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鸟市场离着寒潭湖公园不远,同样也属于老年人在本市的活动据点儿之一,我听到王洛水在电话里叫的凄惨,有点儿疑惑。
老屌丝在前几日的狠戾让我大开眼界,这个出手之间取人性命,一举一动间尽是大宗师风采的王家高手却在此时又成了那个令我熟悉的老屌丝。
我恍然记起在火车站时,老屌丝被几个小痞子玩了一把仙人跳,夺了血玉,苦逼兮兮在火车站蹲了大半个月,要说老屌丝拿不下几个偷鸡摸狗的痞子,现在我是万万不会相信了。
邱家大夫子尚且被老屌丝逼成了王家道门的马前卒,苗疆蛊王被老屌丝轻易收了性命,我再傻也知道,老屌丝此时窝囊的样子仅仅只是表象。
他总是在绝代高手与苦逼屌丝两种模式之间切换着,娴熟的好像具有双重人格一般。
我不知道老屌丝究竟是大智若愚还是另有隐情,这种时强时弱的演技让我迷惑。
我满脑子转着昔日的印象,这个老顽童一般的老人如今同样令我不解。
我开车朝着花鸟市场杀去,一路上车开的不紧不慢,因为我今天心里有底,在王家道门的地头上,王家大先生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果然如我所料。
我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虽然今天是工作日,可市场里还是一片熙熙攘攘,老头老太太们三五成群的扎在一堆儿,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夕阳红般的热闹里带着几分令人舒服的闲适。
我把车停在市场外头,步行着挤了进去。
王洛水并不难找,我刚进市场没几步,就听见前头一阵喧嚣,一群老头老太太们挤在一起围城一圈,兴致勃勃的往里头看着什么,王洛水的公鸭嗓子穿透人墙传入我耳朵里。
“不赔不赔就是不赔!”
“这又不是我咬死的,凭啥让我赔!”
王洛水的声音里带着两分委屈,两位愤怒,外加六分的无赖。
我茫然的挤进人群,正好看到王洛水。
王洛水的样子很是狼狈,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蛐蛐盒子,拼命往自己怀里揣着,衣服领子被一个老头儿狠狠揪着,老头儿粗壮的手臂看起来很有力道,险些要把老屌丝佝偻的身躯提起来。
“蛐蛐是你养的,你不赔谁赔!”
老头瞪着一双虎眼,眼里喷着咄咄的怒火,满头白发在风中飘扬,隐隐有点武侠里老一辈高手的意思,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
“这蛐蛐是我刚捡的,不信你问问它,它认识我不!”
老屌丝一边挣扎着,一边冲着老头儿回喷。
这话落在我耳朵里,让我一阵脸红。
我知道稀土大王厉害,可再厉害也练不到会说人话的地步,即便我刚来,我还是听出了老屌丝在强词夺理。
我走到王洛水身边儿,冲着老头抱歉一笑。
“老前辈,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没先问王洛水,明智的先问了老头儿一句,我怕王洛水颠倒黑白。
王洛水见我来了,似乎胆气壮了几分,腰杆儿瞬间挺的笔直,伸出大拇指往后头点了点我。
“老头儿,你他妈松开我,我儿子来了。”
“我告诉你,我儿子可不是好惹的,
王洛水的话把我说的一愣一愣的。
儿子?!
王八蛋才是你儿子!
老头儿手依然揪扯着王洛水的衣服领子,狠狠冲我瞪了一眼。
“怎么?父子俩人一块儿甩无赖?”
“年轻人,你爹混蛋不能总跟着混蛋吧。”
“想玩儿硬的,我告诉你,老子十岁就是儿童团员了,十二岁就开始一个人儿给八路军送鸡毛信了,十七岁当兵从东北打到海南岛,大半辈子枪林弹雨过来的,你挥挥俩拳头我他妈还怕你了?”
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劈头盖脸让老头骂了一顿。
没看出来,眼前的老头儿还是个老革命。
“老前辈,您别生气,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您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嘿嘿干笑一声,没发火,怕矛盾激化。
“你说讲理,行,我就给你讲讲理。”
老头儿眼中怒火未退,狠狠甩开王洛水,王洛水被甩的一个趔趄,滴溜溜钻到了我身后,露出半拉脑袋朝老头瞅着,一脸猥琐劲儿。
“张一凡,你别听他的,直接揍他。”
王洛水给我出损主意,我扭头给他翻个大白眼儿,没搭理他。
“老前辈,您有话尽管讲。”
我心平气和的劝着老头儿,我心里隐隐有些眉目,看这样子,老屌丝是又闯祸了。
老头儿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指了指身后,身后放着一圈鸟笼子,画眉八哥在笼子里叽叽喳喳的扑腾着……
“年轻人,我不是无赖,我也是干过革命的,我这辈子就还剩下这么点儿时间,也到了无欲无求的年纪,就剩下养鸟这么点儿嗜好……”
“这些年,我苦心苦力,就养了这么点儿好东西,要不是家里有事儿我也不想拿出来,我孙子得了重病,急需用钱,家里底子薄,我也没办法,今天带着我家宝贝出来逛逛,看有钟意人家就给卖了,刚来没多长时间,正好碰见这混蛋来,这混蛋开始还说人话,看了一圈我养的宝贝,连夸我家宝贝精神,问我卖不卖,我说自己养出来的东西,自己心疼,价格合适才卖。”
“这老混蛋不想掏钱,可转了一圈还不死心,看上一只我家的蓝尾画眉,夸了又夸,非让我拿给他瞧瞧,我开始以为他是好人,寻思着看一眼也没丢不了什么,就把笼子拎给了他,哪儿成想刚送他手里,老混蛋袖子里放出一只蛐蛐,钻进笼子里就咬死了我家画眉……”
老头儿说到这里,一脸神伤,险些要掉下泪儿来,手指头一指不远处一个笼子,一只蓝尾画眉倒在里头,颈部血糊糊的……
看得出来,老头儿对这只画眉格外心疼,脸上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不怪老头儿惊讶,估计哪个正常人都没见过这么牛逼的蛐蛐。
向来只听说鸟儿吃虫子,从来没人见过虫子能咬死鸟的。
“你放吸土大王咬死的?”
我扭头瞪了王洛水一眼。
王洛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稀土大王今天想吃飞禽,我带它过来转转,正好碰上一只合意的,不就一只鸟儿嘛,你瞧把他急的。”
王洛水在我耳朵边儿上念叨着,我一阵头大。
我算听明白了,合着是蛐蛐把老头儿家的鸟儿咬死了。
“你有良心没有,你以为我想卖我家宝贝?要不是我孙子看病急等着用钱,我连拿都不想拿出来!”
一听到王洛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老头急了,伸拳头又想往上冲,我一把拦住老头儿。
“老前辈,他咬死你家画眉确实是他不对,我这人讲道理,和这无赖不一样,您看看,现在怎么赔你?”
我一边儿劝着老头儿,一边埋汰着王洛水,合着老屌丝今天让我来,压根儿就是来给他擦屁股的。
老头儿听我说话,一阵意外,显然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人怕吃敬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俩手反复搓着,一副尴尬的样子。
“你看……这鸟是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给个一百块钱怎么样?”
老头儿声音不大,话说的吞吞吐吐的,显然这位老人同样不怎么擅长做生意。
我一愣。
他只当我不乐意,连忙改口。
“您要觉得多,那就八十怎么样,不能再少了,人穷志短,我也没办法。”
老头儿脸上一副小心翼翼,刚刚还虎虎生风的样子,如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我看着老头儿,我心里隐隐有点儿愧疚。
这老屌丝,净捡着老实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