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泛起了鱼肚白,靖安县衙内,点卯过后的沈岑接到了蓝色知更鸟书信:“青枫夜袭小屋,未遂离去。我与柳絮无恙,你多加小心。”
沈岑俊逸的脸庞阴沉下来,一边命差役去大牢内查证,回来禀报说青枫深夜离奇消失,下落不明。
他立刻下令将昨晚值守的差役责打二十大板。又下令继续缉拿青枫。
还下令调出官婢庭一名官婢,任何差役不得为难这名官婢。
一切安排妥当,沈岑才开始着手处理当日的公务。
县衙内一群人愁眉苦脸,又要跑断腿了。
……
茂密的森林深处,青枫斜依在松树下,尽力维持着站姿:“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是你们需要的人手。告辞!”
蒙面黑衣人隐在暗处,追问一句:“回第一医馆?”
青枫用力一挥手:“天南地北,四海为家。”
黑衣人嗤之以鼻,快步上前,拔剑就刺。
青枫突然回头,双手一推,一股淡淡的白雾笼罩住黑衣人。
黑衣人猝不及防,已然浑身发软,长剑直接刺入松软的地表,整个人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青枫拔出长剑,毫不犹豫刺入黑衣人的胸口。鲜血溅在两人的衣物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拔出利剑扭头就走。渐渐消失在了森林的阴影之中。
“柳絮,你等着。我一定会成为令国人尊敬的天才医者。”
……
天亮了,柳絮因为手伤没有进厨房,独自在屋子里生闷气。
朗清疏浑身都疼,动弹不得。
疾风没能挠开柳絮的房门,只得灰溜溜地窝在朗清疏的身旁。
朝食时分到了,厨房内冰凉如水,没有温度。
……
太阳出来了,暖暖地照着森林小屋,却照不暖两颗受挫的心。
朗清疏静静地躺在屋里睡觉,三思以后决定,不擅长的事情还是不做了,等柳絮气消了再说。
柳絮的满腔怒火化成了悲愤,恨恨地瞪着窗外的阳光。刚经过一场生死较量,突然格外想念陈娘的火鸡嗓,想念小石头的调皮捣蛋,就连与冬梅明争暗斗也觉得格外有趣。
说好听一些,没有比较就不懂得珍惜。不好听一些,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屋里阴郁的气氛让疾风很烦恼,它撒娇打滚扮可怜,却没人搭理。又满屋子乱跑,最后干脆趴到正厅的屋檐下,乖乖地当看门狗。
没多久,懒洋洋的疾风依稀闻到了蟹味儿,立刻抬头看见了小路的拐弯处走来提着竹篓的大好人——沈岑。立刻冲过去,绕着他左蹭又蹭。
沈岑颇感意外,疾风这头猞猁只对朗清疏温顺,对柳絮好得让他嫉妒,唯独对他爱理不理的。这其中必定有古怪。走近正厅时,他突然闻到了血腥味儿,立刻冲到了朗清疏的屋子里。
朗清疏的俊脸变成了肥猪头,纯白的内衫沾了不少血迹,躺在床上。
沈岑扑过去大力地摇晃着:“清疏……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青枫之后,还有人袭击小屋?
朗清疏浑身的疼痛还未缓解,这一阵晃,用力撑开肿胀的眼皮,一字顿:“我还没死。”
沈岑万分头疼:“你说安然无恙,怎会如何狼狈?”这才放心下来,可是四下不见柳絮,又一阵紧张:“柳絮在哪?受伤了?”
朗清疏勉强坐起来:“没死就是无恙,狼狈再所难免。帮我换一下衣服。”平时他完全自理,可现在,真是行动困难。
沈岑对朗清疏的屋子很熟悉,立刻从衣柜取出干净的衣服,又端来温水,帮着朗清疏清洗了一下。
收拾完的朗清疏,虽然还是一副悲催模样,但至少干净了,又问:“柳絮呢?她怎么没帮你拆线?”
朗清疏把青枫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下,包括那番生死搏斗,柳絮受伤生气也说了。
沈岑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难怪柳絮不见人影,那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对了,柳絮不下厨房,我们今天吃什么?她做的青蟹还是别具风味的。”
朗清疏的心里五味杂陈:“交友不慎,祸害不浅。”
沈岑向来是个乐天派,昨晚的争斗虽然惊险,但好歹二人无恙,所以拍了拍胸膛:“算了,看在你我总角之交的份上,我带了官婢给你们,名为小景,正午时分,应该会到达小屋。”
朗清疏不明白:“为何?”
沈岑解释:“花田案卷上的犯人是小景的父亲,她尚未及笄,牵连入官婢庭。近日,有差役意图染指于她。带到这里,既保护她,又利于我们了解案情。意下如何?”
朗清疏沉思片刻,点头应允。
……
正午时分,整理干净的柳絮碍于沈岑的邀请,只得到正厅用午膳。
朗清疏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一见柳絮进来,立刻说:“你忘记给我拆线了。”
柳絮毫不客气地回敬:“朗大人,您一不怕疼,二能过目不忘。拆线这种小事,肯定难不倒您。”
沈岑被柳絮的态度给噎到了。
朗清疏不紧不慢地回答:“今天你若执意与我赌气,不拆线不为我复健,一百两纹银的酬谢就与你无关。以前所有的约定,也都一笔勾销。”
柳絮真是快气炸了,朗清疏根本就是王八蛋!大混蛋!
沈岑同样被朗清疏的话给惊到了,哪能这样对待柳絮?
柳絮被朗清疏气得快冒烟了。她很想对他说,你有钱了不起啊?有约定又怎么样啊?我不干了,不管出去以后被抓被卖还是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
可是残存的理智提醒着柳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沈岑左看看朗清疏,右看看柳絮,考虑再三,带着疾风玩青蟹去了。
疾风流着口水舔了舔,不小心被青蟹的大钳子夹了鼻子,一边嗷嗷哼哼,一边猛甩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正厅里静悄悄。
直到屋檐下出现一个纤弱的身影,略带稚气的娃娃音响起:“官婢花曦景,见过沈大人,见过朗大人,见过柳絮。”
柳絮急忙抬起头来,与她一样的双平髻,个子不高,身形很单薄,未饰半点珠花,齐眉浏海,脸色微黄,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透着一丝胆怯,双手绞着一块半新旧的帕子。外着黛蓝色的秋裙,内着艾草绿的斜襟内裳,一根黛蓝腰带束住秋裙。
这是……柳絮忙乱地在记忆里翻腾,立刻迎上前去,“小景,快进来。”
朗清疏狐疑地望着热情的柳絮,这个时空里,与她最熟只有自己,对一个官婢这么亲热作什么?
花曦景没有跟着柳絮进来,只是怯怯地望着朗清疏。
沈岑和疾风进了正厅,也望着朗清疏,这厮今天怎么了。
朗清疏慢条斯理地说:“沈岑,我答应你,如果双腿活动自如,与你一起翻案。如果不能恢复……”
沈岑顿时无语,这厮今天十分讨人嫌,顺便向花曦景挤了挤眼睛。
花曦景起初一头雾水,但又飞快地环视一周,联系沈大人的嘱咐,明白了。要想为父亲申冤,朗大人是关键,更关键的是柳絮要为他医治双腿。
“柳姐姐,请你为朗大人拆线,算是小景求你了。”这样说着,小景就要跪下。
柳絮一把扶起小景,为了一百两纹银,为了自己的安全,为了小景的父亲能沉冤得雪,好吧,朗清疏,你赢了。
半个时辰以后,疾风躲在沈岑的身后,花曦景忍不住转过脸去。
朗清疏脸色铁青地咬紧牙关,这个柳絮一定是故意的,拆个线消毒了三次,拽线时疼痛难忍。
柳絮招来沈岑,核对了十二个完整的线头,格外恭敬地回禀:“朗大人,线已拆完。您明天就可以继续复健了。”表面很是恭敬,却在心里笑翻了,你不是很能忍吗?拆线只是一个教训,复健时多的是下手机会,朗清疏你等着。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沈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极擅长整人的朗清疏这次遇到敌手了。清了清嗓子,他开口:“小景,你现在去厨房准备烹蟹,我们都饿了。”
花曦景向他们行礼之后,就像厨房走去,她并不认得路,但是厨房门前放着干柴,应该没错。
柳絮跟在后面,说道:“小景,等等我。”
疾风惦记着咬它的青蟹,也蹭地追了出去。
偌大的正厅里,只剩下朗清疏与沈岑。
朗清疏不停地抚摸着双膝周围,疼,真是太疼了,柳絮一定是存心的。一想到她受伤的手背,被他硬拽着喷了三次酒,她哭成泪人儿的样子,令他的心不禁有点软。
沈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清疏,柳絮这性子与以前的简直是南辕北辙呀,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再也不会对柳絮存非分之想了。”
朗清疏随手将擦拭过的棉球悉数砸向沈岑。
沈岑大笑着躲开,一想到自己被朗清疏恶整过无数次,越笑越大声。柳絮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朗清疏扔完手边能扔的东西,再次沉默,他一定要好好化解与柳絮的心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