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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7 东宫之二十(1 / 1)

谢莫如去静心庵之事,除了穆元帝,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不过,太子要一道去,倒是有些出乎穆元帝意料。穆元帝也没反对,只是觉着这儿子越发没个出息了。但看儿子那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穆元帝也说不出别的话,他做父亲的人,总不能说你别去让你媳妇一人去就行了。穆元帝尽管觉着太子实在去的必要,可太子非要去,穆元帝也只有随他了。

倘谢莫如一人去,她每天不必上朝理政,哪天去都行。既太子同行,则要选一休沐日。毕竟,平日里詹事府的事也离不开太子,眼下又有穆元帝六十大寿将至,更是半点马虎不得。就是谢莫如去慈恩宫请安,也常听赵谢二位贵妃同胡太后商量穆元帝万寿之事。

再有,端午将近,这虽不是大节,宫里照例也要热闹一二的。

倒是褚家,趁端午节给东宫送了份厚礼。

谢莫如一看便知是因李家之事,李氏女顶替宁氏女入选和亲公主还在其次,要知道,当初李赵两家倒台,用朝廷的名义谎骗民女还在其次,他们要不是骗到了方昭云头上,惊动了薛帝师,凭李终南蜀中总督之位,凭赵家赵充仪娘家的身份,谁又能耐他们如何?皆因两家无眼,无知者无畏的要对方昭云弟子下手。方昭云纵使无家无族,也不是这等小人可以欺辱的。何况,这两家还正赶上六郎在蜀中代父就藩,这事便是压也压不下来。

长泰公主亲自过来求情,也是怕东宫迁怒褚国公府。今东宫允李氏女和亲,这事,起码于褚国公府和李家,是一个好的信号。因为倘东宫不肯善了,就是要换下宁氏女,也不一宁让李氏女代之。就如穆元帝所说,朝廷犯官家眷多的很。

宁氏女自己脑袋发懵,咱家闺女可不懵,李氏女显然是被家里教导过了,她本就是官宦门第出身,虽现下家庭衰败,多年的教养还在的,又有褚国公府帮着运作,故此,虽穆元帝令多选几家罪官女学规矩,最后选出来的仍是李氏女。

这次,穆元帝让谢贵妃再点拨一下李氏女。

不得不说,谢贵妃在智商上的确比赵贵妃有一些优势的,谢贵妃不吝于点拨李氏女,主要是,她儿媳妇也求过她了。谢贵妃做的事是,她还带着李氏女去东宫拜访了一回。

谢贵妃笑,“陛下让和顺公主与我住些个日子,也熟悉一下咱们宫里的规矩。今儿她刚进来,我方才带她去太后那里请了安,赵姐姐那里,也去过了。趁着天气好,也来太子妃这里讨杯茶吃。”

“谁不知道,满宫里姑妈那里的茶是最好的。”谢贵妃爱茶,她是穆元帝宠妃,故而,每年上上等的贡茶,穆元帝都不忘打发人给谢贵妃一份。见和顺公主福身为礼,谢莫如笑,“公主不必多礼,坐吧。姑妈这是带你认认门,以后在宫里遇着和宫主位,各妃嫔娘娘,也好打声招呼。”

“是。”和顺公主见谢莫如与谢贵妃有说有笑,一颗心仍是高悬胸口,没有半点放松,甚至,谨慎较往时更甚。她进宫时,家里就与她说过前任和顺公主宁氏女的事情了。相对于宁氏女,李氏女脑子属于格外清楚的,家中祖母已与她说过家里情形了,受那该死的庶出小叔的连累,祖父的官儿没了,亏得有外祖母家肯施予援手,外任的父亲方保住官职。祖母已同她说过,凭家里现下情形,她想说一门好亲事是难上加难了。到西蛮,虽是远嫁,却是以皇室公主的身份远嫁。朝廷近来与西蛮偶有战事,但西蛮从未攻破西宁关半步。只要朝廷立得住,只要和亲公主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在西蛮求得立身之所,并不难。家族养育她,教导她,这个时候要她拉家族一把,她不能不应。

李氏女进宫前就都想清楚了,就是她家的官司,祖母也与她说了,本是她那庶出的小叔不长眼,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连累了一大家子,并不关东宫之事。倘东宫当真迁怒李家,李家现在哪得平安?还与她说,宁氏女就是得罪了太子妃,方使李家得了机会,让她在宫里勿必小心谨慎,尤其对太子妃,定要恭敬。

故而,李氏女一进宫,当真是处处守着规矩,样样合乎礼仪。再有宁氏女先时的表现,便是谢莫如也觉着,李氏女的表现比宁氏女合格的多。

谢莫如不过是随意的与李氏女说了几句话,就同谢贵妃闲话起来,说的便是端午节的宴席赏赐等事,宫里过节,比在皇子府时难免繁琐一些,谢贵妃笑,“你宫里人都是极得用的,我也不过是胡乱絮叨几句。”

谢莫如笑,“能听姑妈胡乱絮叨几句也是好的。”

姑侄俩都是极和气的,谢莫如也不是与人交恶的性子,还顺便同李氏女说了一句,“西蛮风俗不与东穆相同,和顺公主不妨多做些了解。”

和顺公主紧张的很,好在,她毕竟是大家出身,把颤抖的手虚握在袖中,压抑着紧张道,“有鸿胪寺的寺丞与我略讲过西蛮风俗。”

谢莫如见她紧张的唇色泛白,笑道,“这就很好,多对西蛮做些了解,没有坏处。”

和顺公主道,“也只是一些皮毛,不敢当娘娘胎夸赞。”

谢贵妃特意带了和顺公主过来,又是头一回见,难得和顺公主脑子清楚,谢莫如还命人拿了一对玉镯给了和顺公主,说是见面礼。和顺公主不知该不该接,去看谢贵妃,谢贵妃笑,“只管收着,这是头一回见面,你是陛下爱女,她做嫂子的,原就不能薄了你的。”

和顺公主这才双手接了,郑重的谢了赏。

及至将将中午,谢贵妃就带着和顺公主告辞了。

不得不说,和顺公主不只是比宁氏女脑筋清楚,她还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而且,她的运气也比宁氏女要强许多。

起码有褚国公府肯拉她家一把,就是谢贵妃受儿媳之托,也会尽心指点她。谢贵妃见她在东宫紧张的厉害,回到自己麟趾宫时笑道,“太子妃威仪是重了一些,她待人是极好的,只要你守着规矩,做事明白,她并不挑剔。”

和顺公主在谢贵妃面前就放松许多,柔声道,“我怕哪里做得不好,一则白瞎了先时在内务司学的规矩,二则也给娘娘丢脸。越这么想,越是紧张。娘娘,我是不是显得很小气。”

谢贵妃笑,“无妨,第一次见面么,以后多见见就是了。”

和顺公主点头应了,她又道,“娘娘,我有件事,不知当不发讲?”

“只管说来。”

“我想学些西蛮话。”和顺公主看向谢贵妃,“我在内务司听鸿胪寺的寺丞给我们讲西蛮风俗时,寺丞大人说西蛮人自有语言文字,我想着,能不能先学着些。”

谢贵妃很是欣慰,笑道,“这容易,先平昭仪就是西蛮人,当时入宫陪嫁了不少西蛮宫人,后来平昭仪过逝,这些宫人还在。明儿我挑几个过来教你。”

和顺公主连忙谢过。

谢贵妃笑,“你是个明白人,多余的话我不说。你想学什么,只管开口,现下能帮的,我一定帮。”

和顺公主十分感激。

就是谢莫如知道和顺公主在学西蛮话时,也觉着和顺公主头脑清楚。既是要和亲,自然要尽可能的做更多的准备,以应对将来陌生的局势。那种刚一进宫就敢跟太子妃放狠话的蠢货,穆元帝把宁氏女换了,不一定就是由于宁氏女对太子妃不敬,关键是,就凭宁氏女那智商,估计和亲也就是白瞎一份嫁妆罢了。

因李氏女乖巧伶俐,大家都说,这位公主可比上一位强多了。

别人也只是随口一说或是心中一想罢了,那言语那眼神落在赵贵妃眼里,真叫一个憋屈啊!想当初她指点宁氏女也是尽心尽力,可谁料到那是一脑残呢!

赵贵妃心下不痛快,还告诉儿子去刑部好生关照一下宁氏女,叫你丢本宫的脸!大皇子是孝子,自然不能让亲娘白吃这亏,当天大皇子就着人去办了。不想第二日大皇子进宫来道,“那宁氏女回大牢没两天就病死了。”

赵贵妃哼了一声,也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想也知道,宁家上下还指着宁氏女以和亲之功救一家子脱离苦海,不想她这般轻狂,没几天便被送回牢中。不用别人作践,宁家一大家子的希望就此破灭,宁家人就饶不了她。在牢里,为家人厌恶,能活得久才怪。

不然,为何李氏女这般小心翼翼,就因为李氏女明白,这一步踏出,再不能回头。纵回头,家族亦不能容她。

世道,从来都是这般残忍!

和顺公主得到后宫一致称赞,便是穆元帝偶去昭阳宫小坐,赵贵妃亦得忍着嫉妒道,“和顺公主当真懂事。”

因和顺公主懂事,还出席了宫中端午节的宫宴。

三皇子妃褚氏以及长泰公主见她争气,心下都觉熨帖。

而且,和顺公主虽十分畏惧太子妃,还是能鼓起勇气,隔三差五的过去请安,先时只能略说上一两句话,后时间长些,她总是过来,太子妃也不是冷心冷肠之人,便多与她说几句。因去的多了,每天也能在慈恩宫相见,和顺公主也便自然了。与太子妃相处的好了,好处看得见。太子妃的二叔谢柏谢驸马正管鸿胪寺的一摊子事,太子妃就同宜安公主说了,“和顺公主是要远嫁的,西蛮的事,不好一点儿不知道。先时鸿胪寺寺丞讲的,不过是些皮毛。”

宜安公主随谢柏在西宁住了多年,很是知道一些西蛮的事,极认同谢莫如这话,道,“这可是,西蛮不说别个,就那些部落,就闹得人头晕。”宜安公主对于和顺公主是有一些怜惜的,西蛮王的年纪不比穆元帝年轻几岁,和顺公主正当妙龄,这一嫁,以后当真不知前程如何。

谢莫如对和顺公主的照应,让穆元帝又心下感慨一回太子妃的周到。

其实,自从谢莫如正位东宫,穆元帝嘴上不说,凡事只要太子妃肯接手的,必是办得既快又好。不要说他那糊涂老娘比不得,便是穆元帝倚重的赵谢二位贵妃也多有不如。

谢莫如就明白,应该如何调理出一个合格的和亲公主。

不要以为选的是罪臣之女,穆元帝便不在意了。倘真半点儿不在意,何不就叫傻x宁氏女去和亲?穆元帝陪送大笔嫁妆,封以公主,自然也是盼着和亲公主能有所作为的。哪怕就如前一任和柔公主活得够久,也是一种本事。

当然,如果和亲公主能比和柔公主更有建树,穆元帝也乐得所见。

因为不论哪一种,和亲公主总归要有倚仗母国之处。甚至,穆元帝希望和亲公主产下子嗣,承袭西蛮王业。当然,这是穆元帝野望,至今还没实现就是了。

但,穆元帝并非不看重和亲公主,也是真的。

谢莫如愿意出手指点,穆元帝很是满意。

难得和顺公主也聪明,与东宫愈发亲近。

过了端午节,太子终于有空与太子妃一道去静心庵。

太子太子妃出行,俱是轻车简从,未带那些繁琐仪仗,却是带足了禁卫军侍卫。

谢莫如出行前命紫藤收拾了些素色衣料以及宫里的素点心,一并给六皇子妃带了去。就是到了静心庵,也是先看过六皇子妃,再去与妙安相见。

谢莫如到妙安院落时,妙安已经给花木浇过水,正在用花剪修剪花枝。二人相见的那一刻,气氛难以形容的微妙,北昌侯夫人妙安师太方微,原是先英国公幺女,魏国夫人方敏按辈份得叫她一声小姑妈,所以,她与谢莫如的血缘已远,两人相貌亦不相同,但,此刻两人站在草木扶疏的青砖灰瓦的小院之内,却是一样的身量修长,眉眼冷凝,目光锐利。

几乎不必介绍,彼此对彼此的身份已是心知肚明。

方微请二人屋内喝茶,彼此安坐,方微头一句就是,“你不像谢家人。”

谢莫如道,“我姓谢,这就够了。像不像的,我只知道,日后定有人以像我为荣耀。”

气场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譬如,有人一看便温文,有人一看便猥琐,有人一看就不好惹,而谢太子妃与方微气场相遇时,产生的效果就是久久的沉默。

这二人,一个因另一个的要求而来,然后,突然之间,仿佛都没有了开口的兴致。

好在,太子经多年历练,也十分沉得住气。

一时间,室内悄无声动,唯院外树梢上不知名的鸟儿依旧声调婉转、无忧无虑的歌唱。

自从娶了媳妇,太子就很擅长跟强势的女人相处了。看这俩人都不说话的模样,太子端起手边茶盏呷了一口,道,“茶很好喝。那啥,师太有何事要与太子妃亲谈,不妨说说看。”

方微见到谢莫如的第一眼就死了与谢莫如合作的心,谢莫如这样的气势,可见她羽翼已丰。不过,方微依旧道,“不知太子妃想知道些什么?”

“青松明月图。”

“青松明月图原是前朝薛东篱为明月公主所做,后来,太祖皇帝坐了江山,这幅画卷就成了皇室珍藏。太祖皇帝无子,原是想立靖江王为储,但在暮年,无意间宠幸了一位宫人胡氏,而后,胡氏竟有了身孕。太祖皇帝极是欢喜,胡氏第一胎就生下了皇子,然后,隔年生了公主。太祖既有亲子,自然想要将江山社稷传予亲子的,可天不假年,太祖身体每况愈下。皇子还小,太祖之母程太后觉着主少国疑,更嘱意靖江接掌朝政。太祖与辅圣一母同胞,靖江与宁荣是同父所出,辅圣少时,太祖皇帝就极为宠爱她,因辅圣颇有聪慧,太祖皇帝就想让妹妹辅佐儿子。由此,赐下这卷青松明月图。就是想辅圣公主效仿前朝明月公主,能扶社稷于危时。”方微道,“辅圣公主毕竟是女流,太祖皇帝却是金戈铁马开国之君,深知军权之重,故而,将辅圣赐婚给我二哥。由此,方家便成了辅圣在朝中兵权的支撑。”

“太祖过逝后,程太后掌握朝政,相对于宁荣那笨蛋,程太后到底担心辅圣,尤其,当初太祖皇帝为立太子,原是想立胡氏为后!”方微冷笑,“虽说子以母贵,可也得看看胡氏是个什么作派,可堪配后位!胡氏心大而愚蠢,偏生是穆元生母。程太后临终前,原是要赐死胡氏。穆元向辅圣公主求情,辅圣总是在不该心软时心软,保全了胡氏。这道懿旨,最终没有发出去,但也没有销毁,程太后将懿旨交与辅圣,辅圣命一名匠人将懿旨封存于青松明月图之内。这就是青松明月图的秘密。”

“懿旨想必还在?”

“自是在的,不然,穆元怎肯留我性命。”方微将此话说的光明正大,堂堂皇皇。以至于太子都忘了纠正这女人,你能不能别这么明日张胆提及我父皇姓名啊!

谢莫如没继续问懿旨所在,她道,“陛下说,青松明月图被毁,我想,这不会是辅圣毁的吧?”

“辅圣是个刚烈绝决的人,她活着,便要主宰这个世间。若无主宰之权,她宁可死。”方微轻声道,“起初穆元不知懿旨之事,还以为青松明月图所毁是辅圣怨气过重,故而临死前毁去太祖所赐。他虽是辅圣教出来的,却是半点不明白辅圣。辅圣若怨恨皇室,如何会除去方家。若她与方家联手,如何又有穆元掌权之机?辅圣虽最终失权,但,自始至终,不论方家,还是穆元,都在等她的选择。她一人想支撑当时的朝局不易,可方家与帝党都需要她的造择。穆元会亲政,全赖辅圣成全。辅圣既肯成全于他,又因何毁去青松明月图?他竟然还觉着辅圣怨恨朝廷?刚烈如辅圣,便是有怨,也是怨自己手段不够,朝廷有何可怨的,辅圣生前,整个朝廷都在她的脚的。就是她死了,我借她名义随便安排个藏宝图什么的都能叫朝廷忧心不已。一个人战败了,然后说,我怨脚下蝼蚁挡了路,穆元他真是有想像力,这一点,深得胡氏真传。”

太子殿下:……

“辅圣过逝时,穆元已经亲政,但,朝中臣子一样曾为辅圣效力。朝臣是什么?别看他们成天叫嚣着忠君还政,那张仁义道德下的脸,都够看!六部九卿,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往上爬,必得有人下来。如李钧如北昌,当年不过微末小官罢了。北昌还好,他娶了我,纵当年方家灭族,也未牵连到我,当时他官居刑部侍郎,李钧就只是个五品学士。这二人,都有野心。而当时,辅圣过逝后,穆元帝知道此事,立刻就派此二人去辅圣府查看。这二人要往上爬,你们猜他们做了什么事?”此事于方微心中大为快事,故而,多年之事,她说起来仍是兴致盎然。

太子殿下听的心都提了起来,谢莫如依旧面色不动,方微自问自答,“他们重新伪造了辅圣死时的场景,从辅圣的书房里搜查出的书卷,烧去一部分,留下一部分。然后,为将此事扣在辅圣头上,他们烧毁了青松明月图。这两个蠢货,完全不知道青松明月图的秘密。我到时,青松明月图已毁了大半,我捡去两只卷轴时,发现其中一个卷轴有机关锁,就此得到程太后懿旨。李钧北昌两个也没白费心,穆元听说辅圣书卷烧毁极多,立刻怀疑辅圣是自尽前销毁与党羽的来往机要,于是,穆元在朝展开大清洗,李钧北昌二人就此得势,一跃为当朝红人。”

“当然,依穆元的城府疑心,对朝廷的清洗是早晚的事。说真的,我一直怀疑,李钧北昌二人所做所为,是不是穆元的暗示。或者,他一直装傻充愣,反正他也很擅长装傻。”

太子妃依旧面沉若水,太子也觉着,尼玛,朝中现下真是奸臣当道啊!李钧北昌侯两个,一个刑部尚书,一个吏部尚书!那啥,当年伪造辅圣死亡现场的事,不会真是他爹示意的吧。

谢莫如却是道,“不是!”

顿一顿,谢莫如又重复了一句,“不是!”然后,方解释道,“陛下既已亲政,一国之君,权握天下,想清洗朝廷无需理由,更无需命李于二人做下此事,反走了小人之道,落了下乘!此事,陛下定不知情!”

方徽轻叹,“当年辅圣为你母亲取名一个敏字,就是说她聪敏过人,如今看来,你不亚于她。”

谢莫如眼中微黯,道,“夫人焉何与北昌侯反目?”

北昌侯夫人道,“这也不稀奇,当年我娘家显赫,后来方家败了,他还要倚仗我对付辅圣。辅圣过逝后,他官运亨通,就要纳小老婆。风水轮流转,我自然也要低头,但他小老婆敢欺到我儿子头上,我岂是可欺之人!我杀了那贱人与那贱种,安排好儿子,想活命,只能借穆元之力。”

太子殿下:……

谢莫如颔首,起身,与太子道,“我们走吧。”

太子虽然极想问一问过懿旨的下落,但转念一想,方微在此软禁,此物定不在她身边。何况,此物又是她保命的物件!太子出了静心庵,到了东宫方与太子妃道,“虽说懿旨要紧,毕竟太祖之母已过逝多年,纵有懿旨,也不能奈皇祖母如何。父皇为何因一道懿旨,反被这女人要胁多年。”

“陛下不一定知道这旨意的具体事情,譬如,这旨意是谁写的,内容是什么。”谢莫如道,“方微为活命,很可能骗了陛下。”

“你说,那她为何同我们说呢?”

“她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李相北昌侯都是国之重臣,就是往坏里说,那事当真是他们干的。当年方微与北昌侯是夫妻,方微很早就在辅圣身边做事,她比当年年轻的李相与北昌侯更熟悉权术,何况,辅圣灭她满门,她焉能不恨!殊不知烧毁青松明月图不是她的主意?烧了这图,陛下必会认定,辅圣死前对朝廷不满。我不信,辅圣倒台之事,与她无关!”谢莫如道,“方微的话,不必全信。”

太子也知方微是敌非友,只是想到李钧北昌侯二人,难免心里不大舒坦,他与妻子道,“前年,父皇病重,宁允中建议悼太子用战事来谴扶风出帝都,而后对扶风下手,还是李相严斥了宁允中!我说李相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你说,辅圣死后那事,是不是李相做的?”

“不论是谁做的,都不会是辅圣做的。”谢莫如呷口茶,有条不紊道,“辅圣是自尽,又不是谁杀了她。一个人要死,死前的事总能处理好。不会临死前再去烧什么机要东西。说来,陛下对此事怕也是心中存疑的。至于朝廷清洗,借不借这个由头,也自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

太子起身道,“我先去与父皇说一声懿旨的事,省得父皇惦记。”

因此事要紧,太子不敢耽搁,却不想他爹已经知道了。

穆元帝显然没什么精神,见到太子也只是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朕知道了,你去吧。”

太子见他爹面色委实不好,劝道,“儿子想着,那妙安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的话,不必全信。”

穆元帝摆摆手,太子只得告退。

不知是不是此事给穆元帝的打击太大,毕竟,李相北昌侯都是简在帝心之臣,穆元帝信任他们,如同信任自己左右手。北昌侯任吏部尚书多年,李相则是经悼太子一事,都能任新太子的太子少傅,可见穆元帝对他们的信重。

这种信重,不是假的!

穆元帝是帝王,岂能为人所欺!故而,哪怕事隔多年,穆元帝都要召李钧北昌二人问个分明,不知君臣三人说了些什么,但穆元帝倒下的猝不及防。经太医诊治,说是怒急攻心,穆元帝在病榻上都没忘记抄没李于两府。但,李于两家显然无法平息穆元帝的怒气,穆元帝有了年岁,经此大怒,身子便一日不若一日。

万寿节时,穆元帝都强撑着身子出席的。之后,便彻底的倒在了病榻上。穆元帝令太子监国,接掌朝政。临终前,先是宣了苏相太子觐见,穆元穆气息微弱,轻声道,“太子,朕是不担心的。只是,朝廷还需苏相这样的老成人,帮太子把把关。老苏啊,朕,朕就将太子托付给你了。”

太子与苏相均是满脸泪痕。

最后,穆元帝见的是谢莫如,穆元帝眼睛里仍能偶尔透出清明的光亮,他望着谢莫如,谢莫如俯视着他。良久,穆元帝道,“朕,朕想知道……”

穆元帝声音很微弱了,谢莫如俯下身,于他耳际轻声道,“陛下想的,都是对的。我一直知道,紫藤杜鹃姑姑张嬷嬷都是陛下的人,所以,陛下知道的,都是我想让陛下知道的。陛下没有看错我,舅舅在青松明月图的提示,不是懿旨,而是辅圣公主死后的真相。告诉陛下一声,方微之所以将那些事如实说来,是因为,她的儿子,便是段四海。我与段四海,有所交易。还有,段四海不知方微下落,而方微在静心庵之事,并非六皇子妃告诉我的。方微的下落,都是南安侯调查出来的,不过借六皇子妃的名儿罢了。陛下,你没有想错我,我从未有一刻忘记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既为太子妃,又岂会让你多活,让你时时刻刻疑心于我。”

“最知我的,不是殿下,而是您。最知你的,是我。”

穆元帝眼神如尖刀般一亮,然后,又极快的暗了下去,明灭之间,一代帝王,就此薨逝!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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