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微转,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那里有着一道静静端坐,沐浴在柔日清辉中的身影。【全文字阅读.】陈旧的布缠帽,斜裹的布披风,还有那一双浸染尘砂的黑布靴,即便是离着这么远的距离,千眷也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那一股风尘仆仆,流肆如烟的味道。
这个地方会有其他人出现并不奇怪,毕竟在巴托斯灭亡以后,它曾经定下的禁入条约也就成了一张废纸。而这个国家先前的神秘辉煌,再加上最后的离奇毁灭总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许多想窥探巴托斯辉煌奥秘的国家,还有那些纯粹对这个国家历史好奇的学者猎人都可能会来这里探索。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来这里探索的人越来越少,毕竟没有多少国家组织能够忍受得了常年将自己大量人力财力白白浪费在这种根本没有多少挖掘考据价值的废墟上。所以在事件最初几年的频繁调查之后,这个地方也就渐渐沦为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废弃之地。
时至今日,除了个别好奇的游者,寻迹灵感的艺术家,还有千眷这种别有目的的特殊人士外,再没有其他人会特意跑到这种不详之地来。千眷不关心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隶属,也不在意对方来此的目的为何。真正让她介怀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个男人本身。
对方距离她不过二十米,按理来说如此抵近的距离之内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感知一向敏锐的千眷早该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可事实上直到这个男人开口说话之前,她都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气息的存在!
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在她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是在她之前对方就在了的话,那说明这个男人的匿形之法已经到了神踪难寻的地步。不,这种手法或许已经不能称为匿形,再怎么精绝的匿形之术都会有破绽的存在,只不过多寡而已。
可像这样让她根本就连一点都察觉不到的手法,千眷只知道一种,那便是心源同化,将自身存在完全融于自然环境之中。要做到这一点,靠的不是实力,而是对自然之气的感悟。一旦对方进入这种心源融于自然的状态,那即便是生生站在你的面前,你双眼中能看到印象的恐怕也只会是一株花,一簇草,一棵木,一块石。
而如果对方是在她之后才来的话,那就更可怕了!心源可以只靠感悟,虽说能体会到这种感悟之境的普通人少之又少,但总归是有。可如此高明的敛息手段却是绝对需要登峰造极的实力作为依托,否则就如无根之木,就连屹立都不可能做到!这便是静与动的区别。
若是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普通游者也就罢了,可现在这样一个实力深不可测,让她就连半点都看不透的男人,实在很难让她不去多想。之前的坑爹任务,还有对这世界遍地危险份子的认知都让千眷不得不注意,不得不小心。
“你看那边。”男人的声音轻轻响起,低醇平稳中还带着一种融和的温暖,让人不知不觉中就能安和下心绪。
静静瞥了男人一眼,千眷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可在那个地方除了几块巨大风岩,满地碎石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忽然,千眷的眸光凝了凝,将目光落到地面一块有着双拳大小的石头之上。乍一眼看去,那块灰突突的石头就只是一块随处可见的普通石头,并没有任何起眼之处。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从那块石头上感觉到一丝微乎其微的生气,对,就是生气。
纤秀的眉峰微微拧起,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那块石头,但无论她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块石头和周边散落的其他石头有什么区别。可,一块普通的石头中怎么可能会有生的存在?
“这东西可不是石头。”似乎是察觉到了千眷的疑惑,男人醇和清爽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是名副其实的哺乳类生物。”
“哺乳类生物?”听到男人的话千眷楞了楞,出口的语气中有着浅然易见的不可置信。
其实也难怪千眷这种反应,换是任何一个人,若是被人指着一块石头告诉自己这是哺乳动物都难免会质疑。毕竟那个东西无论从哪里看都只是一块石头,虽说蕴含了生气,可就那一点微乎其微,几乎不存的气根本就无法让人联想到生命体。说真的,如果不是感觉极为敏锐的人,甚至根本察觉不到那一丁点生的气息!
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是生物呢?还是哺乳类生物!?这与千眷所知的常识真是相距太远,也难怪她不相信。可她的这一份不相信,却是还没持续多久就随着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变成了目瞪口呆……
茫茫荒凉之地中,一个满脸胡子拉碴,身裹陈旧布披,看起来相当落魄的男人,此刻正扬着一张孩童般纯净无邪的笑颜,温柔地抚摸着掌中那一只洁白如月,几乎窝成一团毛球的袖珍萌兽。那场面,那气氛,真是要多温馨就有多温馨,要多柔和就有多柔和……
按理来说,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边幅不修,近乎流浪者的大男人做出这种神情举动多少都会让人有种鸡皮掉地的违和感。但奇怪的是,千眷却完全不觉得眼前一幕有任何违和。纯净无邪,落拓不羁,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可放在那个男人身上却是融合完美,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半点突兀!
“很漂亮吧。”男人脸上的笑容清爽灿烂,一双亮如琥珀的眼睛烁烁生辉,在那其中是没有掺糅任何杂质的开心明快。
兴许是受周围那种温暖安宁气息的影响,又或许是被那一张清爽灿烂,有若阳光般的纯净笑颜所感染,千眷那沾染了冰凉的眼角眉梢有了些许融缓,“的确。”
雪月般光滑洁净的皮毛,湖水般空灵湿润的眼睛,还有额间那一只有如白玉般的玲珑独角。眼前的这个生物的确不可谓不漂亮。不过,比起漂亮,千眷感觉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圣灵般的完美神秘。说真的,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奇特的生物。
“这真的是刚才那块石头?”虽说千眷是亲眼看到刚才那一幕变化的,但直到现在她还是很难相信一块气息微弱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石头,会在转瞬之间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变成这么一只生机满溢的活物。
“千真万确。”看到千眷脸上的那一份难以置信,男人笑了笑,解释道,“这小东西叫塞利尼狐,刚才那种变化只不过它拟态中的一种。这种狐狸天性警觉,只要听到一公里内出现陌生动静,就会迅速进入拟形状态融入周围环境,所以通常情况下人类很难见到这种动物。”
‘拟态?’千眷嘴角抽了抽,无声看向眼前的男人,‘刚才那个能叫拟态吗……’
她不是不知道动物的拟态行为,那是它们为了蒙蔽敌害,保护自身而模拟出的一种假象。但刚才那种明显已经超出了拟态范畴,真要说的话,那种就连生命气息都能消除的能力更接近于这个男人刚才所用的心源同化吧。
“不过塞利尼狐的踪迹消失有三十几年了,外界都以为这种生物已经灭绝了,真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种地方看到。”
“灭绝?”千眷眸光微转,看向男人掌中那一只乖巧窝着,同时还时不时偷看这边,小心戒备着她的毛球。像这样一种天性警觉,同时还拥有那种就连她都难以察觉的蒙蔽能力的生物,怎么会那么轻易就陷入灭绝之境呢?
男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忽然答非所问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这种生物最让人类喜欢的地方是什么?”
玲珑娇憨的外形?暖化人心的萌态?心神意领的灵性?都不对。千眷眸光眯了眯,静静落下一句,“是皮毛吧。”
男人深深看了眼那个一针见血的少女。外形美丽的生物固然能引起人的喜爱之心,但若是这份美丽有着巨大的附加价值之时,绝大多数人无疑会选择那份附加了各种利益价值的美丽。“当时一张完整的塞利尼狐皮在黑市的价格大概可以卖到三千万戒尼。”
“这么贵!?”千眷眼睛张了张,落在男人掌中那一只还没有猫崽大的萌兽身上。
换是以前千眷搞不懂这世界物价的时候,可能会对这个数字没什么概念,但现在她却非常清楚这数字所代表的价值。就这么一张才不过猫崽大小动物的皮毛竟然可以卖到三千万戒尼,这可是绝大多数普通人半生的劳力价值啊!说是天价也不为过!
只不过还没等某人吃惊完,男人又丢出了一颗炸弹,“现在大概可以卖到两亿戒尼吧。”
“……”难怪会灭绝,就算再怎么难抓,也抵不过人类前仆后继的贪婪。
“塞利尼狐的皮毛在黑暗环境中会散发淡淡的月光,所以这种狐狸也被称为月狐。很多上流社会的有钱人都喜欢用月狐外皮制作的皮毛制品。价格的高昂和市场的供不应求导致人类开始对这种动物的无限制捕杀。”
“政府没出面阻止吗?”人类喜欢美丽的事物,即便那样的美是建立它者的血腥之上也仍然挡不住人的这种天性,或许该说贪性。而需求与供给又是双向,所以像这种掠夺它者美丽的残酷行径在任何世界都是免不了的。
不过,掠夺归掠夺,至少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国度会放任某个物种被残杀到灭亡,因为这种破坏物种平衡的行为其本身就是恶化人类生存环境的一种灾难!所以千眷不理解这个世界怎么会放任掠夺,任由灭绝一幕发生。
“曾经有,不过后来那道禁捕令被解除了。”男人声音忽然轻了下来,染上了一层说不清是哀还是叹的悠远,“你知道病毒吧。”
千眷眸光微眯,“据传来自世界之外,曾经一度蔓延大陆,导致数十万人死亡的冥王病毒?”
“不错。”男人静静抬眸看了前方的少女一眼,“当时巴托斯研制出了抵消这种病毒的疫苗,而这种疫苗的其中一种主材料就有月狐的独角。”
“……”接下来的事即便不说,千眷也能猜出个大概。在人类自身受到威胁的时候,的确是不会去在意其他物种是否灭绝的。这无关对错,只不过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罢了。
还真是讽刺啊,巴托斯曾经的所在,现在竟然成了因它间接导致灭亡生物的乐园之地。
就在周遭的空气陷入沉闷之时,男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不过,巴托斯这种灭绝物种的做法真的是为了全人类么?”
“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月狐的独角是没有任何药用价值的,更别说成为那种疫苗的主材料了。”
知晓灭绝物种的生态习性,清楚黑市的价格‘内’幕,了解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触的隐秘信息,同时还拥有深不可测的高绝实力。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默默无名之辈。
千眷眸光闪了闪,静静开口,“你是谁?”
“我吗?”男人轻轻将手中的月狐放到地面,然后抬头对着少女清爽一笑,“金·富力士,一个普通的探索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