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制手术器械需要不少时间。
趁着这个时间,柳絮和青枫找遍了附近的山林野地,总算找到了倒挂金钟、莨菪植物和毛旋花,还找到了另外一些镇痛效果很好的药材。
接着,柳絮和青枫抓紧时间配制止痛药与麻醉药。为了保证药效,还做了好几次试验。
此外,柳絮还把手术衣和各种手术巾清洗晒干,如此反复好几次,才收进“临时手术室”。
当手术器械到齐以后,柳絮又遇到了器械消毒问题,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用煮沸消毒法,大锅放满水,整整煮了一个时辰。
朗清疏默默地看着,柳絮用各种方法做着令人费解的事情,她的认真与神采熠熠的眼睛说明着一件事情,她在“尽力”。柳絮做的越多,他的心里越担心。
手术器械全了,手术床与夹具也到了,皮肤消毒液也总算配出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手术前夜,柳絮给了青枫一把薄刀刃,让他把朗清疏旺盛的腿毛刮了,他的表情像流云一样多变,俊脸憋得通红,直说不行。
最后,他俩一起出现在朗清疏的面前,提出要求。
朗清疏没有十分抗拒,只是淡淡地问柳絮:“为何?”
柳絮也不管朗清疏能否听明白,只把细菌和手术感染这两个概念解释了一下。
朗清疏同意了,只是脸上那个“死马当活马医”的表情非常明显。
之后柳絮解释,为了安全起见,先试做左膝的手术。
……
手术日当天,朗清疏皱着眉头,拒绝柳絮把自己捆在手术台上,不解释理由,只说两个字:“不行。”
柳絮真是被噎到了,哪有这样不配合的病人,急着要和他解释。
朗清疏又提出了其他要求:“让青枫来做这个手术。”
青枫的脸色立时煞白,连连摆手。
柳絮很是诧异,但并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她是手术室的护士,而非外科医生,虽然医生与护士学习的知识相同,侧重点却并不相同。
朗清疏坐在手术台上,又说一遍:“青枫。”
青枫将柳絮推到朗清疏的面前:“大人,柳絮医术高超,这一切的准备都是她做的,还是让她来。”
柳絮更是摸不着头脑,朗清疏换人在先,青枫百般推托在后,自己夹中间。这算怎么回事?同时又惊讶于青枫的表现,这个时空处理外伤的水平相当不错,天才医者为什么怕做手术?
朗清疏用不容拒绝的眼神,直视不断后退的青枫。
柳絮总算见识到了“狼眼判官”的眼力,能把人钉在墙上的凌厉眼神,像疾风逼近猎物,一旦锁定就无法逃离。
三人对峙的僵局,最后,青枫屈服了,在柳絮的帮助上,穿上了手术衣。
柳絮让朗清疏喝下止痛药,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调整了聚光效果极好的光源。
手术正式开始。
明亮的光线下,青枫握着刀柄的手,抖得厉害,脸色白得吓人。
不让绑,也不准备睡觉的朗清疏缓缓开口:“青枫,记得那晚吗?大雨倾盆的夜晚,我骑马赶回国都城,山路泥泞,马掌打滑,我坠马摔下,一路拖行。我拔剑砍断缰绳,总算保住一命,满身是血,双膝血肉模糊……”
青枫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在朗清疏的膝盖侧面,下了一刀,避开了血管,仍有鲜血流出。
柳絮一颗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这朗清疏是疯子吗?哪有这样干扰手术的?
朗清疏的语气悠闲得仿佛在聊天:“幸好被路人发现,送到了第一医馆。所谓,事不关己,关己则乱。你握着刀的手,像现在一样抖得厉害,却仍然坚持着。可是现在的你,却软弱得像逃兵。”
青枫的手渐渐不抖了,分开表浅的划痕,将刀更深地划入,锋利的刀刃却遇到了阻碍。
柳絮探寻的视线聚集在了青枫停顿的动作上,这么快就碰到异物了?
朗清疏的浓眉没有颤动一下,仍淡淡地讲述:“这里是平时最疼痛的部位,疼得让我想把这里切掉。青枫,就这样,没错。”
青枫的手腕一转,朗清疏的膝盖猛地一颤。
下刀处附近就是韧带,青枫这一刀,很可能划断韧带,让朗清疏再也站不起来。柳絮怒视青枫:“住手!你在做什么?”
青枫急忙抽离手术刀,带出一块东西,一个非常规则的圆形物体,从膝盖的刀口滑了出来。带着响声,落在了手术弯盘里。
柳絮急忙用净水冲洗,不由地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气:“这是什么?”
一块白色圆形薄片,大小如指甲盖,形状规整,还有一个字“价”。
朗清疏的声音愈发沉静:“青枫,今天左右膝盖一起做完手术。不等了。”这个圆片他认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怒火在胸膛熊熊燃起。
青枫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往后退了一大步。
柳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朗清疏处处随心所欲,但这是重要的手术,哪能让他胡来:“大人,您不能这样任性。”
朗清疏对着青枫下令,不容置疑与反驳地开口:“一起做。”
青枫手中的刀咣地掉在手术台面上,两手捂着脸,喃喃自语:“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朗清疏直视着青枫,像从地狱来复仇的罗刹:“青枫,看着我。”
青枫缓缓放下手,战战兢兢迎上朗清疏的视线,迅速移开,又看了看沾了鲜血的双手,误擦在自己脸上的鲜血,嚎叫一声,晕倒在地。
柳絮真想骂人,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医者,根本就是个笑话!这算怎么回事?她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手术,就这样状况百出,变成一出闹剧?
朗清疏无视晕倒的青枫,温和地望着柳絮,用近乎蛊惑的嗓音:“柳絮,你来。”
柳絮直接开始缝合伤口,一针又一针。朗清疏的右膝没做手术准备,冒然手术,在这没有抗生素的时空里,感染绝对会致命。这位倒好,还生怕没事一样。她打定主意,不理睬朗清疏。
朗清疏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欣赏,更多的是坚决:“柳絮,不要试图违逆我的要求。现在只有一件事,将另一侧膝盖手术一起做了,不是你做,就是我做。”
柳絮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一望无际,毫不客气地反问:“你做啊,做完自己缝上。”继续缝合刀口,外科结打得飞快。
朗清疏回答:“我过目不忘。”说着就要扯开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术巾。
柳絮倒是没有阻止,只是告诉他:“朗大人,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样急于求成,只会欲速则不达。你已经等了不少时间,还在乎多等几天吗?”
朗清疏笑得灿烂,抬起右腿,直接放在了手术巾上,抢了一把手术刀,照着青枫下刀的位置划了下去,立时血流如注。
柳絮坚持缝完最后一针,将针持放下,直接走向门边,这不可理喻的朗清疏根本就是个疯子。
朗清疏用镊子照着最疼痛的部位,夹出一块圆形物体,开口:“我与青枫之间有许多事情,不需要让你知道。你真的想走,我不拦你。”
一瞬间的错愕,让柳絮要拉开房门的手,停顿在空中,这是朗清疏有苦衷的意思吗?
朗清疏继续:“已经取出来了,你……”稍微的停顿后,又继续:“……接着缝……吧……”
柳絮猛地回头,圆形物体还滴着鲜血,双腿不由自主地快步走回。
朗清疏似笑非笑地指着手术盘,两块大小一致的圆形薄片:“止疼药效果很好。”
护士当久了,柳絮无法坐视不管,再次用净水将另一块的鲜血洗净,现出另一个字“代”,两块合在一起,就是“代价”。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半晌,连蒙带猜地问:“你被人设计了?”
朗清疏笑得更加灿烂:“不走了?”
柳絮很不客气地还了一个大白眼:“你失血过多而死。我就是嫌犯,即使不认罪,也会被严刑逼供。还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念头,好事做到底。”
朗清疏的眼神柔和了很多,在明亮的灯光下,笑得像个天使,嗓音温柔地回答:“谢谢你,柳絮。”
这一个华丽丽的台阶,柳絮顺势踩了下去,认命地开始缝合:“你的手没有清洁,右膝没有消毒,随意抓取手术刀,伤口过深,三天之内你就会高烧不退……到时,只能听天由命了。”
朗清疏凝望着缝合的柳絮,无庸置疑的,她很美,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轮阴影,黑亮的长发高高束起,蓝布衣将她从头包到脚,这么俗气的颜色,却反衬出她的纯净与心无旁婺。她不是他见过的绝色,却是他认真注视的第一个。
一针、两针、三针、四针……柳絮缝得手酸胳膊酸,心想,这朗清疏真非人,把刀口划得这么深。《心理学》里面有一条,千万不要轻易得罪,对自己也能下狠手的人。
这样想着,缝合完毕,再次用净水洗净手术区域,柳絮成功完成了穿越以来的第一台手术。脱了手术衣,这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一位天才医者呢,她用力拍了拍青枫的脸颊:“青枫神医,醒醒,该做晚膳了。”
青枫没有动静。
朗清疏的声音陡然高了几个分贝:“青枫,你就是个懦夫。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出现。”
青枫突然跳起来,夺门而去。
柳絮瞠目结舌,朗清疏和青枫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