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青枫的身体一个趔趄,晃了一晃,他深知黑衣人的狠毒与肃杀。可是现在,沈岑重伤不能自保,柳絮手无缚鸡之力,朗大人的腿伤还未复原。以他一人之力,很难保得他们的周全。容不得他细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家的平安最重要。
青枫满脸笑意,讨好地在马前一揖:“谢过二位前辈,今晚有你们相助,他们三人就算插翅也难飞。”
嘴上客套着,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才能保大家平安……突然想到了藏在附近的墨剑,剑身上刻有“竹”字,不由地计上心来。
朗清疏巍然而立,仿佛矗立山崖的磐石,不着痕迹地将柳絮护在身后。
柳絮的心里咯噔一下,这真是青枫的圈套。眼前的两位蒙面黑衣人的服饰和身材完全相同,全身上下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一个背箭囊,一个执长剑。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扎伤自己右手的蒙面黑衣人,衣饰与这两位相似。他们是谁?
沈岑的脸色一沉,接过朗清疏从身后递来的柳叶刀,强打精神,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两名黑衣人拉弓执剑,准备抢下这大好的立功机会。
青枫突然蹿出来,拦在马前,大声说:“二位前辈,朗清疏逼死我的父母,而今他和同党都受伤不轻,请让我亲手报此血海深仇。”
两名黑衣人收了攻势,在马背上如蛇蝎般盯着青枫,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手无寸铁,如何报仇?”
青枫一溜烟地边跑边回答:“我有一把上好的剑,这就去取。”说着飞奔到刻有标记的大树下,从树洞里取出了透着寒意的墨剑,又跑了回来,还因为跑得太快,连滚带爬地摔了两跤。
两名黑衣人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说:“慢着点,慢着点,别把自己摔死了。”
青枫笑嘻嘻地捧着剑跑过来:“多谢二位前辈成全,大恩大德,此生难忘。”又是深深一揖。
他收敛了笑意,手执墨剑出鞘,剑尖对准了站在最前面的朗清疏,一步一步逼近,漂亮的凤目满是肃杀与暴戾:“上次在小屋偷袭未遂是我的错,请二位大人给青枫补过的机会,让我手刃仇敌。”
蒙面黑衣人见到墨剑时,两人微怔,视线集中在了青枫身上。
背着弓箭的蒙面黑衣人问道:“且慢,这柄墨剑,为何在你手上?”
青枫回头,慢慢移到执剑蒙面黑衣人身旁,低语道:“老三有话让我转告。”
执剑蒙面黑衣人翻身下马,望着青枫。
青枫凑上去,骤然出手。
执剑蒙面黑衣人甚至没有喊一声,左胸就被墨色长剑穿透了,不可思议地指着青枫喷出一口鲜血,长剑猝然拔出,蒙面黑衣人仰面躺倒,与猎户死去时一样惊讶。
说是迟,那时快。
射手蒙面黑衣人快如闪电三箭同时射向朗清疏,又向青枫射箭。
朗清疏左手一扬飞出三枚黑铁蒺藜。
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响,利箭撞上蒺藜偏了准头,两支箭射中附近的树干,一支箭刷地射向柳絮的眼睛。
朗清疏身形一动拽离柳絮,长剑挥出,利箭被砍成两截,落在地上。
射箭的第二批箭尖已经近在眼前。
沈岑藏在背后的六把柳叶刀同时飞出,撞落箭尖。
在树干后躲避的青枫趁此机会,将一小包药粉吹向蒙面黑衣人。
蒙面黑衣人急忙转头避开,身形一晃间,青枫一剑刺来,他险险避开要害,墨剑刺穿了他的左腰。
疼痛袭卷全身,他摔下马背的瞬间,手中扔出两块碎石,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地面两块红色碎石上,啪啪啪撞出了许多火星。
奇怪的响动,地面微颤着,轰地一声响,一道圆形火墙腾空而起。
柳絮几乎惊叫出来,火墙将他们都困在其中。她甚至不知道火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火墙足有一丈多高,四五块青砖的厚度,火势猛烈,周围的温度瞬间升高了许多,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追风被大火逼到了柳絮身旁,沈岑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他无法说话,急像热锅上的蚂蚁。被困火海是朗清疏的致命弱点,他幼时看过全家烧成黑炭的尸体以后,一直无法摆脱对火海的恐惧,尤其是被困在里面时,他就无法思考对策。
柳絮不明白沈岑的比比划划,她在烧伤病房轮转过,那里的病人过得如同炼狱的生活,每天疼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火海给她带来的恐惧是烧伤,烧伤如此可怕,眼前盘旋着一个个痛苦呻吟的、体无完肤的烧伤病人。心里说不出的害怕。
近在咫尺的火海,正在收拢缩小,二十步远的距离,变成了十五步,离他们越来越近。
附近没有水源,也没有可以灭火的工具,青枫在火墙之外,心急如焚。
中剑的蒙面黑衣人,挣扎着慢慢往后移动,他们在地面洒了厚厚一层硝、磷和黑炭,预先设了局。如果再失手,他也只能以死明志,变成孤魂野鬼在这偏僻的靖安游荡。
真不明白,横扫夏澜国的暗杀四煞,为何会在这靖安县屡屡受挫?
先是策反青枫,对朗清疏下手,等了一年多的时间,眼看着就要得手。却突然传出青枫失手,朗清疏的双腿得治的消息。竹老三领命而来,协助青枫复仇。
朗清疏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与青枫化敌为友?
暗杀沈岑,用替身顶替的计划失败。如果不是县衙的眼线暗中报信,他们差点就回去领赏了……
他冷笑着,就算追风跃力惊人,但是动物怕火是天性,要跃过这样的火墙,必须预先奔跑一段路。他们的火墙自然不会预留这样的距离。也就是说,他们想要脱困,除非肋生双翼。当然,这同样不可能。
谁让朗清疏不知好歹呢,这就是代价!
没过多久,火圈从十五步,变成了十步距离。浓烟滚滚,呛得他们连连呛咳。
柳絮急忙从药箱里取出三个口罩,浸透清水,分给朗清疏和沈岑。并示意他们捂住口鼻。
看到追风不停地打着响鼻,柳絮急中生智用手术巾浸透清水,蒙在了它的口鼻部,又用有弹性的细绳绑好固定。
随后,她一拽朗清疏的手:“想办法逃出去,我们一定要全身而退。”
朗清疏没有回答,仿佛一尊石像,只是加大了握住柳絮的手劲。跳跃的红色火焰带着焦臭的味道,像一头猛兽毫无预兆地撕开了他的内心,深藏心底的恐惧像困兽一样冲了出来。
青枫在火墙外,试着想冲进去,左突右冲,可是火势太大,附近又没有水源,就算有水源,也没有盛水的容器。这可怎么办?他真心希望,困在里面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们。
蒙面黑衣人呛咳了一会儿,大笑出声,“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就算朗清疏的武功还在,也跳不出这个火圈。今晚,我陪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柳絮急了,拿出放清水的瓶子,泼了朗清疏满头满脸,大声喊道:“想办法出去!快啊!”她好想打119,可是……她绝对不要死在这里面,不要变成焦黑的尸体。
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照亮了林间这片奇特的空地,须臾之后,再次被厚重的云层遮蔽。
这短短的瞬间,让挣脱回忆束缚的朗清疏看清了地面,他们竟然用磷和硝做出了这么大一个火地!外围的火风吹不散,会慢慢向内燃入,火圈会越来越小,直至将他们几人燃尽。
沈岑艰难地转动颈项,火墙越燃越旺,短短的时间内,即使追风这样的神骏,没有足够的助跑长度,也无法跨越这道火墙。他们被困在火墙之内,以现在的燃烧速度,很快就会烧到了。
蒙面黑衣人的嗓音更尖细了,伴着怪异的歇斯底里:“朗清疏,这就是代价!这就是你不愿意与我们合作的代价!现在想清楚,还来得及。”
柳絮一下子想到了朗清疏双膝内取出的“代价”白玉薄片,他们真是他的宿敌。
急得六神无主的青枫被这一声“代价”给喊醒了,手提墨剑,胸膛内的怒火熊熊燃起,将蒙面黑衣人刺穿在林地里。脸上沾了鲜血的他,又凭着印象,跑去找水源,能带多少水是多少。
火势越来越大,火墙愈发升高,灼人的热流炙烤着里面的一切。
柳絮焦急万分,仍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可偏偏越是这样想,越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沈岑急得不停地向柳絮比划,急于告诉她,朗清疏的状况不妙。
火墙之外,胸口中剑的蒙面黑衣人在死亡边缘徘徊,拼尽了力气吼道:“朗大人,困在火海里的滋味如何?你当初在家中放火时,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柳絮浑身一颤,不由地打量朗清疏,希望能从他的脸色里看出一些端倪来。
沈岑更着急了,生怕柳絮对朗清疏起疑,可偏偏他又极不愿意解释。
朗清疏松开了柳絮的手,从包袱里取出了锹形工具,又将她药箱里的清水全部取来,淋在地上。见淋湿的地方仍不够多,他拍了拍追风的屁股。
追风背着沈岑在距火墙,三步以外的地方,来回奔跑起来,等到它停下来时。马尿已经淋出不少地面。
朗清疏锹形工具,不断地挖掘泥土,一锹又一锹。
柳絮立刻明白,朗清疏要做什么了,忙问:“还有工具吗?”
朗清疏又取出一把,两人并排开始翻土。既然火源是泥土表面的磷和硝,深翻一遍土就能把这些都埋在地下,这样就能给追风开出一条路来。
沈岑虽然后知后觉,仍然向柳絮和朗清疏竖起了大拇指,谁说一定要肋生双翼才能逃离?翻土掘地同样可以。只是他们的动作似乎不够快,还要再快一些才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火势凶猛的火墙突然裂出一道宽敞的后路。
朗清疏用力一拍追风的屁股,吩咐道:“追风,快回家。”
追风放慢了脚步走出火区以后,立刻向着森林小屋的方向,风驰电挚般奔跑起来。
用衣服兜着溪水回来的青枫,看到了火墙的缺口,喜出望外,激动得不能自已:“大人,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