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马车滚滚向朗宅驰去的时候,一匹快马离开县衙,穿过了城西大门,径直向东驰去。
天刚蒙蒙亮,朗宅的忙碌才刚开始。
李伯照着药方抓完药以后,雷捕头再次担当起熬药的重任,半个时辰以后,厨房里传出浓浓的药味儿。
殷夫人虽然生性懦弱却十分知趣,在朗清疏的提点下,独自打扫了两间空屋,一间自己住外加放衣物,一间就是徐娘和殷素云的病房。
打扫完毕,朗清疏和李伯合力将贝琉璃卧房内的两位病人,转移到了临时病房之中。
贝琉璃搬去了舒适的软榻,守在了病人的榻前。
殷夫人自知帮不上忙,寻思半晌,又将马车内沾了血污的铺垫拆洗干净后,又把贝琉璃卧房内弄脏的被褥都拆了浆洗,很快就把不大的小院都晾挂满了。
徐娘虽然受了内伤需要调养,但又看不得殷夫人忙里忙外,就做些力所能及的整理和清扫。
凌挽情躲在自己的房内,像头困兽一样痛苦挣扎,她害怕再次见到不成人形的殷素云,又怕自己打开门就会冲出去杀了严守一。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贝琉璃疲惫的声音:“凌姑娘,开开门。”
凌挽情迟疑了许久,才打开门,等贝琉璃一进来,立刻把门关上,问道:“璃公子,素云怎么样?她还好吗?”
贝琉璃用力睁大眼睛,注视着凌挽情:“大姐,我快忙死了,你就不能出去搭把手吗?”
凌挽情吞吞吐吐地回答:“璃公子,我怕……我怕看到素云的样子,就会想去杀了严守一。”
贝琉璃扶着额头,万分头疼地问道:“好啊,你去把严守一杀了,因为愤怒会过度杀戳,被人当场指认。主簿立刻上报州府,凌贡师之女残杀清泉知县,然后会怎么样?州府判下,养不教父之过,你和凌铸师一起被判斩立决。严守一的恶行就此被掩盖,殷素云的屈辱也到此完结。等殷素云康复以后,得知你因她去杀严守一,她会怎么样?多半在你的墓地自尽。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么?”
凌挽情双手抱头,埋在膝盖之中,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璃公子,我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一门之隔,朗清疏的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放心地转身离开。
贝琉璃把凌挽情拽起来:“殷素云还未脱离危险,生命指征很弱,按常理来说,她这么年轻,求生意志应该很强。但是她……似乎生无可恋,这时候最需要能与她交心的亲朋好友的鼓励。怎么重燃她活下去的勇气,就看你的了。”说完,她毫不客气地把凌挽情推进了病房里。
房间里,贝琉璃延用ICU的照顾模式,将炭火燃得非常旺,还用醋薰蒸消毒过,被子下的殷素云只穿了一件亵衣和亵裤,这样不会压到伤口,也便于照料。
贝琉璃揭开薄被,对凌挽情介绍道:“我给她插了胃管,可以保证她每日都能有足够的营养,也能保证汤药可以喂进去。她的咽喉、手腕和腿上都有伤,为了减少身体的损耗,我刚才给她喂了一些止疼药。”
凌挽情望着脸色比纸还苍白的殷素云,黯然的眼圈、干裂的嘴唇显得格外憔悴,眼泪夺眶而出,问道:“璃公子,我该怎么做?”
贝琉璃说道:“和她说说话,说她想听的。她能听到。”
凌挽情立刻走上前,理了一下殷素云凌乱的头发,哽咽着说道:“素云,我是挽情……我来看你了……不怕……我保护你……再也没人可以伤害你……”
凌挽情从誓言,说到她们小时候的趣事,说到各自的喜好,再说明彼此的心愿……说得口干舌燥。
从清晨到傍晚,傍晚到深夜,守着殷素云的人换了一好几个。
一连三天过去了,殷素云都静静地躺着,像具会呼吸的尸体。
在此期间,贝琉璃进来注射了两次米糊和汤药,见殷素云都毫无反应,也不免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大脑缺氧时间太长,导致脑死亡了?但是看着又不太像。
她突然听到身后啜泣的声音,急忙回头,看到了泪流满面的徐娘和殷夫人。
殷夫人摇摇欲坠地走向凌挽情,悲悲戚戚地说道:“挽情,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正在这时,李伯进来示意贝琉璃出去,两人进了朗清疏的卧房。
李伯问贝琉璃:“璃公子,殷素云的情形,你怎么看?”
贝琉璃有些挠头,左思右想才回答:“殷素云的各个神经反射都存在,呼吸、脉搏和心跳虽然还有些弱,正在恢复之中。一切体征都说明她的身体在好转,一直不醒,应该是心病所致。”
李伯点了点头:“老夫也是这么认为,心病还需心药医,不清楚她的心病,想找到心药根本无从下手。”
贝琉璃在小院里溜哒了好一会儿,回到卧房画了一张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图,递到李伯面前,说道:“我们只能按照这个大网,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心病?”
李伯从未见过这样的图,一时也看不明白,问道:“璃公子,给我讲解一下。”
贝琉璃选择了最简单易懂的说法:“李伯,人生下来时,第一需要是食物、空气、水和适宜的温度,只要人活着,这些就必不可少。殷素云这些都不缺。第二需要是安全需要,坚固的房屋、没有自然灾害、可抵御侵害的安全保障……”
李伯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称道。
逐条分析下来,贝琉璃的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冒出一个念头:“凌挽情说过,殷素云五年前身心俱损。我注意到,她的闺阁内,花窗都是双层的,房门特别厚重……这样坚固的房屋,却无法抵住严守一的命令。所以,她会希望当朗公子的丫鬟,因为他武艺高强又是正人君子,既不用担心他会侵害自己,又能保障自己的安全,摆脱严守一的纠缠和殷山雄的索取无度……”
朗清疏凝望着侃侃而谈的贝琉璃,不由地思索着,看似迷糊的她,到底知道多少他们从未听过的事和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