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池,乃是剑宗至上的灵物,脾气十分执拗古怪。而穹顶,虽为剑池的一部分,却有独特的性情,比剑池更加诡异莫测。
以往有人要修炼剑术,都要先去天赋测试塔拿到等级证书。可即便证书等级很高,若剑池或穹顶看他不顺眼,那证也是白考的。
后来天赋测试塔荒废,入剑宗之门,就只能看是不是合剑池的心意了。
剑宗历任宗主,大都只有剑池认主这一待遇。这样的人,只要苦练剑术,打败六大长老,就能接任宗主之位。
如果剑池认主后,穹顶显示其作为宗主后的名字,那就是此人还取得了穹顶的认可,被穹顶赐名。这可谓莫大的尊荣了。
剑宗历史上,有此奇遇的宗主唯有两位。
第一位,被剑池认主时年届四十,剑术天下无敌。剑池认主后数日,他去剑池接受挑战时,穹顶方勉强给他显示了个名字。可他的原名着实不堪,偏偏叫个陈大。想必穹顶受不了了,才给起了个名字。可并没有给名位。
这第二位,就是上任宗主兮若。她二十来岁被剑池认主,不到半个时辰后,穹顶就显示兮若之名。而且,还赐了名位。
这名位,乃是剑池和穹顶赐给剑宗宗主的灵物,镌刻有所赐之名,随剑气炼化而变化,宗主剑术越强,名位法术越高。
剑宗人都有感觉。这剑池似乎像个老头儿,那穹顶像个老婆婆,都一样喜怒无常,但穹顶更甚。
眼前这丫头,竟然先被穹顶赐名,再经剑池认主,流程完全反了过来。说明,连最脾性诡异的穹顶都对她十分满意!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兮若在她最后的时候,把自己所有的功力都注入了穹顶,先内定了人选,当这个人经过穹顶,被穹顶确认后,剑池才会向她投射认主的异象。
这就相当于合法范围内,兮若作弊了。
谁让兮若是穹顶的心头宝呢,那穹顶多少年来,宠爱兮若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逍遥子其实更倾向于后一个推测。因为兮若如果想做点小动作,想必这护短到了极致的剑池和穹顶也会配合。
看着灵汐孱弱瘦小的身子,逍遥子心中叹息:内鬼啊,难怪这16年来,剑池始终没有对一人发出过异象。灵汐是内定一事如果传出去,剑宗的实力,难免受到质疑。
竺羽汐完全不懂逍遥子心中的阴晴起伏,她纳闷地说:“穹顶上,开始是人舞剑的影子,后来,就变成这两个字了。太子殿下,你怎么会知道这两个字,还让我叫这个名字呢?”
端木元弘深深地看着竺羽汐,终究没有忍心,便说:“没什么,药池中做了个梦,说这个名字很好听。”
竺羽汐笑了,捉着端木元弘的胳膊就跳了几下:“灵汐,灵汐,真的很好听。那我从此就叫灵汐啦!而且现在我是自由之身,无拘无束,没有姓氏,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啊。”
端木元弘自与竺羽汐相见,还是头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一派天真没有负担的笑容,勉强笑了笑,像哄小孩子一般说道:“不错,你现在脱胎换骨,没人认得出你,过去的一切,就当只是一场梦。从此,世上只有灵汐,你再无其他的名字,明白吗?”
灵汐“嗯嗯”答应着,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一样。
前世,生在大富之家,物质上予取予求,无所不有。可是,她没有朋友,没有自由,甚至连世上最亲的父母,都一年见不到几次。
当她终于自以为成年,从父母那里争来了交友的权力,其实也只有一个朋友而已。宁雨薇,那个温婉谦卑的女孩,小学和中学,她们都在一个班,甚至上大学都在同一所学校,还在同一间寝室。
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争得住校的权力,她那么渴望有此生第一个好友。可是,宁雨薇给她的饮料里投毒……
当她拿到宁雨薇的日记,她才知道,自己对宁雨薇来说,居然是生命中的阴影一般。在宁雨薇心里,她这样的人就应该去上贵族学校,就应该和普通同学隔离开来,就不应该到处招摇,到处对人好,到处显摆自己拥有一切的高傲……
那本日记比宁雨薇投毒的行为更冰冷地浇在了她的心头。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无辜……
天知道她有多想逃离那个世界,她原本是打算出国,改名换姓,永不回来。没想到,这一走,居然在万米高空遇险,重生在这大月朝。可是,依然是竺羽汐这个噩梦般的名字和人生……
端木元弘看到灵汐的神色从一派欣喜变得恍惚忧郁,以为她又想起将府对她的苛待,不由心疼。他自己一出生就是太子,享万般尊荣,连他都无法想象,若父皇也像竺赫对竺羽汐那样对待他,他会怎样……
“灵汐,人生没有回头路,你要坚强点。”端木元弘拍了拍灵汐的肩膀,时间紧迫,他必须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个名字。
灵汐回过神来,抿着嘴用力又点点头。
“不过灵汐,你以前最想要的是自由。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我走到哪里,你就得跟着。”端木元弘补充道,这一点他也很头疼。灵汐毕竟是女孩儿,而他身边,历来连侍卫都很少近身的。
灵汐听到太子连着唤她的新名字,心里突然莫名一股惊喜,不由欢呼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其实,我其实很想看看,太子殿下每天都做些什么的。”
逍遥子瞪大了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忙干咳两声。
太子地位尊贵,从没人敢在太子面前喧哗失态,这少主,蹦蹦跳跳就算了,还说想跟着太子,这不是要监视太子吗?虽然失忆,也不能失态啊。
可是……这是那个严肃冷峻的太子吗?怎么他也怪怪的?
灵汐回头看着逍遥子:“长须伯伯,你嗓子不舒服吗?”
逍遥子顿时觉得噎住一般。
端木元弘笑了笑:“逍遥子,既然灵汐看到过剑池的预示,一定会留下名位。你先赶去剑池拿名位,但切记不要声张。”
“可是少主?”逍遥子犹豫道,他知道端木元弘必有要事处理,但他更关心,灵汐少主怎么安置。
剑宗人追随太子,却从没人能越了规矩去知晓太子的政事。可眼下,灵汐少主似乎根本无法和太子分开。
“放心。”端木元弘淡淡说道,“她先跟着我。这丫头与我有缘,我自会保护好她。”
“是,谢太子!”逍遥子若非记挂着自己的年纪和身份,真想也像灵汐一样蹦跳起来。剑宗少主紧随太子处理事务,这要让其他宗派的宗主知道了,那可是莫大的脸面。
逍遥子跟随太子多年,唯有今日,见了他几次浅笑,这要说给旁人,恐怕都无人肯信。
他思忖了一会儿,想到灵汐少主如今连身体都不能自控,若有太子保护,反而是万全之策。若他逍遥子自己追随守护,如果其他五位长老有异心,他都无法对付。
灵汐安慰逍遥子说:“长须伯伯,你别担心。我是太子殿下的丫鬟,跟着太子不会有问题的。”她虽然不认识逍遥子,也无暇多问,但看逍遥子的神情和对自己的尊敬,也确信他对自己没有任何坏心思。
逍遥子顿时又要石化了。什么?丫鬟?这地位,是不是有有点低了吧!
端木元弘忙拦住灵汐,让她不要乱说:“灵汐,你不是我的丫鬟。那只是带你走时的托词,我带走的那个人,早就被解决了,提都不要再提。”
“哦。”灵汐一脸迷茫地点点头,“那我——”
“你就是你。”端木元弘淡然说道,其实他脑子里也正在飞速运转。
逍遥子看出了太子的为难。
端木元弘一向孤傲,不喜人近身随侍,往常正式场合近身跟随的,一般是侍卫统领莫毓。如无必要,莫毓他一般也不会带在身边的。眼下灵汐身无所长,又是个小姑娘,要跟着他,身份的确尴尬。
逍遥子知道事情别无他法,便只好主动说:“殿下,眼下情势特别,看来少主,也唯有以近身侍女的身份跟着殿下了。”
端木元弘凝视着一脸天真的灵汐。自己好不容易带她脱离了将府,解了大半的毒,让她有了少女的情态,难道又要让她见识那些残酷的政事吗?
灵汐看不懂端木元弘眼中那深沉的不忍和纠结,她傻傻地与端木元弘对视着,看到他眼中纤瘦似未发育好的自己,还有那浅金色的半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