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望着十四阿哥轮廓分明的侧脸,咫尺的距离,如此接近,脑海里突然没由来地闪现出这句话,我无声地笑了。
倘若佛祖他老人家并非诳语欺人,那么按照这样的比例换算下来,人活在世上一辈子几十年的光景岂不都用来忙着回头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一个人笑什么笑得那么高兴?”十四阿哥瞧见我嘴角的笑容,好奇道。
“奴婢在想自己上辈子都做了些什么。”从天马行空的思绪里回神,我实话实说。
“哦?”十四阿哥轻笑出声,伸手拂去飘落在我肩上的桂花花瓣,又问,“那你上辈子都做过什么?”
“一事无成呐。”我无奈感叹。大把大把的宝贵光阴都用在扭脖子回头上了,哪还有时间干别的?更别提,五百比一的比例,换来的还只是形同陌路的匆匆一面?
十四阿哥哑然失笑,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只是将垂于我胸前的发辫握在掌心把玩,一派慵懒闲适的神情。
午后的暖阳洒落在十四阿哥身上,金黄色的光芒与他奇异地融为一体,和谐得仿若浑然天成,本该如此。十四阿哥低头专注地抚弄着我的发尾,像是主人正充满疼惜地抚摸着猫儿身体上柔软的毛发,动作暧昧得……
我脸猛地一热,迅速从他的掌中抽回辫子,人“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十四阿哥抬头,不解地凝视着我,那眼神迷茫而……诱人。
“那个……那个……”我结结巴巴,只觉得有两团火焰正在自己的脸颊上燃烧,而且越烧越旺,越燃越烈。“奴婢要回去了……那个……十四爷也早些回宫吧。”
不等十四阿哥反应,我拔腿就跑,样子极其狼狈。
我一路奔跑,一鼓作气,片刻不敢停下,直到洗衣房在望,这才放缓脚步让自己喘口气。
“珣玉!”冷不防背后有人出声。
我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是腊梅。
“你去哪儿了?”腊梅走到我身前,劈头就问。
“呃……”我拼命想着搪塞的理由,忽然灵光一闪。“我中午吃多了,四处走走……散散步……”
“散步?”腊梅似是不信我的说辞,用宛如X射线般能穿透一切物体的目光探究地把我从上到下彻底扫视了一遍,然后,她撇了撇唇,说道,“人要是都能像你活得这般没心思就好了。”她不阴不阳的口气显然说的是反话。
我嘿嘿笑了一声。“腊梅姐,我去干活了。”这种冷嘲热讽的阵仗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装傻充愣还不会么?
见腊梅没再说什么,我赶紧闪人。小跑进后院,拿上木头凳子和装满脏衣服的洗衣盆,我不声不响地溜到洗衣池边,宫女们三两成群地围坐着,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小声交谈着。我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悄坐下,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后,开始动手打水洗衣服。
洗衣宫女的生活其实是很简单的。洗衣、吃饭、睡觉,一天下来不外乎是这三件事,偶尔得了空,再做一些针线或刺绣的活儿,周而复始,简单枯燥,即使熬到能出宫自由的年纪,那也已是明日黄花,青春不再了。
窝在小小的洗衣房里,最后的结局或是形单影只,孤独终老,或是嫁个鳏夫走卒,了却余生。但是,如果能被皇帝看上,结果就大大不同了。就算只是赐封个级别最低的答应,那好歹也是皇帝的老婆,至少一辈子住在紫禁城里有人侍候,吃穿不愁是吧?侍候人和被人侍候,差太多了。再说,碰上运气好的话,生个皇子,更是母凭子贵,从答应连跳三级成为妃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莫怪良妃一夜凤凰会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也莫怪每个人都想进宫去“开开眼界”。
我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嚼着。天天都在干体力活,人特别容易饿呐。
“快看,小彤……”
安静用饭的膳堂里忽然激起了小小的骚动,羡叹声和议论声顿时交织一片。
我抬头望去,婉琳领着一个小宫女一前一后从膳堂门前走过,小宫女的手里衣服捧了满满一叠,估摸着大概是要随婉琳进宫送衣服。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和婉琳一道进宫是件好事呢?对于小彤,我只有投以无限的同情和惋惜。进宫送衣服确实是“开眼界”的好机会,但和婉琳一起进宫送衣服就不一定是件好事了。
在床上养伤的那三天,我想明白了不少事。就拿我挨的二十大板来说吧,假如那天逮着我的是皇太子而不是四阿哥的话,这事情恐怕就不是二十下板子能打发的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四阿哥救了我,我还有小命在这里吃饭喝汤,是他用二十大板替我换来的。
听说九月南巡,皇上的御驾到了德州,却因为皇太子染疾不宜长途跋涉,只好起驾回銮。染疾呀……上次瞧皇太子殿下办那事儿的时候倒是一点也没含糊嘛。
婉琳是什么时候同皇太子好上的?是南巡的时候?或是更早?宫女私通是重罪,婉琳这么做太冒险了。不过话说回来,皇太子可不是一般的人,在皇太子身上孤注一掷是值得的——现在的皇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只是令人唏嘘的是,婉琳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皇太子永远都没有当皇帝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