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峰打开了车窗,放掉了溢满车厢的血味,同时收一抬,摁着了音响,不出意料,收音机中只传来一阵不知是“滋滋滋滋”的电流声还是“沙沙沙沙沙”的忙音。
“你干嘛?”乔武一脸惊慌,左手几乎是贴着钟文峰的手指摁在音响的开关上。
“你不觉得,玩命时加点摇滚乐很嗨吗?”钟文峰边说,边摇着身子,随口唱了起来。
“哎哎哎,打住。没看见后面一群跟着吗?”乔武连连摆着左手,右手则指着倒后镜,倒后镜中,确实有很些黑色的人影。
“它们再快,快得过汽车?”钟文峰不以为意,左脚一踩离合器,右手一推,踩着油门的右脚微微加力,引擎声又粗重了些,福特全顺登时如脚下生风般,飙向远处的横琴二路。
“你知道弹药库在哪吗?”乔武扯开了话题,毕竟比起后面的那些感染者,这事要严重得多。
“脚在路下。”
“你疯了!”乔武差点没有从椅子上弹起来,“我们就这么撞进去,要找多久?”
钟文峰“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过了片刻,才道:“每一层楼都有紧急疏散图,图上一般会标明每间科室的位置。”
“当然,很可能在你拐过一个角落时,会突然蹦个感染者出来,咬你一口。哇~”钟文峰的表情、动作随着他的言语而不断变化,到最后,甚至流露出一丝恶搞之意。
乔武刚想说些什么,但钟文峰猛地一摆方向盘,汽车转进了一条双向六车道的主干路,当四只车轮完全进入行车线内时,乔武那已经涌到嘴边的话语就像忽然碰到了空气墙似的,被死死地锁在喉咙中,只剩下那张嘴还张成“O”型。
“你干嘛!快回去啊!”乔武指着风挡的手不住地颤抖,但钟文峰却依旧镇定自若,不知他是真的这么冷静,还是已经被吓得连惊慌都做不到了。
“喂喂喂!醒醒醒醒!”乔武的瘦小的身躯不住地撕扯着安全带,他裹着黑色纤维的双手不停地在钟文峰的右耳边制造出“呼呼”的声响。
然而钟文峰就像一个石头人似的,一动也不动,福特全顺的车速不降反增,呼呼作响的引擎不停地截下三五串远方传来的音符,以免它们对自己的驾驶员造成干扰。
十、九、八钟文峰在心中默数,同时一推拨杆,右脚一点点地加力,只见那表示速度的指针越升越高,眼看着就要“月上中天”,七、六……
乔武的眼珠子瞪得如黑石榴般大小,几乎将可怜的眼眶撑破,他像患上了失心疯似的,疯狂地叫着,双臂不停地撕扯着安全带,但奈何这安全带过于结实,任凭他如何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五、四、三钟文峰牙关一咬,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稳如铁铸,右手轻轻地握着手刹,同时双脚也各就各位,这时风挡外传来的声响已经盖过了发动机的轰鸣,这声音杂乱无章但铺天盖地,听得人毛骨悚然的,就如千万厉鬼的嘶鸣。
乔武的心脏已经跃上了口腔,眼眶中的黑石榴也成功地挣脱了束缚,仅剩最后几条脆弱的神经死死地拉扯着,这才没有掉在他的肚子上。
高速旋转的一侧轮胎,忽地被狠狠地刹死,福特全顺庞大的身躯猛地往左侧一甩,整辆车瞬间转向,同时车身的左侧,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及“乒乓乒乓”的击打声,红色、白色的液体、黑色的固体如同颜料一般,被一个狂傲不羁的画家泼洒在银白色的“画布”上。
在地上留下两行长而深的刹车痕后,福特全顺的引擎又爆出一声咆哮,四只轮胎飞速转了两个圈,接着就像拉紧的弹弓一般,将轻巧的车身恶狠狠地往前一抛,五秒钟不到,汽车便消失在铺满黄绿色地毯的单行线上,只留下不少卷起的树叶,如同明星的飞吻,留给那些心有不甘的粉丝……
“狂夫!”感染者群已经消失一分钟了,乔武的嘴里才缓缓涌出一句话,真不知他的反射弧是不是到了足以围绕地球三圈的地步。
“我玩车的。”钟文峰得意洋洋道,“太刺激了。”钟文峰边说,还学着电影中的主角,来了个炫酷的手势。
“你换条路会死?”回过神的乔武怒火中烧,“我们差点就给它们埋了。”
“我就会这一条路……”果然……帅不过三秒。
“什么!!!”
“还有你,整天就知道囔囔,也不会给我多找两条路!”真是天道好轮回,这次,轮到乔武挨“骂”了。
所幸,这里离目的地也不远了。
特警大楼高八层,左边还有一栋三层高的副楼,一堵两米高的上面带玻璃刺的高墙将这两栋楼三面包围,剩下的那面,通过九级台阶与人行道相连,人行道外,是三车道的马路,这条马路没有画停车位,但这并不妨碍两辆通体漆黑的依维柯停在那里。
这两辆车都完好无损,车门上了锁,雨刮上积了好些接近全黄的单叶,风挡上也蒙上了一层薄灰,因为前些天刚下过雨的缘故,车身还算干净,尤其是车门右后侧的那只老虎,依旧双目有神,眉宇之间,流露出一股霸道之气。
“猛虎突击队。”钟文峰念出了老虎头下的那行小字,然后敲了敲车身,“这车不错。”
“都是经过加固的,当然不错。”乔武喃喃道,“估计对付百十感染者不是问题。”
“没叫你撞过去。”钟文峰戴好了口罩,拉上防化帽,然后替乔武戴好护目镜,并确保防化帽、护目镜、口罩这三者之间没有一点空隙。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钥匙。”
待乔武帮自己弄好后,钟文峰摇了摇脖颈,“哗啦”一声,将子弹腿上枪膛:“要是能找到微声冲锋枪,那就完美了。”
微声冲锋枪,是一种在一定范围内枪声很大,但超过这个范围,枪声就会减弱许多的枪械,它的这一特性,使它成为特种部队或杀手的座上宾,但它不菲的造价,又令许些机构望而却步——就是缉事总局,也只有很小的存货,且都集中在总想搞个“大新闻”的那帮人手上。就是不知,猛虎突击队的境况会不会好运些。
“有了它,就不怕惊动外面的感染者了。”乔武解释道,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一高一矮的两人先后,进入大楼,大楼中很是阴暗,且阴风阵阵,尽管穿着密不透风的防化服,但两人还是感到阵阵刺骨的冰冷,不知是环境真的如此,还是这大楼特有的气场。
乔武轻轻地点亮了手电,刺眼的强光有的扑到钟文峰身上,有的从他身子右周倾洒开去,滴在米色地砖上,直到这时,钟文峰才惊讶地发现,这地砖也并不如感觉上的那般干净,因为它上面总残留着一些细碎的液滴。
钟文峰忽地蹲下身,伸手从地上捡起什么,眯起眼观察了一会,然后又将它放回地上,随后轻轻一挥手,让乔武蹲在他身边,并咬着乔武的耳朵轻声道:“他们开过枪,但没有尸体。”
“后背交给我。”乔武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对不起。”钟文峰微微侧过头,伸出自己的右手,“兄弟。”
“兄弟。”两只干燥而温暖的手,透过两层厚实的黑色纤维,握在一起。
大楼的墙壁很是洁净,只是偶有几个小指指甲般大小的弹孔,弹孔中还镶嵌着早已“冻结”的金属弹头,看起来,当时要么就是入侵的感染者太过凶狠,要么就是大楼里的人并不多。
但这两种猜测,很快都被钟文峰否认了,因为前者,纵使你敏捷如猎豹,也绝无可能躲过子弹,而后者,似乎也不太可能,毕竟,这栋楼也属于重要建筑之一。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靶场、器械库,负一层。”钟文峰借着战术手电的光线,逐个逐个念着楼梯口的楼层索引。
乔武关上了战术手电,地下一层,注定黯淡无光,战术灯在那里,只能照亮很小的一块区域,而人的眼睛,又恰恰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但凡有一点光,便看不见周围的黑暗。
两人站在楼梯口,耐心地等到双眼足以看清周围之物,随后,乔武打头,钟文峰殿后,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一层与负一层的楼梯之间,本有一扇大铁门,但现今这扇铁门早已变形、倒塌,原本笔直的门身,此刻布满了坑洼。
乔武发现,左手侧的墙壁,被抹上了一层两米长、三十厘米宽的深色涂料,形如河流,且下端还有大大小小十余条细细的溪流,弯弯曲曲的,一直延伸至墙灰与瓷砖的交界处,方才停止。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倒塌的钢门,以免发出一丝声响,楼梯的底部,仰躺着一名身着藏青色制服的男子,男子胸前有非常明显的爪印,半张脸已被撕烂,本是喉咙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森森的白骨,它的身上,流出很些墨绿色的液体,臭不可闻。两人刚一靠近,便引起一阵骚动,骚动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告一段落。
两人捏着鼻子,一点点地绕过遗体,继续往里走,楼梯间后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走廊左侧是一堵贴满白色瓷砖的墙壁,墙壁后,便是靶场。右侧是一行隔间,器械库估计也在其中。
乔武刚想往走廊上走,却被钟文峰一手拉住,并拖至墙边,乔武扭过头,却发现钟文峰竖起了食指。随后指了指墙壁,乔武点点头,身子紧贴着墙壁,轻轻地将探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