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伴随墓道剧烈的颤抖,那墓门倒砸在地的声音传入耳中时,我的脚踝处吹进来一股风,是那墓门砸下带起的风!
那风灌入我的裤腿儿,从腿直凉到尾椎、脊梁,然后是后脑勺、头皮,最后让我全身上下抖个激灵,才回过神,感觉到重庆从我身后起来,并抽出被我压在身下的手臂。
我立刻也起来,好让他抽走胳膊,然后劫后余生的看着那墓门砸下的地方、正是我们方才呆着的钉板上,然而钉板已经不复存在,被厚重的石门取代了……
重庆在低头掸灰,我撑着胳膊坐起来,想道谢救命之恩,却听到后面传来周周的哈哈大笑,以及鼓掌叫好——
“哈哈,重庆哥,你这招海底捞月捞的太漂亮了!我刚才差点以为要见不到你们!”
我这没出声,但心跳鼓动如雷的,因为太清楚了,差一点,我命便休矣,也是这般一想,腿脚竟有些发软,站两次没起来,还是被已经掸完灰尘的重庆拉起来,“还好么。”
他的声音和面具下的眼睛一如既往镇定沉稳,好似刚才带我死里逃生的不是他,又好似,那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人家压根没放在心上的。
我嗯了一声,站稳还没来及说句谢,他忽然又撒开手转身,去弄自己的包,不知道在找什么,我只好撮着手,然后胳膊一紧,被走过来的周周拉过去,拉开好远好远,然后,他对我说句屏息后,一把摘了我的面具——
“你干什么!”
我立刻将面具夺回,迅速又戴上,虽说墓中水银的气息会被空气稀薄,不致死,却依旧含毒,尤其墓门开了,那里面的气息谁知道会不会有毒!
戴好面具,我看到周周略失望和难过的眼神:“对不起,我是想着,你倒挂金钩在美男身上,会不会有点表情……”
我一怔,然后低头,除了抿唇以外,还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上任何肌肉触动。
周周又在我面前打个响指,“哎,不如你说说,颠鸾倒凤是什么感觉?我刚才看着都激动死了!”
对上周周眼光灼灼,虽然我面无表情,可是我眸光是凌厉十足,“色胚!再乱说,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前一句倒挂金钩我没听出来什么意思,后一句颠鸾倒凤我一下就怒了,那不是说男女……那种事么?!
周周不怒反笑,“哎,我可害怕,但就怕你下不了手……”
我正要踹他,他忽然往旁侧一跳:“重庆哥,你这是……”
听到重庆,我撤了脚,并且耳朵又是一热——
他有没有听到刚才那不堪的话?
答案应该是没有,因为我转身时候,他还是那风云不惊的样子,看向我的眼神和声音依旧是熟悉的沉稳淡淡——
“浮生,手套脱了、包扎。”
我才注意到,他那手没带手套,还拿着绷带。
也是这时候,记起来我的伤,其实那是小伤,没伤到筋骨,我自己就是学医的,非常清楚伤口,本想说不用的,但想到他刚才转身就去拿包,莫名有些受宠若惊,“我自己来就好……好吧!有劳队长!”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像重庆。
他没说话,就是目光笔直的看我,那隔着面具,我都感觉到他说一不二的气场,然后自己败下阵来,脱了手套。
重庆站在我面前包扎的。
他低头时,我的探照灯不偏不倚能照到他眼眉,我怕刺他眼,伸手给关了,结果就是他那双眼睛更显得好看了。
长睫毛的暗影更浓郁,叫人移不开眼,直到他问我:“疼么。”
隽黑的眼瞳猝不及防的对上我的视线,我才意识过来他在涂药,然后看了一眼手心的药膏,摇头说:“没感觉。”
不是逞强,这种轻微灼烧感,太小儿科了。
重庆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但是我又耳朵开始热热的,因为他是脱了手套给我包扎,所以那手指跟我的手指就不断蹭,就像是之前教我“弹钢琴”那样,让我耳朵又开始发红,并且还有种错觉……觉得好像有母亲了。
听说有母亲的,都会被温柔的对待,而重庆的包扎手法,恰巧就很温柔,跟他倒斗的手法天壤之别——
倒斗时他迅速又猛,像一员猛将,直捣黄龙!
可包扎起来轻柔又慢,似春风拂柳,温柔体贴!
然,这种温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就在他包扎好,我准备再度道谢时,他早有所料般抢先——
“不必道谢、等手好了,给我洗一个月衣服。”
说完他就站起来走了,我以为自己听错:“什么、洗衣服?”
他那时正好站在墓门上,让我脑海中又划过方才电光火石间的救命之恩,而他竟然也跟我想到一起——
“方才的救命之恩,也一并算在月份里。”
我愣了,看着手,又看他,一头雾水的时候被周周一把扯到身后:“哥、不用她洗,我来帮你洗!反正袜子和衣服……”
重庆忽然打断他:“袜子和衣服,不能一起洗!”
忽然的声音严肃,让我也忽然明白过来他是认真的,然后莫名想笑,虽然我很清楚我的脸做不出任何表情,但是心情却出奇好。
终于感觉重庆像个人了。
不是骂他之前不是人,而是觉得他像神仙——大罗神仙也不过如此,,喝酒不醉,倒斗方式清奇,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再加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俊脸和极好身材,这人,真太完美!
可就在刚才,知道他洁癖,我感觉他像人了。
远处,他已换好手套,又恢复那大队长的卓越风姿,声音冷酷的发号施令:“浮生去换新手套,周周随我开棺!”
一声令下,已转身进去,周周见财忘义的迅速从我面前跑了,“好咧!让我这个摸金圣手来开个大肉粽!”
我摇摇头,没着急追,因为放心。
古人坚认“兵刃乃不吉之器”,遂连武将之墓,随身兵器也得放侧室或旁开一室,也即是说,无论何墓,只要是主墓,除去顶层火磷琉璃瓦外,不会设下任何机关冷箭。
入主墓后就等于已赢百分之九十九,差的百分之一,是这里头空气不流通,缺氧,而这问题就要问蜡烛了。
当我换好手套踏上墓门时,重庆已经跟周周到棺冢前,我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棺材、是棺材上的蜡烛!
烛火幽幽,从暗到明,让我明白为何“烛灭不摸金”,因为这烛火一旦灭掉,便意味着缺氧死人或有毒气,可眼下它烧的极旺,正常,就代表这里空气也正常,想想那鸡鸣也差不多道理,但看他们没提起鸡鸣,我便也没说的走下去。
主墓室的地要比墓道矮上十几层楼梯,也因此,棺冢才能放在高台上,我要先下楼梯然后走过一段路,再上楼梯,而高台与主墓,也是一个小“回”字,
上高台的时候,我数了数,共七层,略有些激动,因为古墓里,帝是九层,臣为四,位极人臣则为七,这“九、四、七”看起来是楼梯的层数,却代表了官阶,想想曹操,一生都不曾把自己封帝,虽说他死后被加冕为帝,可他的墓定是生前就做好,那么,位极人臣的必然是七,那么眼前的墓,十有七八可能是真的……
周周和重庆早已经拿着铁铲匕首,沿着石棺的周边转着划,不同于重庆沉默,周周边划边激动的冲我笑——
“哎,七层、我看多半是真的了,重庆哥!我这边好了,三、二、一!走你!”
因为手伤了我没过去,只能带着激动而紧张的心看着他们,重庆和周周推石棺的时候,我眼睛死死地盯着棺,余光却还瞄着周围,耳也听着八方,生怕哪儿出什么问题,毕竟眼前是盗墓之王曹操的墓!
却——
嗤嗤声后,我想法顿住。
因为石棺中不见人,不见尸,不见陪葬,只见一方小碑,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
“空手而歸”
一瞬间,我愣住,周周则迅速的抓起那石碑,让我又看到反面那“曹阿瞒”三个字,一下险些没从台上摔下去——
这是假的?
周周瞬间要把碑给摔了,让重庆给拦住,“别乱来。”
周周一下回头,“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们费尽千辛万苦……他个仙人板板的、死了还敢嘲笑我们空手而归?”
是有些嘲笑人,不过——
“虽是假墓,但这几行字搬出去、也值些钱……”
我说的是周周之前给我说的,虽是假墓,也得是真古董。
周周恍然大悟:“对哦!啧啧,那我背着吧,你们都累了……”
我没说话,重庆也说话,只递给他了,而我见状,心里挺难受。这算是乘兴而来、败兴、空手而归么?其实也不全是,毕竟拿到石碑、也算是排除了七十二之一,总比没来的强!自我安慰了老半天,目光却忍不住的看着眼前的小回主墓,可是,除了这所石棺之外,这间小回字墓室里再无任何东西,而看了看腕表——
“时间不早了,队长,走么?”
重庆也一直看左右,不期而遇的对上视线,见他颔首,“走。”
这便出去了,中途周周又骂几句“奸雄”,然后,我们爬出墓洞。
出来后,我后知后觉的有些累。
本来我以为二龙宫起码折腾两三天,谁知一下午就结束了,身体倒还吃得消,主要是精神,之前激动着、兴奋着、现在败兴走出去,再看到那红蘑菇,还有不远处我标记的发丘印等东西,我想了想,还是打算跟重庆道别。
虽然这人身上太多清奇古怪的盗墓手法,我也还想再学到点其他知识,可乱世之中,保全性命要紧,我这身份万一戳穿被当成奸细,可就糟了。
那时夕阳西下,我坐着歇歇,周周在填墓道口,重庆一人背倚着树,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他那美轮美奂的样子非常赏心悦目,我看了一小会儿,想到今后就看不了了,主动别开脸——
少看一眼今后也少点挂念。
只是可惜了,我不能给他洗衣服了……
好半天,周周把土填平了,我在他不解中把他那石碑拿了过来走向重庆,想着石碑送他,也算是报答救命之恩,却没想到的是,树下重庆缓缓站直了身子,看着我说:“你不是摸金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