去朕讲话的,怕是也只有你几个了……谣儿的事,你应当也知道了。她虽陪在朕身边的时日不多,但也是真真走进了朕的心里去,你与王妃情投意合,应当能懂父皇此时心中落寞。”
拿上官娆去与向夜阑比较,是极为荒谬的。
薄昭旭正是因此而在心中颇有微词。
“谣妃年纪尚小,不懂事,这一点,便是朕也清楚的!彼时曾做了对不住你与夜阑的事,朕也都想清楚了,她固然是罪不可赦,可到底是没有恶意,如今斯人已逝,追究太多,也就没有意义了。朕是想替她求一求你们的谅解。”
话是说给薄昭旭的,但却是让向夜阑来听的。
老皇帝这一招感情牌实在是打的微妙,像是勾兑大量糖精的鸡汤:“后宫当中女子虽多,但对朕关怀到这等地步的唯有她,费劲心思为朕煎熬调理身体的药方的,也只有她一人了……”
向夜阑未想到这老皇帝也被人蒙到了这个地步。
竟还真信了那是什么能延长寿命的药汤。
在她这种旁观者的眼里,老皇帝的身子可是一日不如一日,颧骨时常削瘦的发黑,很是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