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大板都能挺过来,一个不痛不痒的软钉子算得了什么,想要恃宠而骄,皮不厚怎么行?
“索总管不能通融?”我是主,索布是仆,我对他用“通融”二字,已经是纡尊绛贵,给足他面子了。
“不是奴才不愿给小姐,实在是府里有规矩,奴才不能辜负老爷的嘱托,坏了规矩啊……”
索布一番说辞冠冕堂皇,皮球一踢,踢到完颜老爷身上,把自己的责任撇个一干二净,要是我一意孤行强行索要,理亏的反倒是我。
“索总管真的不能通融一次?”索布既然都混到总管的位子上,又有四夫人给他撑腰,不会连这点做主的权利都没有。
“老爷看得起奴才,把家交给奴才管,老爷吩咐过奴才的话,奴才时时记在心里,老爷定下的规矩奴才……”
“索总管不要再说了。”我失去耐性,打断索布出口成章的长篇套话。要是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完颜琇,他索大总管还会有那么多推三阻四的托词么?果然呐,朝中有人好办事,胳膊肘到底是往里拐的。
“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在这侍郎府里您只听阿玛的吩咐,谁来找您给个方便,买个人情,那都是自讨没趣。毕竟嘛,在您眼里只有阿玛才是您的主子。”我温和地微笑着,说出每一个字却都是笑里藏刀。
索布闻言,身躯一僵,脸色瞬间转白。
巧月的卖身契我是要定了,本以为直接开口问索布要,索布怎么说都会卖我个面子,现在看来,巧月的卖身契只要我想要,肯定是要得到的,就是稍微麻烦些。我是完颜家的三小姐,向自己的父亲讨一张贴身丫鬟的卖身契还讨不来么?
当然了,我到了完颜老爷跟前就不是要一张卖身契那么简单了。是委屈地向完颜老爷哭诉说索大总管仗着自己是四夫人的表哥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假装不经意地提起索大总管时常破例给四夫人那一房的人支银子?然后再借着请安的名目,到二夫人和三夫人的耳边去煽个风点个火,让她们帮着落井下石?
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太清闲,我权且当作是找点事儿打发时间好了。
都说索大总管精明,为什么我看着倒觉得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巧月的卖身契他迟早是要亲手交给我的,他不趁着这个机会向刚进府不久的我示好,反而为了一件无关痛痒的琐事有意与我交恶,这不是犯糊涂是什么?
我斜睨索布一眼,走之前再下一味重药:“您对阿玛这份尽责的忠心天地可鉴,我会记得转告阿玛的。”
好话坏话说尽,巧月还在房里等我,我不想再干耗着,抬脚走人。
“小姐,请留步。”
我正要跨过门槛离开,身后的索布骤然出声留人。
我转身,只见索布快步走至书案旁的长柜,从长柜里捧出一个带锁的长方形铁盒,他解下挂在腰间的钥匙串,挑了其中一把小钥匙,打开铁盒上的圆锁。
放置在铁盒里的是一叠写满字迹的纸,纸张的颜色微微发黄,我猜这大概就是侍郎府里所有奴仆的卖身契了。难道索大总管改变主意,愿意给我通融了么?
索布将契约一张张向后翻阅,最后抽出一张递到我面前。“这就是巧月卖身时的终生契,请小姐过目。”
我把契约上的内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确认契约上的名字是巧月无疑后,把契约收进怀里。
索总管之所以是索总管,识时务者,才为俊杰。
“麻烦索总管了。”我轻轻一笑,道谢告辞。
回到房里,巧月正焦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一见到我进屋,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小姐,您去哪儿去了那么久,奴婢担心死了……”
“你就爱瞎操心我,在自己府里能出什么事?”我喝了口水,好笑地反问。
桌上的竹篮里已经装好祭扫用的香烛和供品,等把巧月的事解决掉,我也该快点出门了。
“巧月,你过来。”我朝巧月招手。“这个,你拿着。”
巧月见到我手里的东西,刹时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我。“这是……这是……”
“对,这是你的卖身契。”我替她把话说完。
“小姐……奴婢……奴婢不明白……”
“这个你自己收着。”我示意巧月收好自己的卖身契。
卖身为奴是身不由己,吃苦受屈是迫于无奈,我将巧月的卖身契要来还给她,是想替巧月建立必要的自信心,我想让她明白她不用再活得那么逆来顺受,吃了大亏也不敢吭声,只能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奴婢不能拿……奴婢还要伺候小姐的……”巧月死命摇头,仿佛我给她的是致命的毒药,害怕得不肯收。
人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而且巧月本就不是性格刚强的人,我想我不能太心急了。“那好吧,先放在我这儿,你若是什么时候想拿回去,再来同我说。”
“小姐……奴婢……”巧月说着眼眶红了起来,委屈得活像个受尽欺压的童养媳。
唉,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必须告诉巧月,想要不受别人的欺负,首先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
“巧月呀。”我正色道,“你不为自己争气也要为我争口气啊,倘若你总让外人觉得你好欺负,你主子我在人前岂不是也跟着一起掉份儿?”
巧月怔怔地凝视我片刻,然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的话,她应该是听进去了。
“还有。”我加道,“以后紫鹃或是府里的哪个人再敢打你的话,不要怕,给我照着法儿打回去,出了事,我帮你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