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琉璃头也不回地走,思绪纷乱地像闯进了蜂窝,按照她训练有素的职业修养,她一定会先处理好朗清疏的伤口,再愤怒离开。
她冲进自己的卧房,双臂枕头,仰躺在床上,双眼愤愤地瞪着房梁。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中的怒火蹭蹭地往外冒,无论如何都平息不了。
瞪得两眼发酸,她闭上双眼,浮现出朗清疏伤痕累累的胸膛,心头愤怒未消半分,又忧心忡忡起来。
再次睁开眼,一双黑亮的双眼正与她对视,眼神复杂而焦灼。
沈岑就这样凝望着贝琉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贝琉璃又闭上眼睛,转身背对他,说道:“沈大人,我困了。”
沈岑退到了床旁,找了张椅子坐下,轻声说道:“琉璃,清疏是怕你担心。”
贝琉璃气的是朗清疏,她不会迁怒于人,尤其是对着沈岑,她更加不会生气,但又不愿意让沈岑来做和事佬,所以她一动不动地躺着装睡。
沈岑见她不搭理,又想着他擅闯闺房已是不对,还担心着朗清疏的伤势,思量片刻,悄悄退出去,带上了门。回到浴房,见房中无人,荷红在收拾血迹斑斑的衣物,又向朗清疏的卧房走去。
青枫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时的他连长睫毛上都挂着汗珠,天气越来越热,他的里衣都湿透了。缝完一针,打结,再剪线……粗略一数,只是朗清疏的上半身,就缝了十三针,还不包括后背上的。
“大人,还是服一些止疼药吧。”青枫第三次提议。
朗清疏终于点了点头。
青枫明显松了一口气,立刻指道:“药箱第二层的天青色瓷瓶,倒一粒出来含于舌下。”
朗清疏照做,过了一刻钟,明显觉得疼痛舒解了许多,拧成疙瘩的浓眉渐渐舒展开来,说道:“这药效比以前的更强了。”
青枫嗯了一声,继续缝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道:“这是我和小师弟在别院新配制的止疼药,起效快、维持时间长、不良反应却很少。”回想他们没日没夜配制药物、淬取提纯的日子,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制药不易吧?”朗清疏轻叹着,总算有力气接话了。
“嗯,”青枫一想到那段日子,就像吞了黄莲一样,“许多次制药失败、效果不佳、不良反应大……我们都想放弃了,是小师弟坚持下来的。”
因为贝琉璃说,外伤最易引发疼痛性休克,止痛药的效果越好,发生的机率越低。
“她……”朗清疏闭上眼睛,这的确像她会做的事情,不论何时休地都不放弃。
“是的,在她的坚持下,我们试验了一次又一次……”青枫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放下持针器,继续道,“一切辛苦都没有白费,止疼药效非常好。”
一个止疼药就他们如此费神,朗清疏怔住半晌,艰涩地说道:“辛苦了。”然后,他的视线移到青枫药箱里的各色药瓶上,这些药瓶大约都是新药……他的心头一阵纠结,他们在别院每天睡几个时辰?
青枫并不知道朗清疏在想什么,收拾好药箱,说道:“大人,我去给您抓药、煎药,您还有何吩咐?”
朗清疏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视线又落在了一直站在门边的沈岑身上。
青枫提着药箱离开了。
沈岑将卧房门关上,帮朗清疏穿好衣物,并扶他坐下,问道:“清疏,你为何要将她拒之门外?”
朗清疏一言不发。
“琉璃为我们做了很多,这几****没怎么休息。”沈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何没休息,他俩担心的同一个人。
“你为何不让她好好休息?”朗清疏诧异地问道。
“你的脑袋是榆木疙瘩吗?”沈岑几乎怪叫出声,“如果我们在外面,你守在金宅,你睡得着吗?”
朗清疏又一阵沉默。
“如果你是她,你在这里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药物和治疗方法,可是她受伤归来说没事,你信吗?被拒绝的感受,你明白吗?”沈岑越来越来气,“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朗清疏停顿片刻,“不想让她担心。”
沈岑烦躁地走来走去,“你这样子回来,身上透着血腥味儿,走路姿势怪得厉害,瞎子都知道你受伤不轻了,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子琰,”朗清疏抬眼望去,眼神满是无可奈何,而嗓音几近沙哑,“我已经将她卷进危险之中,我们都在危险之中,如果还不能让她少操一些心,我都快觉得自己禽兽不如了。”
“现在呢?”沈岑冷嘲热讽道,“她倒是不担心了,可是她生气了!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朗清疏在沈岑面前从不掩饰,“但我知道,如果现在去找她,只是火上浇油罢了。”
沈岑摇着头,长叹一声:“你好自为之吧,我也去休息了。”说完,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朗清疏默默地望着沈岑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但是现在最紧要的是,赶紧休息。
于是,清晨的金宅格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