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上了与平日全然不同的音量来为自己壮胆,可效果甚微,她仍有些胆怯。
“你们的眼中容不下我,无妨,可你们为了将我赶出府,竟然如此捉弄婆婆,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今日是看在阑儿的面子,方才,方才留你们一条性命,你们现在便收拾东西,赶紧走人吧!”
说是收拾东西,可绿茱她们哪有什么可收拾的?这不就是让她们直接走人的意思,听见这些,绿茱脸气得跟她那名字似的,又青又绿:“奴婢们乃是王爷带进京的丫鬟,没有王爷的命令,您又凭什么?”
凭什么?凭她向夜阑这人就是如此不讲道理。
“原来这样处置就妥当了,受教,受教了。”向夜阑赞许地为孙氏鼓了鼓掌,又望了南谌一眼,“南谌,我这位舅母力气小,有些事,就劳你代劳一下了。”
这“有些事”,指得自然就是等府上丫头打包好绿茱三人的贴身衣物,然后扎成一个打着布丁的小布包,依次塞到三人怀里以后,再由南谌把三人一并丢出府。
单是把三人丢出府,自然还是不够的,事情安然解决,南谌还要回向府本家送消息,让向夜阑这位在外避风头的舅父早点回来。
哪怕孙氏早前那些有关一家人的说辞都是客套,经过了这么一桩事,也是切切实实的把向夜阑当做了一家人,感动地直抹眼泪:“幸好,幸好……”
向夜阑稍一不注意,孙氏就已经双手合十,开始叩拜角落中的佛案了。
可见她是有多开心。
这小宅子的隔音稍差,几乎可以说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以至于府外有人敲门,在池边的向夜阑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氏方才还拉着向夜阑谈天,听了这叩门的动静儿,不免有些紧张:“都这会儿了,莫不是你舅舅回来了?可天都这么晚了……”
合理的推断,其实也就这么一个。
但就算是向夜阑的舅父连夜赶了回来,也不该抢在南谌之前一步。
可要说是有贼盯上了府里没几个壮丁来行窃,也不该选在这个要黑不黑的时候,而且还是在这个有点下了小雨的日子。
更没必要走正门。
“您先别害怕,我去看看就好了。”
向夜阑起身抄起庭下靠着的纸伞,她倒不是很害怕,一来府门有锁,扒着门缝一瞄,也就能看清正在叩门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二来薄昭旭如今这人小心的厉害,哪会放自己独自一人到陌生的环境里去,早就提前安排好了暗卫,在向夜阑身后处暗中庇护,就算真是什么极其危险的人物,也没办法绕过他们来叩门。
不过看到门外的景象以后,向夜阑的确有些慌神。
怎么是薄昭旭?
向夜阑记着这男人口口声声的说着放心自己独自出远门,何况这连京城都还未出呢,就自己找上来了?
她推开大门,为薄昭旭打伞的侍卫退后一步,以防雨点滴落在向夜阑的身上。
“王府在清扫,本王出来避避灰尘。”
薄昭旭说得何其坦然,自己便迈过了门槛,还不忘补充上一句:“你若是不信,去问南谌。”
问南谌?
向夜阑这才发现南谌为何晚归如此之久,原是和薄昭旭一道回来的,那这就丝毫不奇怪了。
可让她问南谌?笑话,南谌从来都是和他薄昭旭一伙的!哪怕是自己去“审问”南谌,这人也只会含含糊糊的答上一个不清不楚的回复:“是。”
向夜阑迈过去一步,挡在了向夜阑的身前,不怀好意的窃笑一声:“王爷和我,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嗯?”薄昭旭未反应过来。
“您直说是想我,舍不得我,不就完了?王府打扫,哪能惊动得了王爷您啊,对不对?”
向夜阑其人,一向能平平安安的在薄昭旭的底线反复横跳,但凡换了一个人,都要被关进不见天日的大牢中去了。
偏偏薄昭旭听了她这话,不羞也不恼,反而因她这副得意的模样,心情还不错。
这便调笑了回去:“本王就是想你了,如何?”
孙氏稍迟的赶了过来,要跪不跪,一时拿不好主意,直到薄昭旭发现了杵在一旁无所适从的孙氏以后,淡然道:“本王只是来看自家这位小惹祸精有没有给您惹出什么乱子,至于那些繁复的礼节,就免了。”
向夜阑恍然反应过来——这小惹祸精说的莫不是自己?
她气鼓鼓地上前去,正要报复地踩一脚薄昭旭的鞋尖,便被府门外的动静吸引走了注意力。
她那位从未见过的舅父打着伞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怀里还抱着向长恒。
向夜阑曾听向老夫人说过其名姓,单字一个风,身边人也跟一缕风似的,说走就走了,攥都攥不住,一溜烟儿就过去了,除了瘫痪在床的母亲,便只有向长恒这个儿子陪他的时件要久上一点儿。
“阑儿来了多久了?”
向风摆明了是在装傻,也不顾风雨渐狂,就这样在府门外,与向夜阑和薄昭旭寒暄了起来:“不知道王爷也来寒舍拜访,内人自己在府上,定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王爷莫要见怪,幸亏草民回来的早,否则可就真是怠慢了您了。”
“不必如此客气。”
向夜阑难得能从薄昭旭的脸上看到如此温情和顺的笑意,更难以细思,这竟为了自己。薄昭旭悄悄将向夜阑揽在自己的怀中,同向风客气着:“本王一向很尊重阑儿的亲眷,您既然是阑儿的舅父,就不用如此客气了。”
她抽了抽嘴角,合着那个说“向府的命都攥在你手上”的男人,又不是他薄昭旭了?当代双标大师,名不虚传。
不过薄昭旭的用心,向夜阑还是有所感受的。
既然难以分辨那些接近向夜阑的人到底是什么用意,那就一视同仁,将自己珍视向夜阑的态度摆出来。
孙氏望着几人闲谈有一会儿,她性子有些迟缓,一时插不进去什么话,可纵是再迟缓,也发现了些许疑惑处:“夫君,恒儿他不是送到向老夫人那儿去了,你怎与他一起回来的?我记得,你不是还要迟上几日?”
毕竟他向风也未料到,向夜阑的“办事效率”如此恐怖,竟然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一桩异事。
迟疑半晌,向风生硬的解释起来:“这不是天气不好,耽搁了生意上的事,便只好早些赶回来,回来的路上,一并把恒儿接回来了。”
孙氏将信将疑地点了头,望向阴郁的天色,不愿深究下去:“原是如此。你若还要与王爷和阑儿谈下去,便先回屋里坐着罢,这雨是越来越大了,再这么站下去,是容易染上风寒的。”
估摸着有道理,也就没人反驳孙氏的提议。
晌午刚过那会儿,天上还是淅淅沥沥的下上一会儿雨点,像极了向夜阑彼时曾见过的人工降雨,入夜那会儿,雨势渐变,天色也一并阴郁了起来,雾蒙蒙的。
等向风回到自家宅院的时候,雨势何其汹涌,单听动静儿,好像能把雨伞砸出成堆的窟窿来。
借着微弱的烛光,向夜阑总算看清楚了向风的长相。
向风的样貌还算清秀,不难揣测为什么孙氏会喜爱向风,只是略显老态,还有几缕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白发,与孙氏坐在一起,简直就像隔了辈分的两个人。
似是察觉到了向夜阑眼光中的狐疑,向风有意的将话题扭转到了此处:“你娘走的太早,只比你那个舅母早了几年而已,可恒儿她娘是难产而死,算命的也说了,她就该有这么一劫,可你娘她本该陪着你长大、嫁人、生子,年纪轻轻的就……我最见不得这个。”
有人说自己这位舅父,专克亲眷。
向夜阑凝眉不语,若是这份指责落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也未必能承受半分,何况这所谓的“克亲”一说,的的确确就在他向风的身上应验了。
但真正让她沉默深思的,并非是向风的经历有多曲折,而是原主母亲的死,到底是有什么奇怪之处,能让向风欲言又止,不肯提起?
若真是得了什么重症,向风不该是这个懊恼不已的神色。
更不需在说这话的时候,暗自瞄上薄昭旭一眼,去观察其脸色变化如何,仿佛生怕薄昭旭听去什么似的。
“舅父,我有些事想问……”
也不只该说向夜阑选择开口的时机不好,还是向风这人打断她所言的时机“恰到好处”,她刚要追问,向风便岔开了话题:“罢了,不提这些了,总提这些事,还不是给你这孩子徒添伤感,你娘她临走前还再三嘱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呢。这屋外的雨这么大,你们就等雨停了再走罢。”
纵然向风不因大雨磅礴拦住二人去路而开口挽留,这深更半夜的,想赶路也是件颇为困难的事。
向夜阑夜里所想的是等天一亮,便可启程赶回四王府,可让向夜阑怎么都未想到的是这雨,竟然能下上小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