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最怀念的却也终究无法回去的时光。我似乎还能看见她背着我奔跑时候的侧脸,我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我还能想象出她的声音。现在,即便身边慢慢诵经声,即便整日面对的漫天神佛,可我闭上眼,却还活在那几日。
所有人都道我征战沙场太累了,才做了如今的选择。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过是想逃离那让她不喜的红墙之内,不过是想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想她。
我记得那日在漫天的烟花之中,遍寻不到她。我慌了。我在担心她。
燕云乱爱她。音尘爱她。她身边那个元国皇子也爱她。这是我一眼看出的,她却似乎未曾察觉。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后来她烧了我在颍州的商铺,那“欠债还钱,两不相欠”八个字,看得我心脏一抽一抽的刺痛。我捂着胸口笑了,活了二十五年,那是第一次除了统一四国以外的让我上心的事情。那是我第一次感觉我也是个普通人。我也会有心痛的时候,真可笑。
我知道她会去春风渡参加这四国选美大赛。因为只有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我早早的去了那里等候。第二关卡的时候,我选了画之一关。
比赛前夜我辗转反侧,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和她道歉求她原谅?或者说,她有没有想过我……
在春风渡里我走路都有些飘,想起她不禁总是傻笑。我背对着门厅,一直在等,等一个人用那样潇洒的方式画出一幅让我惊艳的图来。可是等到了最后,却始终不见她。
是我再次小瞧了她。她那样的一个女子竟然还会作诗?暗卫说出这事情来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想她定是做了什么打油诗,却凭着姿色提了三分,才能进入下一关。
可是我错了。当暗卫一个字一个字的和我讲了事情经过,和我讲了她的一身青色长裙,她的机智,还有那首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好个只如初见!她这是再怨我吗?她是放不下我的吧?她当时,到底是否想起过我……
我羡慕燕云乱。那么早遇到了她,那么幸运爱上了她。
今生让我羡慕嫉妒又确实佩服的,仅此一人。我算计不如他。若他图谋的是这万里江山,我定也会拱手相让。
可这世间,让他图谋的仅有一人,仅有一个苏长安。为此他做了太多,为此他一步一步算计着,将我推上这统一四国的霸主之位。也将我推离了她。
我还是娶了宋国的公主。只因为她,从未承认她真正的身份。而我想要统一四国,要娶的,是宋国公主。
这一切都是我选择的。我犹豫中选择了依然坚持了二十几年的旧梦,我以为得到天下之后还能得到她。
却是我天真了。她容不得背叛,哪怕是一丝一毫的。
她心,比我要狠。她爱的,更比我纯粹。
江山拱手后,陪你,策马江湖。我本以为我总有机会说出这句话,可是我却一直没能说出。如今想来,燕云乱只是诱导了我,做出了与他不同的选择。直到我有机会说了,却也太迟了。
八年戎马生涯,换的四国一统!我成就霸业那年三十三岁。我退下皇位之年,仅四十。我累了,厌倦了。得到了才知道那只是一直以来别人想让我要的,并非我愿。
我依稀记得那是我搬来玄罩寺的第一天。阳光正好,透过斑驳的树叶投下斑斓的光点,在地上晃悠。
我穿着一身僧袍,扫着树下的落叶。
突然听到一女子轻笑的声音,“就知道欺负富贵!有能耐冲着老娘来啊?”
“娘,你又调皮了!”一乳糯的声音却装的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
我心中一颤,赶忙低了头,是她!我像个孩子一样的躲在了树后,偷偷看她。
这年她三十岁。却依旧是二十岁时候的模样,有音尘在她身边,倒是不用担心。
她身后一只懒洋洋的虎,正蹲坐着昏昏欲睡,一五六岁的小儿穿着淡紫色的褂子,皱着眉头望着她。那粉刁玉琢的模样,竟然和燕云乱有七分神似。
她啪嗒一板栗打在那孩子头上,脾气倒是暴躁了不少,“当年富贵陪着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你占了好几年的富贵的位置还不行,如今都那么大了,怎能还不懂事?”
“娘!你休要胡搅蛮缠,即便我想早些年陪你,可你给我机会了吗?我爹辛苦追求你那么多年,差点儿命都搭上了!你这才勉为其难,要不然咱俩革命的友谊不是更深刻了吗?”那小孩儿一脸委屈,说的确实一本正经的,双手背后,俨然是个小大人。
“谁跟你说的你爹差点儿搭上命?那明明是你三爹!你爹可是一直都端坐在后方,稳稳地指挥着!哪个腹黑的男人,往后跟你说话你莫要相信!”长安看起来气嘟嘟的,看来燕云乱将她管的太严了。
“爹说了!你只在乎大爹和三爹,他每天以泪洗面,你都丝毫不心疼他!今日我一看果真是这样!往后让我爷俩儿相依为命吧!娘~”那小娃娃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看起来甚是可怜的。
长安一愣,竟然拍了拍屁/股,一下跑的远了。她轻功本就天下第一,如今看来,这些年倒是没有荒废。
我正想着要不要去安慰两句。如今我家昊儿也有十岁了吧!却那么早便成了皇,我莫不是有些自私了?
富贵毛发也没以前那般鲜亮了,大脑袋蹭了蹭那泪人儿,不知从哪里叼出来一碎花小布包,往地上一放,竟是满满的桂花糕。
那泪人儿瞬间破涕为笑,将那硕大虎头抱住,拿起布包里的桂花糕一人一虎就吃了起来。
“好久不见。”
我脸上笑意刚刚固定,却听到这尽在咫尺的声音。她说,好久不见。
“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