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苏柬冷哼。
黑影重重将头低下，告罪。
……想起进了林子一路跟着心性大变的北牧王妃后，她所给他的羞辱，远比这一身看似皮肉伤来得让人求死不得。她每说一句话就在他身上划一刀让他用疼痛记住要他带给苏相的话。
他昏在密林中，因伤口没及时处理染了毒，醒了之后虽及时服下解药却为时已晚。挣扎着逃出密林后，黑影深知自己大限已到。未免主子不知这一变故坏了计划，作为死士他必须将跟踪目标的情况如实汇报。
良久，就在黑影眼前再次出现重影，摇摆不定的时候，上首的主子终于发话了。
“你说……你现在带着这一身伤才回来，是因为被北牧王妃用匕首划了的？”苏柬走近他，就着昏暗的夜色，依稀看得清死士身上的伤口，虽然不规则却刀刀都在致命穴边上。
黑影重重点头期以让自己清醒的将最后接的任务交代清楚：“确是北牧王妃，却又不是以往的北牧王妃。她……就像变了另一个人。”
对于苏小川每半月病发的情况，苏柬手底下的暗卫大多都知道的，不过也仅限于知道有这么一种控制人的蛊，也是苏柬为了方便底下的人出任务不至于不明就里的失了性命。
苏柬心下暗惊，又问：“她除了说……让本相等着她的报复，还说了什么？”
当然，苏小川的原话不是这句，不过意思差不离。
身上的伤口疼得黑影身形一震，跪倒在地，一字一句将苏小川的原话复述：“……每月月半之时，我必须看到苏柬亲手了结手底下一名死士挂到城南门口。若不遵从，我不介意亲手奉上双倍人数。那之前……就让他好生候着。”
苏柬撑着扶手猝然起身，虽然想大声当着已经咽气的死士训斥那敢威胁生父的大不孝女，却不敢忘现在身处何时何地。生了几息闷气后，才让人将咽气的死士带下去处理掉。
虽然心疼培养起来的死士就这么少了一个，好歹还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苏柬重新靠回椅子里，沉思。按死士方才说的，苏小川从以往只知杀人的木偶成了如今有意识的另一个人？
若不是死士亲眼所见，苏柬一定会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看出来，而对他在进行威胁性的警告。
他低喃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苏柬有些愤恨的举起铁拳，却又迟迟不敢落下，最终咬牙将手放下。最可恨的是，那操控咒蛊的人远在蛮疆之地，别说来去路途遥远，单就是去了那地方要找一个人也是大海捞针。
他实在想不透这其中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按理，那操控咒蛊的人是江帝手底下一死士，从安插在先皇身边开始，就一直暗地里陪着江帝出里应外合几十载。他就是借着这点才敢向江帝求了那死士，在墨家灭门之日又让他给苏小川种下那咒蛊。
按理这么些年过去了，应当不会出现这种‘错误’或是解了蛊一说……
垂眉敛目沉思的苏柬思索到这里，双目猛然一睁。跟着起身往帐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看了眼漆黑的帐顶才恍然现在是深夜，便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去皇上身边请位太医去北牧王帐下给那不孝女看看。
翌日，苏云若在昨晚宴上借着受了惊吓在江帝面前求了谢荣华歇在她帐下，这日大早，谢荣华刚从那边帐子回来迎面就撞见去请安的苏柬。
她上赶着两步过去挽了他的手，笑着：“相爷脸色绷得这么紧，早饭吃了吗？”她还记着昨晚他陪着几位大臣喝了许多酒，这会儿面色差，她私以为是宿醉。
“妇人！”
苏柬斥了一声，拂开她的手径直往那明黄的营帐而去。留下满脸笑意还堆在脸上却一副踢到铁板的谢荣华怔在原地，而后看路过的几个官家太太若有似无瞟过来的的神色，她依旧维持笑意，待转身进帐才垮下脸并揪坏一方帕子。
皇帐内，皇后前脚携了云妃苏云若给江帝请安，后脚就听侍卫禀报苏相在帐外求见来给帝后并云妃娘娘请安。
江封听罢，一低眉的时间就知道苏柬这么早赶着来定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又与皇后互看了一眼，让侍卫将人请进来。
苏柬恭谨着气息依次给上首的三位请安后，江封便赐座左侧首位。待宫婢奉上香茗退下之后，皇后才笑着与他寒暄几句。
“左相爷今儿是怎么了，自请安后就一直坐立难安？”
皇后知道他有事与江帝谈，只不知出门在外能有什么事让他这么神色仓惶。她知道，除了北牧王妃不会有第二种可能。本以为只要没牵扯国事她这一国之母也能跟着听个耳热，可不待苏柬告罪就被江帝抢白，顺道支走她跟云妃。
看江帝语气坚决，皇后也不好一大早就在他跟前讨个没脸。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携了一步两回头的苏云若一道去北牧王帐下看望昨晚带伤回来的苏小川。
江封不便阻止，也就随她们去了。让旗木去帐外候着莫让其他人打扰，才让苏柬说明来意。
良久，帐内一片沉默。
看向御案后满脸沉色的江帝，苏柬一时摸不清圣意。他深知昨日密林巡狩时，在苏小川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二人不知道的事。因为那一句不孝女让死士传给他的话，他整宿未眠。
“皇上，还是派一位御医随老臣去给那逆女看看罢？”苏柬语重心长开口，他真的怕这事儿邪乎啊。
江封抬眼看他，凌厉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斥道：“慌什么。若北牧王妃身上真发生了什么事，凭御医院那些人，哪顶什么用？”
苏柬一噎。而后才忆起北牧王府还有一不世出的鬼医坐镇，御医院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大夫确实顶不得江湖行医经验的素和一人。
而后，江封又沉吟着：“不过……这御医还是要去看看的……”。
苏柬面色一急：“可御医去了也查不出什么……”话到一半又收了声，转了话锋，又道，“皇上是想用御医做幌子让素和当面确诊？”
江封看了莫名兴奋的苏柬一眼，敲着椅子扶手，冷笑：“是也不是。”看苏柬一时不明，他才说，“拈花鬼医，平生最让人敬佩的不是他医毒双休的本事。而是……给他时间，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没有治不了的！”
“皇上是说，逆女体内的毒让他给治好了？”苏柬猝然起身，满脸惊恐不确信。
听了苏柬的话，江封突然笑了。笑他的自以为是笑他的鼠目寸光，并道：“若真是治好了还能发生杀人那事吗？”而后起身走了几步，“他虽没治好北牧王妃毒，却是参与进去了，说不得她的反常就是素和做的好事。”
“他、他……察觉了？！”苏柬一怔，继而慌了神儿。这事儿若真让北牧王府的人发觉，会不会对他的计划有影响。
江封点头：“他应该是在想法子怎么抑制那毒。”若是想解开这近乎失传的咒蛊，凭他医毒双术多么厉害也绝不可能解的开。因为，若真解开了，那时候，也就是苏小川的死期了。
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能‘大方’到将她许给他的邪儿，这么一件与死无差别的‘容器’，任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不过，素和……如果不是因为要他治邪儿的伤，他一准活不到现在。
或许，真该好好防着他了。
才定下心，江封便携着苏柬带着两位御医去了北牧王帐下。到了那里，才发现一早来的皇后和云妃还在，他步子有一瞬停滞。除了从进帐就开始盯着他的皇后看见了之外，其他人都没发现。
见此，皇后笑着起身迎接：“刚才臣妾还同妹妹在讲皇上和左相爷这会儿怕是要来。”
江封点头，随意坐在右侧首位，皇后也就靠着在他下手处坐着了。苏云若面色一垮，左侧首位她自是不敢的，便移到左侧下手坐着。帐内两侧共四把椅子，空着左侧首位一把。
北牧邪自是携着素和站着，期间江封让人另外备下垫了软枕的椅子却被北牧邪一句于理不合给回了，江封却没心思跟他置气，只道作罢。而苏柬，自是携着两位御医束手立在江封身后。
江封环顾帐内除了邪儿和素和之外没见着他的王妃，不由蹙眉。皇后从他一进来那视线就放在他身上，这会儿自然也是看到。
她失笑：“小川一病人，我们没看时辰跑过来看她也没顾着她昨晚受了伤，这会儿还昏睡着起不来呢。”
她这话说得微妙，在她旁边的苏云若极不自然的垂首含笑。只有她知道，江帝没来之前，北牧王可是见都不让她二人见苏小川一眼，而她跟皇后可是足足被晾在这里半个时辰了。偏皇后不松口说走，她也不想一大早就用肚子做文章，晦气。
苏云若静静的抚着自己的鼓囊囊的肚皮，有些担心：“也不知妹妹情况到底如何了，今早一路过来，外面气氛都怪怪的。本想向皇上求了御医过来给妹妹看看的……眼下看来，倒是臣妾小心眼儿了。”这话倒是有些讨巧了。
江封正想怎么开口让御医去给北牧王妃看看而不惹恼邪儿，眼下云妃正好给了他个台阶，不知有意无意。反正，正好合了他意。
看江封面色难得一松，边上皇后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若他日苏云若知晓枕边人一直肖想那不可能之人，她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体贴’的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