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林站在火坑旁许久,抬掌之间,看似快要烧成灰烬的千百具尸骨忽然重新完好地出现在了葬坑中。森森骨架,一只都没减少。细看过去,虽然地面上燃烧着大货,可骨脉秘火根本没有真正烧入坑里,甚至没有触及到白骨,尸骨上面附着着一层薄薄的黄符,上面撰写的密文出自星辰塔之手,镇压灵符威力强大,非玄宸本人或高于她法力之人不可破。
太史老爷是风临城主,也是金乌女使的主人。太史家族的血脉,可破星辰塔的黄符。
黄符显现,顷刻之间,一张薄纸就被骨脉秘火烧成了灰烬。
葬坑中的大火熄灭,白骨安然无恙。
原来刚才的一切,全部是金鱼族的障眼法。
鱼头果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展叶、结出头颅形状的果子,数千枚一起随着风、冲着风临城,低吟——
鱼头血,心上刀,有来必往啊。
被太史老爷“消灭”掉的红嫁衣再次浮现空中,就站在木呆呆的辛林身后。一只鬼手扶着辛林满是鲜血的肩膀,其实看过去,他从头到脚“完好”的皮肤开始脱落,逐渐呈现出了被乌鸦啄死时的惨状。
“唔——”金鱼族女族长低声微笑,手中握着一捧太史老爷动用秘术时收集的鲜血,“除去玄宸的黄符,取血太史老儿为引,我们可算真正复活了。”
太史族的血液在她手中逐渐翻滚、冒泡、燃烧,滴在了白骨坑中。葬坑里的尸骨一根根扑哧扑哧化作一尾尾活蹦乱跳的金鱼,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风临城的水道中,平白无故出现了第一尾畅游的金鱼。
紧接着,第二尾、第三尾……浩浩荡荡的大批量金鱼随着缓缓流水涌入城中。尚未补全的十金乌阵只是地面城防,可管不了地下暗道之中的鱼群。
崔府上的隐秘角落。
“那么,现在,”崔小姐一手缠绕着于空中翻滚游动的金鱼,一只手手背上停靠着巨大的黑色乌鸦,她的肤色似乎更加苍白,属于人类特有的温热气息愈发褪去,她自始至终不过死尸一具,“去寻找第三口箱子吧。”
空中的乌鸦群散开,铺遍全城。
鱼群灵巧穿梭在地下水道网里,当然还有一小部分先行一步,以为首的那只最为红艳的金鱼带领,向太史府游去。
这只游在最前面的红色金鱼一身鳞片,锋利闪亮,这要是将手指头伸过去,肯定会割伤流血。
胆战心惊的公子柯远远守在崔凝身后,伴君如伴虎的恐惧越来越深刻。
风临城中大量乌鸦四处寻找第三口箱子的下落,很快,铺散开的乌鸦群逐渐出现了聚集的现象。而地下不可见的水道中,鱼群也逐渐从各条分支水道汇聚,朝着同一个方向游去。
崔小姐满意极了,轻吻一手的空中游鱼和另一手背上停靠的巨大灵鸦:“好,就要找到了。”
公子柯捏了把汗,一句话都不敢言。
领航的乌鸦和游鱼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小树林,夜来香开满了地面。
“第三口箱子在哪里吗?”
爪子凌厉的头一只乌鸦,忽然间化成了石头,两只翅膀不扇动,噗嗤从空中掉落地面。
地下水道里头一尾金鱼,忽然间灵活柔软的身体僵硬起来,鳞片失去光泽,石沉大海一般掉入水道最深处的暗河河床。
乌鸦群惊慌,吱吱嘎嘎乱叫不停。
鱼群胡乱游走,失去了方向。
“咦?”崔小姐手上缠绕的空中游鱼忽然消失,她还没来得及看个究竟,另一手背停靠的乌鸦预感到了强大的威胁,扑着翅膀立刻逃走。
乌鸦群再次四散,往哪个方向飞的都有,就是不敢进入那片漂浮着夜来香香气的小树林。
“哪里难道有什么……?”崔小姐疑惑地发问。
凶残的几只灵鸦没能寻找到第三口箱子,同伴乌鸦还莫名其妙化作了石头,乌鸦群怀着无处发泄怒火,正巧发现旧府周围有几只怯怯的黄鹂鸟儿在试探,看到这几只不属于风临城的鸟类就来气,乌鸦毫不留情略过、捕捉,顷刻间抓破了外来的可怜小黄鹂肚皮,继续丢在百灵夫人的门槛上。顺带着,把落在她门前的芍药叼走。
回太庙的路上,祁北对太史老爷不顾生死、孤注一掷的行径感慨万千,言辞之中隐隐藏着些对彻底被灭族的乱石山亡灵些许同情:“……没想到两个老冤家十年后的今晚再一次对决,女族长还是输掉了。我听太史老爷与她说的话,真的分不出来是真情还是假意。”
末了,祁北连连慨叹,反复回味:“原来一切都是布局。”
“骨脉秘火可真够厉害。”小碎则揪着徐奕问东问西,“太史家族仅仅血脉就这么厉害?我真想学学骨脉秘火啊。”
徐奕答道:“那是自然。太史是与金乌神有过契约的家族,并通过血脉代代相传。可惜了,你没有太史族血脉的,这招学不来。”
小碎点头:“怪不得女族长那么看重纯血的传承。也难怪金鱼族嫌弃太史夫人血统不正,扰乱了太史族世代族内通婚的传统。”
祁北:“反正现在乱石山的威胁也不在了。太史夫人尽可安心过日子。”
徐奕叫住两人:“对了,金乌神使请留步,太史老爷还有一事让我转告。消灭掉了乱石山金鱼族亡灵,太史府打算举行庆祝,还请金乌神使赏脸夜宴。”
小碎笑着跟祁北道:“除去一大心患,当然得庆祝下。咱们去吧,她肯定在受邀行列。”
“话说起来,”祁北想到,“她门前的死鸟,我们还没调查清楚。”
祁北补充:“还得寻找御官。”
“嗨,风临城里现在除了百虺,其他都是小事,容易搞定的。你想想,她看到你这么能干,事情一件件都给她做好,肯定另眼相看啦,没准儿对你更加友善了。”
会吗?祁北有些疑惑,脸还是一红,应了下庆功宴的邀请。
“你最近一直忙里忙外的,总算能休息下啦。”小碎又去拍着徐奕肩膀。
“这个,”徐奕回头看了看,有些迟疑,“我不放心辛林。刚才在乱石山上,我看他就那么站在火坑边,神态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