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可能,宛瑶也已经死了。宛瑶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会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据说在她五岁那年的冬天,她爹娘因为关起门来生碳取暖,那一夜过去之后,就再没醒过来,从那以后,如果她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睡的屋子门窗没留缝隙,就会被魇着。
当初她刚跟了宋楚兮的时候,宋楚兮并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可是每次晚上轮到她留在房里守夜,就经常会听到奇怪的响动,起初宋楚兮并没有多想,后来有一次终于忍不住点了蜡烛到外屋查看,却发现宛瑶裹着被子缩在睡榻一角,泪流满面。
再到后来,每逢轮到宛瑶值夜的时候,宋楚兮也刻意的把外屋的窗户留一道缝隙,渐渐地,她自己就也跟着养成了和宛瑶一样的习惯,哪怕是寒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也一定随时在窗边留一条缝隙。
厅中歌舞升平,一派繁华。
一众宾客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谈笑风生的互相寒暄。
厅中领舞的舞娘,穿一身大红的舞衣,其他人的衣着多少有些暴露,却只有她除外。不过那女子的身段儿好,紧致的舞衣裹着纤细的腰身,舞姿柔韧,翩然而动间,如是一只肆意飞舞花间的蝶。
这女子的样貌生的美,却又不算是极美,只是相较于安意茹的柔弱温婉,她就多了几分艳色,而与太子妃廖倩华的平静端庄相比,她眉宇间又另有几许灵动。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的被她吸引,跟着她的舞步在这厅中来回。
宋楚兮藏在袖子底下的一只手一直紧紧的握着,用力的掐着手心,一颗心半吊起来,悬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主位上,自这群舞娘进来,殷绍的眼睛就玩味的眯了眯,唇角飞快的闪现一抹笑,而女人们却都齐齐的红了眼,各自在案后拼命的绞着帕子发泄。
几人当中,只廖倩华的表现最镇定,唇角姑且还能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可是细看之下却不难发现她那脸上的整个表情都是僵硬的一张面具,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裂成渣。
坐在殷绍另一边的安意茹,则是死咬着牙关,视线死死的胶着在那女子身上,她虽是极力的隐忍,眼睛里嫉恨交加的神色却是掩都掩不住的。不过她素来知道殷绍不喜欢她争勇斗狠,所以哪怕已经恨到抓心挠肺,也强压着脾气,不叫自己发作。
不过她们能忍,有人却是不肯的。吴良媛的视线从众人面上过了一圈,心里突然就觉得快慰,于是就感慨着叹道:“咱们这位承微娘娘还真是多才多艺啊,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手。”说着,她就挑眉看向了廖倩华,“这是娘娘您的安排吗?这是特意要给大家一个惊喜的?”
她刻意咬重了“惊喜”两字的发音,其中讽刺的意味就十分明显了。
廖倩华还没回话,坐在下首的另一位美人儿已经酸溜溜道:“良媛姐姐你还真是抬举咱们姐妹,就算是惊喜,这惊喜只怕也是单独为殿下准备的。不过么,颜承微的舞跳的的确是好,今儿个咱们姐妹也都沾光跟着大饱眼福了。”
哪家后院的女人多了,都少不了拈酸吃醋的。
殷绍什么也没说,但是眸光之中却是鲜明的透露出来几分冷意。
廖倩华看在眼里,顿时心惊肉跳,赶紧沉声喝止,“要看歌舞就好好看,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要聊天的你就先退下,自己回后院去聊。”
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她这个当朝太子妃的权威还是不容亵渎的。
吴良媛二人不敢再顶风作案,各自不甘的闭了嘴。
这边的小插曲,自然影响不到厅中整个宴会的大气氛,宴会的气氛被歌舞带动起来,热闹非常。
一曲终了,有酒意正浓的宾客忍不住的拍案叫好。
舞娘们却没有多做滞留,行了礼就鱼贯而出,退出了厅外。
宋楚兮垂眸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她的动作刻意放的十分缓慢,实则却是为了掩饰颤抖。倒了酒,她才要执杯往唇边送,旁边的端木岐突然探手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指尖。
宋楚兮始料未及,手臂一晃,杯中就溢出几滴酒水,从指缝间滑入她已经被汗湿的掌心里。
端木岐皱眉,沉声道:“别喝了,一会儿醉了可该耍酒疯了。”
宋楚兮垂眸沉默了一瞬,然后就扬眉看向了他,不以为然道:“我的酒量没这么差的,听说今天宴会上的酒都是从宫里出来的,机会难得诶——”
“听说?”端木岐失笑,拉过她的手,扯帕子把她手心里的酒水和汗渍都擦干净,一边道:“你又喝不出来,就别糟蹋好好东西了。”
他捏了她的手,才觉得她的指尖透着些微的凉意,就又皱了眉头,吩咐长城道:“去外面的马车上看看,把楚儿的大氅拿过来吧。该露的脸都露了,一会儿我们先走。”
宋楚兮的心里轻微的咯噔了一下,不由的就多了几分小心。
这边端木岐却神色如常,帮她擦了手就顺手将帕子甩了。
宋楚兮看着他镇定如斯的表情,心里就越发的不安定,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阿岐——”
端木岐没等她说完,却是突然抽身而退,顺手把自己桌上的酒壶也塞给她,莞尔笑道:“你想喝就赶紧喝吧,下不为例,嗯?”
他的眉目含笑,脸上表情依旧灼灼灿烂,但是那一眼的目光深刻,却分明透着几分告诫和警示。
如果他要提前离席的话——
那一定不行。
宋楚兮举棋不定,犹豫着刚想找个借口出去,就听身后的舜瑜“咦”了一声道:“那不是刚才的那个舞娘吗?”
宋楚兮的心跳一滞,下意识的抬眸看去,却见一个穿着素色宫装,打扮的端庄得体的年轻女子从殿外举步进来。
那女子不骄不躁,明知道有很多人都在盯着她看她也不在意,只是很低调的从宾客的座位后面绕过去,走到最里面的上首。
她的举止得体,过去先大大方方的给殷绍和廖倩华两人行了礼,然后也没有往殷绍跟前凑的意思,而是直接转身退下,一声不响的绕到小皇孙殷桀的桌案后头。
宋楚兮的唇角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目光追随那女子看过去。
那孩子生的白白胖胖,眉毛和嘴巴都同殷绍很像,只是因为年纪还小,气场不显,面相上透出几许小斯文,看着十分的乖巧。
彼时那孩子正很规矩的坐在席位上,那女子就陪在他身侧,因为这里饮宴用的都是席地而坐的小几,她便就直接跪在旁边,耐心仔细的给那那孩子布菜。
因为那女子的样貌生的美,方才那一支舞跳下来,更是艳压全场,得了所有人的注意,所以见她重新进殿,目光被她吸引的人并不只宋楚兮一个,所以这会儿宋楚兮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一桌在打量。
那女子服侍起来十分的尽心,可以看出来,不带半分的敷衍,给鱼肉剔刺,带壳的食物也都剥好了才夹到小皇孙面前的碟子里,宋楚兮甚至注意到,侍女每次送上来一道菜,她都是亲自尝过了之后,确定没有闪失了才给那孩子吃的。
而那孩子也是乖巧听话,并不挑食,不管那女子往他的碟子里夹了什么,他都一本正经,举止优雅得体的慢慢吃。
这样的场合,前世的时候宋楚兮经历过太多次,每一次府里设宴,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无不想方设法的笼络她,以谋得出席的机会,毕竟这样的场合,作为妾室,能出现的机会有限。而一旦宴会那天有哪个女人获此殊荣,宴会上却就没有人再记得她这个太子妃的提携之恩了,那些女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想方设法的开始博殷绍的眼球。
可是这个女人,却一门心思的扑在殷桀身上,从头到尾,就没往殷绍那里飘过去一眼。
宋楚兮的唇角饶有兴致的弯了弯,随口问道:“我看那女人的装束,她应该是太子的妾室吧?怎么不入席来坐,反而亲自服侍起小皇孙来了?”
舜瑜和舜瑛也是头次进京,也都两眼一抹黑。
这个时候端木岐正好侧身向另一边,跟和他相邻一桌的殷梁寒暄,顾不上这边。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都是为难的摇了摇头。
坐在宋楚兮另一边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夫人,闻言,就热心的替她解惑道:“那个的确是太子殿下的妾室,不是咱们天京人士,是三年前太子殿下一次出京办皇差的时候带回来的,以前就只听说她的琴技出众,没想到还善舞,难怪乎就她那样的出身,还能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
太子殷绍收了一房曾经嫁过人的妾室,这件事曾一度引起轰动,哪怕是到了今天,人们在茶余饭后也偶会提及。
“太子殿下办皇差时候带回来的?”舜瑜对此事是有所耳闻的,不禁又拧眉朝上首的位置那边看过去一眼,“她就是那位有名的颜承微吗?闺名叫做颜玥的?”
“可不就是么!”那位夫人笑道,她这人不说是有多健谈,但是心宽体胖,倒是个好心性的,也是看那颜玥服侍殷桀尽心,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女人也是可怜,说是头次嫁人的时候糟蹋坏了身子,自己不能生了。皇长孙虽然不能记在她的名下养,但是这几年,她待那孩子却是着实尽心,不说是这太子府里的宴会,就是殿下偶尔带了小殿下出门应酬,也都见她跟着服侍。虽然都说后院的女人常拿孩子争宠,但是瞧着她对这小殿下起码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宋楚兮一直不甚在意的听着,并不掺言,那位夫人却是拉开了话匣子,就又说道:“说起来那小皇孙也是招人疼,前一位太子妃才刚生下他来就殁了,这也是缘分,刚好这位承微娘娘没个指靠,要不然谁会对别人的孩子这么上心的?”
“夫人您真是好心肠,瞧您这说的,都要把这两个丫头的眼泪给逼出来了。”抿一口酒,宋楚兮揶揄笑道。
舜瑜和舜瑛倒是不至于这么容易心软,主要是那位夫人自己说到伤感处,眼圈都红了。
知道宋楚兮这是在提醒她,那夫人就赶紧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后感激的对宋楚兮露出一个笑容道:“我这年纪大了,一见到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总免不了犯唠叨,你别介意。”
宋楚兮笑笑,就又问道:“不过之前的太子妃娘娘就没留下什么亲信的宫女或是嬷嬷吗?说到照顾小皇孙,她们不是应该更尽心吗?何必还要将个孩子交给外人?”
那位夫人闻言一愣,随后想了想,也是困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记得太子妃身边当时是有两位亲信的大丫头的,后来放出去嫁人了一个,另一个——”苦思冥想之后,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好像也是没再见过了。”
宋楚兮的心间一凉。
那位夫人倒是没多想,想了想就又兀自说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后院里还不都是一样嘛。”
廖倩华和廖容纱虽然同出一门,可是一旦涉及家族利益和后院争宠,就是亲姐妹都免不了要反目的,更何况是堂姐妹?廖倩华嫁进来之后,要将廖容纱的心腹打发了,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话到这里,刚好坐在那位夫人另一边的客人要找她说话,话茬也就自然而然的打住了。
宋楚兮的神色如常,只一杯接着一杯的不断喝酒。
这一刻,她心中的暴戾之气,几乎压都压不住,尤其是伴着落入肺腑的烈酒,就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熊熊的燃烧。
很有可能,宛瑶也已经死了。宛瑶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会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把窗户推开一道缝隙。据说在她五岁那年的冬天,她爹娘因为关起门来生碳取暖,那一夜过去之后,就再没醒过来,从那以后,如果她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睡的屋子门窗没留缝隙,就会被魇着。当初她刚跟了宋楚兮的时候,宋楚兮并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可是每次晚上轮到她留在房里守夜,就经常会听到奇怪的响动,起初宋楚兮并没有多想,后来有一次终于忍不住点了蜡烛到外屋查看,却发现宛瑶裹着被子缩在睡榻一角,泪流满面。再到后来,每逢轮到宛瑶值夜的时候,宋楚兮也刻意的把外屋的窗户留一道缝隙,渐渐地,她自己就也跟着养成了和宛瑶一样的习惯,哪怕是寒冬腊月,外面大雪纷飞,也一定随时在窗边留一条缝隙。
这个习惯对宛瑶来说,是不可能戒掉的,所以今天宋楚兮找去那排下人房外面查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宛瑶不在那里了。
当年的那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满心都陷在了失去孩子的痛苦当中,甚至都没来得及替宛瑶安排好后路,现在想来,十有八九那个死心眼的丫头应该是被殷绍给灭了口了,否则的话,以宛瑶的脾气,就算不跟着廖倩华,也一定会替她看着儿子的,是无论如何也一定不会主动离开东宫的。
她在乎的人,她身边亲近的每一个人,怎么都好像是受了谁的诅咒,怎么就逃不开这座太子府,逃不过殷绍的魔爪呢?她到底是欠了这个男人什么了?居然让他一次又一次这样的欺她,毁她?甚至连她身边的人都厄运难逃?
如果可以,她真想这就冲上去,一刀将那男人给劈了,和他同归于尽。
可偏偏,她不能。
上辈子她已经草率过一次,这一次就再不能义气行事不顾后果了。
心里积压的戾气越重,她的眸色就越是清明冷澈,整张脸上更是光彩明亮逼人。
殷述从对面只看着这刁钻丫头一杯接着一杯的豪饮不已,本来就当笑话看了,可是到了后面就开始鼻歪眼斜眉毛抽搐,几乎要看不下去了。
坐在他上首的柔嘉公主循着他的视线看过来一眼,立刻就沉了脸,暗骂了一声,“小贱人!”
然则殷述那熊孩子却还一门心思的等着报复宋楚兮,这时候就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蹑手蹑脚的离席,从侧门溜了出去。
宋楚兮这会儿的注意力全不在他们两人身上,倒是没在意,把端木岐桌上的那壶酒也喝完之后,她已经面色微醺。
正在和端木岐攀谈的殷梁隔桌看过来一眼道:“四小姐是不是醉了?”
端木岐回头。宋楚兮的酒量有多少他心里有数,不过今天这丫头的情绪明显不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会儿长城还没回来,端木岐就扶了她的肩膀一把,确认道:“醉了?”
“有点晕!”宋楚兮揉了揉鬓角,眼神也带了几分迷离,然后想了想,就咕哝道:“我先去外面的走廊上吹吹风,一会儿你出来的时候叫我吧!”
宋楚兮说着,就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两个丫头赶紧一左一右的扶着她,缓慢的朝厅外走去。
殷梁看着她的样子,唇角就弯起一个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招呼了一个婢女过来道:“宋四小姐好像醉酒了,泡杯热茶送过去,给她醒一醒吧。”
端木岐只是眸光闪闪,盯着宋楚兮的背影目送她出去。
虽然他暂时还不想主动生事,不过他也的确是不怕宋楚兮惹事的,很熟以这个丫头的性情,还从来就没有她吃亏的时候,所以他就干脆没管,回过头来,继续和殷梁打着官腔寒暄。
两个丫头扶着宋楚兮从那厅中出来,沿着抄手游廊一直走出去老远,在无人处挨着栏杆坐下来。
宋楚兮居然真的像是喝多了一样,只靠在那里闭目养神,倒不像是有什么打算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就听舜瑛从提醒道:“小姐,靖王和文馨公主过来了。”
宋楚兮闻言睁开眼,果然就见殷淮和文馨公主两个并肩从大厅的方向走过来。
宋楚兮眯了眯眼,也没起身,只含笑道:“两位怎么也出来了?”
“宋四小姐!”殷淮礼貌的拱手道:“本王府里有点事,这就要赶着回去,一会儿就不得空送文馨公主回驿馆了,方才我已经和端木家主打过招呼了,他说你们可能要提前回去,刚好公主也不胜酒力,她一个人走,太子哥也不太放心,所以——”
“既然阿岐答应了,那公主就和我们走一路好了。”宋楚兮截断他的话。
“那就有劳二位多照拂公主一下了。”殷淮感激说道。
宋楚兮只笑了笑,反正是打着醉酒的幌子,她也懒得起身。横竖是她不懂规矩又目中无人,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殷淮也不能她一个小女子过分计较,又道了谢,就先一步告辞离开。
文馨公主自幼受到的是皇室贵女的教育,不会如宋楚兮这般随便走到哪里就坐,就只是站在旁边打量她。
宋楚兮的样貌本来就生的美,本来因为年纪小,她的脾气又那样,所以一眼看来并不扎眼,不过这会儿喝多了酒,突然之间那面色之间就明艳非常。
但凡是女人,肯定都不会喜欢比自己长的更好看的女人,文馨公主的心思一动,就有些不怀好意的说道:“怎么你今天这是不痛快的喝闷酒呢?”
因为是皇室出身,这女子自视甚高。她看不上宋楚兮,所以这几天虽然东西两院的住着,双方却是从不来往的。
宋楚兮瞄过去一眼,居然很好脾气的反问道:“此话怎讲?”
“端木家主不可能没跟你说啊,你当那位柔嘉公主今天是为什么来的?根本就是你们的皇帝陛下有意联姻端木氏,所以才找机会来让他们见面的,你又不笨,都这会儿了,还装什么傻啊?”文馨公主调侃笑道。
两个丫头都是心头一跳,紧张不已的盯着宋楚兮。
也不知道宋楚兮是不是酒喝多了脑子就灵光了,居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笑眯眯的表情,咂咂嘴道:“什么叫见面?得要两个人互相看见了才能叫做见面吧?那位公主怎么样的我是没注意,可阿岐从头到尾可没看她一眼。”
文馨公主本就是为着刺激她,哪里想到她会镇定如斯,愕然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宋楚兮就又气定神闲道:“皇帝想要嫁女儿,那是他皇家的事,端木家要娶媳妇儿,又是端木家的事了,这本来就不是一家人说了就算的买卖,难道他皇家还能强嫁女儿不成?”
“哼!”文馨公主回过神来,就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你别以为他现在对你好你就能高枕无忧了,回头等皇帝真要下旨赐婚了,有你哭的时候,你真当他能为了你去抗旨吗?”
端木氏只是北狄殷氏的臣属,在文馨公主看来,端木岐是根本不可能忤逆皇帝的意思的。
这个姑娘,除了有些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骄傲,但其实也不见得就怎样恶毒。
宋楚兮倒是和她聊出了几分兴致,眸子一闪,忽就暧昧不明的笑道:“那公主殿下您和靖王之间算什么?是只单纯为着父母之命的联姻,还是真的郎有情妾有意的真心喜欢?”
“你——”文馨公主哪容人议论,瞬时一怒。
宋楚兮也没等她开口,就已经敛了笑容,正色道:“公主殿下就不要替我来操心了,总归我是好是坏的都碍不着你什么事。”
“你简直就是不识好歹!”文馨公主怒道。
宋楚兮微微一笑,于是就不再理她。那边刚好有婢女捧了一杯茶送过来,“四小姐,怀王殿下命奴婢送来的,说是给您醒酒的。”
宋楚兮的眸子转了转,脑中飞快的计算着一个计划的可行性,却见那回廊的另一边又有一个婢女端着个托盘快步行来。
那边正是厨房的方向,众人只当她是要往那厅中传菜的,不想那婢女走到近前,却突然停了下来,恭顺的垂首行礼,“奴婢见过文馨公主和宋四小姐,这是厨房做的糕点,太子妃妃娘娘说见四小姐在宴会上都几乎没动筷子,让送过来给您垫垫肚子。”
廖倩华会注意到她吃了多少东西?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可疑呢?
宋楚兮站起身来,看了眼那个用精致的银色盖子盖着的盘子,确认道:“是太子妃让送来给我的!”
“是的!”那婢女低垂着眼睛,看似谦卑,却分明是为了故意掩饰神情的。
文馨公主狐疑的看过来一眼,“是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咱们府上厨房做的糕点!”那婢女回道。
她也不主动去掀那盖子,文馨公主心下好奇,就探手过去,不想那婢女却如是被烫了一样,立刻后撤一步。
这会儿舜瑜和舜瑛两个都觉得不对劲了,立刻就要抢上前去,。
躲在不远处灌木后头的殷述痛心疾首的拍了两下大腿,却不想千钧一发之际,宋楚兮居然阻了她那两个婢女的动作,目光敏锐的往这边横过来一眼。
殷述心里一紧张,立刻往后缩了脖子。
他的动作是很快,宋楚兮却已经封面看到他的一点袍角自那树丛后面飘了进去。
这熊孩子,都过来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是本性难改。
宋楚兮玩味着一勾唇角,便就走上前去将那托盘上的盖子掀起一角,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就乐了。
这个时候文馨公主的胃口已经被完全的吊起来了,皱着眉头从后面探脑袋,“到底是什么东西还要藏着掖着的?”
宋楚兮一时兴起,就也起了逗逗她的心思,突然将那银盖一掀。
那下面一个彩釉白底的大盘子,盘子里哪里是什么糕点,居然是七扭八歪的盘了一条毒蛇。
乍见天光的那一瞬,那蛇估计是被刺激到了,突然一下子飞窜而起,就往宋楚兮的颈边咬来。
因为是殷述那熊孩子的恶作剧,宋楚兮倒是不担心的,只出于下意识的反应,上身一侧,往旁边一躲。
此时的文馨公主刚好站在她身后两步开外的距离,那毒蛇一口没咬到宋楚兮,直接就张开血盆大口,直朝着文馨公主的面门扑去。
这个时候外面的田光大盛,它张嘴之后宋楚兮才赫然发现它的毒牙居然没被拔掉,闪着幽幽冷光,十分瘆人。
文馨公主的脸色惨白,明显已经被吓傻了。
“这蛇有毒!”舜瑜低呼一声,她站在旁边,抢不及过来,宋楚兮的目色一寒,直接一记手刀狠劈过去,看似慌乱中下意识的反应,她的动作居然出奇的利落准确,正中那毒蛇的七寸。
毒蛇的身子失去控制,刷的自空中坠落,许是疼的晕了,它落地之后先是扭动了一下身子,众人本还以为它会马上遁走的,却不想它挣扎了一下,居然扭头就又张开嘴巴窜过来,狠狠一口咬在了温馨公主的脚踝处。
“啊——”文馨公主失声尖叫了起来,宋楚兮连忙一把将她拽到身边,一把抱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毒蛇咬了人,这才身子一扭就要往花园里遁走。
舜瑜一个箭步上前,顺手从那已经吓傻的婢女手里托盘上捞过那个银质的盖子,以边缘做利刃凌空一劈,将那毒蛇的身体截成两段。
宋楚兮一时也无法判断那蛇毒到底有多烈,文馨公主却是头次见这阵仗,只是被惊吓,也是眼皮一翻,晕死了过去。
宋楚兮这个身体根本就无法撑住她的身体多久。
这个时候殷述已经满脸惊慌的带着自己的一个亲随跑过来,两人直接翻过栏杆,跳进了回廊里。
捧着托盘的婢女脸色惨白,这才后知后觉的手一软,摔了手里的东西。
殷述的那个随从看着年纪不大,为人却是极为机警,当即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飞快的弯身脱下文馨公主的鞋袜,趴下去从她的伤处将毒血吸出来好几口。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文馨公主就这么送命,否则他家主子的麻烦就大了。
因为听到文馨公主的尖叫声,这时候那殿中廖倩华的婢女轻雪已经匆匆出来查看,见到这里堵了一群人,就赶紧快走过来,“七殿下?宋四小姐?奴才方才好像听到这里有人尖叫,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时候宋楚兮已经把不省人事的文馨公主交给了舜瑜抱着,只回头匆忙吩咐,“文馨公主被蛇咬了,这大厅后面应该有可以休息的屋子吧,快把人抱过去,马上请你们府上的大夫来。”
轻雪看一眼文馨公主的样子,顿时也是脸色一白,反应了一下就飞快的点头,“是,那大厅后面就有休息的地方,麻烦四小姐先送公主过去,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伤了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文馨公主?如果文馨公主真要有个什么闪失,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这个时候殷述的一张俊脸上面脸色铁青,阴沉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舜瑜抱着文馨公主被文馨公主的仆从们拥簇着先去了后面,殷述就弯身蹲下去,说是他天潢贵胄,他却也不讲究,直接抓了带有蛇头的那半截毒蛇的身子,捏开那毒蛇嘴巴查看,看过之后,脸色就更是难看了。
宋楚兮是和文馨公主斗了两句嘴,却也没想着为了这就杀人。
虽然她现在的确是有杀人的意愿,但却不会随便拉过谁来就直接开刀的。
心里隐隐的叹了口气,宋楚兮就冷声吩咐舜瑛道:“把这些全部都收拾了,一起带过去吧!”
“是!”舜瑛应了,弯身捡起地上落着的托盘,去捡拾碎瓷片。
殷述捏着那半截蛇身沉默了一阵,然后就将那东西往舜瑛手里的托盘上狠狠一摔,起身就风风火火的奔了前面举行宴会的大厅,“本王去请太子哥和太子妃嫂嫂过去。”
除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要殷绍出面解决的。
宋楚兮也不拦着,舜瑛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宋楚兮这才抬眸看了眼木头似的站在墙根底下的那个婢女,似笑非笑道:“你也跟着来吧!”
那婢女浑浑噩噩的,一直没有反应过来,舜瑛过去一扯她的衣领,直接连拖带拽的把她给拖着绕过游廊往后面的屋子里去。
前面举行宴会的大厅和后面这间屋子是连通起来的,待到宋楚兮主仆绕路过去的时候,殷绍和廖倩华等人都已经到了。
这会儿大夫还没能赶来,一群人就围着床榻,正心焦不已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文馨公主。
殷绍冷着脸一语不发,其他人也都不敢吱声。
因为是带着宋楚兮来赴宴的,端木岐自然有所觉悟,自然是哪里出事就往哪里凑,自然也跟了过来。不过他对文馨公主的死活没兴趣,所以就只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并没有往里凑。
见到宋楚兮带着舜瑛从外面进来,他就直接挑眉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宋楚兮什么也没说,直接冷笑着斜睨了一眼舜瑛手里的东西。
端木岐只看她的这个表情,立刻就是目色一寒,他走过来,盯着那托盘上的死蛇看了眼,然后也不管这里的气氛,直接扬声道:“太子殿下,伤人的凶手和人证物证都已经给您带来了,先别管文馨公主的人怎么样了,您是不是应该先出面把这件案子问问清楚了?”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唯恐文馨公主会有个什么闪失,被他这一打岔,就更是心烦意乱。
殷绍回头看过来,端木岐是有讲究的,他不会去碰那托盘的东西,只就吊着眼角打量,然后笑的半真半假道:“伤人的毒蛇在这里,居然还有人特体用盘子盛了往您的客人跟前送,这总不会是太子殿下您特意招待的吧?”
“你别血口喷人!”安意茹脱口斥道:“今天过府的都是我们殿下的客人,难不成我家殿下还能跟谁开这样的玩笑吗?”
“这是玩笑吗?”端木岐反问,好整以暇。
廖倩华的心中也是一团乱麻,连忙打圆场道:“文馨公主在这里休息,我们还是不要吵到她,先到外面再说话吧!”
他的府里好端端的设个宴,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殷绍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怒。
他冷着脸又看了眼文馨公主,就冷着脸大步往外走,“小七你跟我出来!”
殷述那熊孩子这会儿倒是老实,也是黑着脸跟着他走到了外面,他倒是乖觉,直接就给殷绍跪下了,也不用等人追问,就先一五一十的坦白了,“太子哥明鉴,这件事的确是臣弟莽撞了,早上那会儿在花园里宋家这个丫头顶撞我,我一时图个痛快,就去厨房弄了条蛇来,想要吓吓她的,可是——”
“小七,你真是太胡闹了!”廖倩华忍不住的出声斥责,这时候刚好太子府里的家养大夫和医女匆匆赶来,她就也顾不上了,连忙道:“你们赶紧的进去给文馨公主看看,看公主殿下有没有事!”
“是!娘娘!”两人也顾不上行礼,急匆匆的就进了里屋。
这边殷绍只面目清冷的看着殷述道:“你说这条蛇是你弄来的?”
殷述的嘴角抽了抽,不过因为问心无愧,所以他倒是不怕,底气十足道:“臣弟的确是去厨房要了一条活蛇要吓吓那丫头的,那婢子也是我叫她把盘子送过去的,不过我选的那条蛇的蛇牙当场就让厨子给拔了的,根本就不可能伤人。太子哥不信的话,大可以叫人把那厨子叫过来问个清楚。”
殷绍使了个眼色,廖倩华就冲轻雪点点头。
轻雪快步走出去,不多一会儿就从厨房带了两个人回来。
“奴才见过殿下。”一胖一瘦的两个厨子进来就直接跪伏在地。
殷述那熊孩子可不是个摆动挨打的个性,确定这两人就是之前给他帮手的,就直接开口道:“你们当面给太子哥说说清楚,本王去厨房都让你们做什么了?”
“是!七殿下!”两个厨子也不知道这里是出了什么事,只如实回道:“当时七殿下带着个贴身的侍从去了厨下,是小的引他从蛇笼里挑了一条蛇出来。殿下当时说他是要拿来玩的,怕被误伤,奴才就和老李一起把那蛇牙拔了才交给七殿下的,然后殿下就离开了。”
那厨子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补了一句,“哦!七殿下走之前还带走了一个配了银盖的盘子。”
殷述虽然喜欢胡闹,但殷绍并不觉得他会蓄意害谁。
廖倩华招招手,命人把那个摔碎了的盘子的碎片和那死蛇都一起呈上来,掩着帕子道:“你们看看,小七当时拿走的是这个盘子和这条蛇吗?”
厨房里的蛇就是准备拿来做蛇羹的,那厨子自是不怕,先是查看了下盘子的碎片和摔坏的银盖,又徒手捞过那死蛇看了看,就拧眉道:“这盘子就是咱们府里厨房出来的没错,可是这条蛇——和殿下拿走的那一条虽是同一种的,但是这一条的年岁应该更老一些,身上的花色也稍微显暗。”
这时候,跪在旁边的那个婢女已经抖的几乎瘫在了地上。
殷述冷笑,冷过去一眼,“说吧,从本王手里接了东西之后,你在路上又见了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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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个引子,兮兮出手,绝对不会小打小闹的,今天是见血了,只不过见的是蛇血…
ps:这毒蛇谁放的,应该不用我多说了,我继续滚走准备放大招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