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让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幕是幻觉,我把手放在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尖利的疼痛让我清醒了几分,我抬头再看向陆大头,他依然像疯狗一样扑在白玉堂身上。
不,准确说是扑在白玉堂身前,俩人之间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仅仅只是几毫米,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两人硬生生隔开,陆大头像一头疯狂的畜生一样半悬在空中,四肢并用疯狂抓挠着那堵看不见的墙,尖利的黄色牙齿疯狂啃咬着那道看不见的气,可白玉堂依然好端端坐着,而后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半死不活的孽畜!”
白玉堂朱唇微启,猛然暴喝一声,好似一声炸雷在这小屋中炸裂!
我被这声音炸的神智有些恍惚,然后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我似乎看清了,又似乎没有看清,我下意识里觉得那道气墙向外弹了一下,而后向一道炮弹一样将陆大头弹飞出了屋外,重重摔在屋外,吐出一簇血花来……
“气……气功大师?”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过于玄幻的一幕,忍不住喊了一嗓子,而后整个屋子静了下来,我很快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白玉堂看着我,嘴角轻轻向下一撇,这清晰分明的轻蔑表情之后是一句老气很秋的断语。
“蜀中无大将,廖化称先锋。”
这样的哑谜我当然明白,白玉堂是暗讽王家道门里如今已经拿不出人物,硬生生把我一个没见过世面书呆子托了出来。
我不但没生气,心里还抱着冤屈,其实我多想给白玉堂解释一下,我压根儿不想搀和今天这场破局,是王响亮的爷爷下了套,派王响亮压着我进的这间院儿!
可白大女神冷冰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不但没生气,而且笑容跟花儿一样美丽,她总是很喜欢我下意识的表现出来的“天真”,我明白她的心理,一个自小出生在江湖这个烂泥潭里的女孩儿总是喜欢平地上的狗尾巴草,即便那根儿狗尾巴草很寒碜的常年无花。
至于王响亮和李佛爷俩人脸上的表情简直已经可以用不忍直视来形容,尊贵的小刀主王响亮大爷弯下了他金贵的腰杆儿,趴在我耳边小声解释着。
“张一凡,那他妈是白玉堂的独门宝贝‘一缕青烟’,不是气功!”
王响亮的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一缕青烟?我一愣,没想到白玉堂这个小白脸儿还带着什么宝贝,宝贝名字还如此这般文绉绉的?!
因为陆大头重新在屋外站了起来,不,准确说是爬了起来,他四肢着地,两只手像前爪子一般奋力在身前的土地上刨着坑儿,嘴里呜咽着发出尖利的嘶吼,双眼中露出妖异的红光,此时的陆大头与我印象中那个精明的山村校长早已大相径庭,白玉堂喝骂他是孽畜,我甚至开始隐约赞同起来,因为此时的他实在算不上人,更像……一只狗。
疯狗陆大头在发出最后一声呜咽之后猛然发力,化作一道暗影向屋子里冲来,我终于发现他的异常,因为这样的速度,根本不是一个老头体力可以达到的……
眼看陆大头就要冲进屋子,我耳边再次听到白玉堂的一声暴喝!
“早就死了几十年的畜生,还敢行凶!”
声音在我耳边炸响,而后是白玉堂轻轻张开了嘴巴,我终于知道了一缕青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道肉眼近乎分辨不清的银丝从白玉堂嘴里吐了出来,银丝似乎有无限长,直冲着陆大头而去,比陆大头的速度更快,同样更凌厉!
银丝飞到陆大头身前,而后猛然向他下身一卷,围成近乎一个圆形,而后猛然收紧!
刷的一声轻响,我眼睁睁看着陆大头的双腿飘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而后伤口处喷出两道血柱,血很多,哗啦啦的流着,血很黑,浓稠近墨,血很臭,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要了人命的腥臭在屋中蔓延开来,我并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可十几年的社会主义教育在我灵魂深处依然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印记,在世界观上,我依然是偏向唯物论的,可眼前这道近乎刀子般锋利的丝,和这摊臭不可闻的黑血让我又是一脸蒙圈。
我不明白一个人的嘴里怎么可以藏下如此锋利的东西,我更不明白一个老头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怪异的血液。
“孽畜!”
我再次听到了白玉堂的呵斥,只是这次的声音里带满了不悦,似乎这滩黑臭的血液也让他感到了厌恶,那道不易分辨的银丝在半空中打了一个卷儿,而后准确的插进陆大头的心口,银丝从他身前贯穿到他身后,强大的劲力不减分毫,带着串糖葫芦似的陆大头飞出屋子,落在院子里,死死钉在了地上。
我终于知道白玉堂的傲气从何而来,单凭这手杂耍似的口活儿,足以和王洛水的吸土大王一较高下,更何况他还如此年轻,没有傲气才怪!
要我也会这口活儿,只怕比他还要傲上几分!
“刚才你看到的那道无形墙,就是这‘一缕青烟’织成的,坚固无比,锋利无比,就这东西,当年可没少让我和响亮吃苦头,听说这‘一缕青烟’不过是蛛丝,蜘蛛便是养在他嘴里的那只。”
李佛爷凑在我耳边解释着,我顺着李佛爷所说扭头看了白玉堂一样,果然,白玉堂的嘴巴依然张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蜘蛛正爬在他的舌头上,银丝正是那只大蜘蛛拉出来的长线儿!
人嘴里竟然能养蜘蛛?!
我看着这既诡异又略微有些恶心的一幕,忍不住把身子微微侧向白小纤,离白玉堂远了几分。
白玉堂嘴里含着蜘蛛,可说话依然如常,他看着院外的陆大头,慢悠悠的数落着,
“陆大头,人命都有天数,活着便是活着,死了便是死了,你个早就死了几十年的死人,还偏偏要从土里钻出来,装什么活人!”
他说到最后又是一声炸雷似的暴喝,声音在屋里屋外震荡,我隐约又是一阵恍惚,原本被钉在地上哇哇乱叫的陆大头同样一震,原本冒着红光的双眼竟然暗淡了些许,隐约有些迷茫。
“我……死了?”
话是从陆大头嘴里说出来的,这是自陆大头狂暴之后第一次说出人话,只是声音带着些许的衰弱。
“老东西,你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我问你,你活着的事儿还记得几件?!你记不记得自己有个叔伯兄弟叫陆大牙,民国二十七年你俩是不是一块儿离开的杏花村,是不是一块儿参了军?!你俩感情好,上阵用一条枪,吃饭在一个锅里,只可惜你阳寿比陆大牙短,民国三十年,小日本子在北方扫荡,你俩的队伍弹尽粮绝,是你掩护陆大牙逃得命,自己和日本人拼了个同归于尽,后来陆大牙来寻你尸首,把你埋在了太行山边儿的一棵歪脖子树下?!”
白玉堂一声接着一声的喝问不断从屋子里抛出来,陆大头眼中的红光逐渐消退,神色更加迷茫。
“太行山?歪脖子树?”
陆大头喃喃重复着,双眼眯缝着,似乎在努力回想着往事。
“老东西,既然还想不起来,那我再提醒提醒你,二十年前一个大雨天的晚上,你本来在地下睡的正想,是不是身上的土突然就被人掀了起来,一个女人让你活了过来!这女人是不是她!”
白玉堂猛然起身,伸手指向陆残玉,突然一声大喝!
“是……不是……我不知道……别再问我啦……”
陆大头看看陆残玉,点点头而后摇摇头,猛然抱住脑袋疯狂的摇起头来,似乎脑袋上被人戴了紧箍咒一样,可白玉堂对这个癫狂的老人并不半点怜惜之情,又是一声冷笑!
“老东西,还做你的长生大梦!我问你,没心的人能活吗?!”
他陡然一声大喝!
“没心……没心当然不能活!”
陆大头应声而答。
“那你自己看看你有没有心!”
白玉堂说完猛然唇齿一闭,银丝从陆大头心口上猛然抽出,带出一块血肉,而后我看到了令我永生难忘的一幕……
陆大头被揭开的心口上,并没有心脏,只有一张黄色符咒挂在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