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白如卿沉默,凤槿萱直觉有些不大好,她微微动了下身子,一阵酸痛。
难道是昨夜打斗得太激烈了,这具身子又久不活动,所以现在才不舒服的么?
她的表情怔了一会儿,又迷茫地看了眼白如卿。
白如卿笑:“你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凤槿萱道。
她只是胳膊受伤了,又不是酒后乱了,她不会……她真的不会吧……
凤槿萱沿着白如卿那漂亮的肩胛骨一路看下去,顺带还将碍眼的锦被扯了扯,扯开点。
白如卿忽然笑了起来,那清冽的笑声将凤槿萱从怔愣中唤醒。
“我……”凤槿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白如卿神色温柔:“我一直以为你不喜欢,所以从没有勉强过你,却没有想到你这般……激烈。”
凤槿萱脸一红,她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睡糊涂了吧?
怎么就这样轻易地就把自个儿丈夫吃干抹净了呢?凤槿萱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凤槿萱脸一红:“快别闹了。我胳膊真的不打紧么?”
白如卿道:“只是皮肉伤罢了,也并没有伤到肌肉,我已经都缝合好了。二十天左右就可以拆线了。”
“原来你也懂得医术?”
“不过是半吊子罢了,哪里能比得过夫人……”
凤槿萱被说的一哂,喃喃道:“我哪里是……如卿,你这么说,是怪我的意思咯?”
白如卿眉眼间净是温柔,看着凤槿萱轻声道:“我哪里真的会怪你?而且,你这次是真的做的对了。”微微一沉默,道,“皇上的试毒太监里,有一位吃汤羹的太监和皇上是一模一样的症候。我和父亲昨晚在宫中彻查此事,折腾得晚了,所以救你来迟了。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敢直接动手。听到宫里闹刺客,便立刻赶了过来……差点就迟了。”
已经迟了。
但是凤槿萱只是淡淡一笑。
现在在告诉如卿这些,只会让他愧疚罢了,她轻轻“哼”了一声,只简单说道:“你晓得你来迟了就好。下次早些,不然你可就见不到你妻子的面了。”
白如卿将衣裳轻轻给凤槿萱船上,温柔地撩开凤槿萱的墨色长发。
“那……后来呢?那个做羹汤的人查出来又什么不妥当的么?”
“死了。”白如卿坦然道,“人已经在父亲带人捉拿的时候服毒自杀了。”
白如卿抬起明亮的眼睛,看着凤槿萱:“是牙槽里藏了毒,出了意外后便咬破毒丸自杀了。”
凤槿萱知道白如卿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她抬手,捉住了白如卿的手:“我真的不是慕容血嫣。”
白如卿唯独这次,没有说那么一句“我信你”,他只是静静看着凤槿萱。
“昨晚我得到了一个消息。”凤槿萱道,“我知道你怀疑什么,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的确如此。你没有猜错,这个毒就是慕容血嫣下的,不仅仅如此,慕容血嫣还将一整个英亲王府打造的和一个铁桶一般。宫中也埋了不少暗桩,可是我觉得慕容血嫣的这些暗桩,现在应该已经被太后掌握在手里了。”
“槿萱。”
“嗯?”
“你说的这些,我都猜到了。”白如卿道,“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主动告诉我。”
“我……”凤槿萱叹了口气,“如卿,我早便知道你是个聪慧的。我的确不会医术,而那个法子,也只是以前有过耳闻,看到皇上状态不佳,十分像中了那种毒,我才脱口而出的……”
白如卿一把将凤槿萱拥入怀中:“我做的难道还不够么?一定要让我证明了你才相信么?我喜欢的就是你。别说你现在也喜欢我,已经是我的妻子,便是你不喜欢我,你是别人的妻子,我也会用尽一切法子将你带到我的身边。你如今肯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
“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凤槿萱眼眶一热,轻声说道。
“小姐……”屏风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珍珠通报道,“小姐,皇上召见您。”
凤槿萱道:“晓得了。”
珍珠知道白如卿在,也不便上来伺候,自己退了下去准备了汤盆面巾头油等物过来。
凤槿萱穿了绣鞋,散着头发自个儿下**梳洗了。白如卿便就着凤槿萱洗过的面汤也揉了一把脸。
“让珍珠再打一盆来吧……”
“不用,我就喜欢这样。”白如卿说道
夫妻二人穿戴整齐了,白如卿便挽着凤槿萱的手,走出了宫室。
宫外的小太监宫女们都伸长了脖子在偷偷看着,凤槿萱一眼扫过,便连忙低垂了眼,侍候木的侍候木,洒扫院子的洒扫院子。
“陛下身上的毒查出来了是什么了。”白如卿道,“这件事情多亏了梁医正。”
“哦?”
珍珠跟了上来,悄声问着:“少爷,少奶奶,不用去和太后娘娘打声招呼么?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凤槿萱只是淡淡看了眼珍珠,唉声叹气。
白如卿却是一笑:“我听说了你要找清茗那丫头回来。清茗跟了你许久,性子还是有点笨笨的。其实她喜欢寺院清净,你就让她留在寺院就好了,强求了来做丫鬟,她也未必会开心。珍珠昨夜对你很好,我给你缝针,她在外边忙里忙外,应付了一众宫人,骗过了长乐宫的大太监,甚至亲自去太医院编名目讨了草药自个儿研磨着给你用。”
凤槿萱听了也很是动容。
她受了伤,珍珠能够尽心尽力,虽然也有惧怕凤国公秋后算账让她陪葬的意思在里头,但是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真的算是尽心尽力了。
“在太后娘娘眼里,我已经是死人了。我再去,岂不是自找晦气。况且爷爷在,就算不去的话,那老妖婆也拿捏不了我们。道理上又有一层,陛下那里召见,耽搁了,也不好。”
珍珠眨了眨眼睛,立刻便心领神会。
“咱们凤家爷爷还在顶着呢,和寻常贵族人家的姑娘不同。许多事情,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了。若是我们去了,太后赐我酒食,吃还是不吃?若是是毒酒毒菜,难道爷爷还能找太后算账不成?”压低了声音,“我干嘛还要过去请安找晦气,我又不是她儿媳妇!”
本来声音是压得极低的,没有想到白如卿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的是真心话。”
“难不成你还想做皇太后的儿媳妇?”
“唔……这个、这个可不是真心话了额。谁稀罕嫁给那么一个老东西……”
珍珠大急道:“小姐,谨言慎行,这是宫里,您说这话是大不敬了!”
凤槿萱只是抿嘴笑着,十分不以为然的模样。
周围的宫女只是低头领路,全拿着自己当布景当摆设。
宫里要混不容易,尤其是这些小宫女,最忌讳口舌了,据说连哭鼻子掉眼泪都不许,只能笑着。
这些人中,却不知道哪个是是非阁的人,哪个是太后的人,哪个,又是皇后的人。
进了养心殿,便看到皇上正坐在御案前喝茶,凤国公在一边儿跟个门神似的站着。
“臣妇见过陛下。”
“微臣见过陛下。”
皇上扫了眼凤槿萱臂上的伤口:“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是昨晚长乐宫闹刺客,伤到了臣女。”
皇上的茶杯狠狠掼在了桌子上:“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陛下,看来昨晚臣的孙女将下毒之事举报了出来,遭了有心人的记恨了。”
凤槿萱惊讶地看着凤国公,爷爷您太彪悍了!您这样都能盖黑锅!
不过想想,凤国公这么一个不明就里,不知道太后和她有宿仇的人看这事儿,就只能和皇上中毒起来。
“此事兹事体大,望陛下彻查。”
“昨晚据说是英亲王救下的三娘子。”
昨儿宫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英亲王带着人追杀两名黑衣刺客,凤槿萱想赖也赖不掉。
但是凭空将英亲王说成救命恩人,凤槿萱还是觉得恶心的慌。
“臣女被一剑刺伤之后便昏迷了,余事皆没有看到。不过,英亲王竟然深夜来了太后娘娘安置臣女的寝宫么?这……”凤槿萱脸色就白了白。
凤国公本来对英亲王还是满感谢的,但是一想到英亲王深夜跑到自个儿已经结婚了的孙女的屋子里去,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看。
——都是凤棋那祸害!
皇上也想到了这茬,本想论功行赏的心也就歇了下来,甚至还打算将这事儿压下来算了。
实在是不能更丢皇家的人了……
殿内一时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白如卿垂着眼不作声,拳头已经在袖子下面握紧了。
皇上开口说道:“大理寺卿还不曾到么?”
凤槿萱垂头默了一默。
那位神断?
凤槿萱想起上次红枫树下,大理寺卿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身份诡异,察觉到了杨樱环死的蹊跷,却还是匆匆而去的模样……
这位,可是不好糊弄啊。
“大理寺卿包成文求见。”
原来他叫包成文,连名字都带着一个包字,脸又黑的跟夜叉似的,他果然不是包青天的后人么?
或者包青天的祖宗?
心里腹诽着,就见到包成文穿着一身二品朝廷大员的服饰走进了殿内,拜过皇上,又与凤国公、白如卿和自个儿斯见了一回。
“爱卿不必多礼。”皇上说道,“昨晚命爱卿查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白如卿和凤槿萱便面面相觑。
皇上一面命这白相国带如卿在宫中查案,一面又命大理寺卿追查,这其中的意思,的确耐人寻味。
不得不说,这位神断手大理寺卿包成文果然是人中龙凤,不过区区**,便将此事查得**不离十,上报给皇上的内容,与白庭之查到的**不离十。
只不过,白庭之是从皇上饮食入手,而大理寺卿,则是直接从食材源头开始调查,最后的线索,断在了皇庄的一位供粮的庄头身上,那庄头的死法亦是咬破口中毒丸而死。
“陛下,那毒丸臣已经问过了宫中太医院的掌案大人。此毒丸是江湖中一个叫做是非阁的杀手门派研制,平日里藏入后槽牙之中,一旦事败,杀手便立刻咬破毒丸自尽。微臣昨夜已经带兵将是非阁在京城的总舵剿灭,擒拿女子二十六人,男子四十七人,其中贼首宫芊沐已经逃脱。”
“审问的如何了?”
“所有人都服毒自杀,死法与皇庄庄头一般无二。”
“继续查,一月内查不出,你便提头来见朕。”
“微臣谨遵圣命。”
“什么事儿,记得跟白相国报备一下……”皇上看了眼在一旁站着的白如卿,大约摸也觉得自己扇耳光扇得太狠了,就添补了这么一句。
凤槿萱失笑,查案子本来就应该是大理寺卿的职责,白相国按照道理来说,是一个负责总得调度的人,这般亲力亲为的细查,白相国的确过激了一点。
“遵命。”
“下去吧。”
“陛下……”白如卿出列,道,“微臣已经查出了此毒是何毒。”
“哦?”
“此毒乃是是非阁用作牙槽毒丸的锁喉毒。”
凤槿萱垂着头,亦听到了皇上发出“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的声音。
“锁喉毒?”
“因为如卿家中,亦买下了是非阁的暗卫,如卿昨夜知晓此事之后,便立刻回去问了那名暗卫。”
凤槿萱听得糊涂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白如卿院子里除了傻大姐,什么武功高手都没有的,如今白如卿进宫,也是只身一人,他问的是谁?
“如何?”
“我将他槽牙中的毒丸讨要了回来,送去给太医院的梁医正检测,若那毒性减弱了一百次,和陛下的中毒症状便十分符合了。”
皇上沉默。
大理寺卿说道:“江湖中,派系林立,暗潮汹涌。而是非阁的成立和出现,是在慕容家、梁家被查出谋朝篡位的那一年。更为凑巧的是,是非阁在京城总舵是胭楼,女为女昌,男为伎。女子皆出自十六坊,而当初慕容家女眷也全部被入教坊成为官伎。当初慕容家男丁不满十六岁无法问斩之人,全部流放边塞成为披甲奴。现在更有力证表明,是非阁之人已经混入边疆……”
凤槿萱惊异于大理寺卿包成文的敏锐办案直觉,这些事情,连着她都不曾想到的。
她是晓得是非阁分阴阳双阁,女子皆为伎女,男子为兔儿郎,可是却不曾想过,当年慕容家虽然诛九族满门抄斩,女子却是罚没入了十六坊中,不满十六岁按照大周朝律例不能问斩的,就要贬去边疆啊!
怪不得……怪不得宫芊沐深信不疑慕容血嫣不会出是非阁。
怪不得宫芊沐一心要把是非阁交入慕容血嫣手中。
原来,这不是交入,而是交还。
慕容血嫣身为慕容家嫡系嫡长女,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总管是非阁,因为,那些都是和她有着血脉亲情的家人啊……
“是慕容家的残毒?”
“虽然并无证据,可是有八成把握,是。”大理寺卿道,“陛下可曾忘了,慕容血嫣离奇死而复生,入宫行刺?”
凤槿萱虽然低着头,可是仍然感觉到大理寺卿那意味深长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
她抬起明亮的双眸,静静回望。
说罢说罢!你这么一条死狗,我知道你都查出来了,你不用装,有本事你就把我出去!
看白家能不能饶了你!看凤国公能不能饶了你!看太后娘娘能不能扒了你的皮!
“慕容家……慕容家……”皇上有些呼吸不畅,猛然大口大口的喘气气来。
凤国公大惊失色,立刻便道:“唤御医!快唤御医来!”
皇上捂着心口,差点栽倒在地,一名女官已经冲了上去将皇上扶住。
皇上面色如同猪肝一般难看,大口呼吸着。
凤槿萱立刻便道:“立刻把所有门窗都打开,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让新鲜空气进来!”
“都出去出去,你们抢了空气了!”
这群古代人,真是什么都不懂!
凤槿萱不管不顾,冲上前去,拉着那个女官,附耳说了几句话。
女官吓得容失色,连连摇头,皇上呼吸越来越难,几乎要昏厥过去了。
“陛下死了怎么办!你信我,我懂医术!你救了皇上你就是功劳一件,皇上死了你身为值班女官就是陪葬!”
一片杂乱,也没有人在乎凤槿萱是不是大不敬。
女官一听这话,横下心来,深深吞了一口气,对准皇上的嘴唇就吐了口气。
凤槿萱在电视上见过,这是呼吸系统的毛病,肯定是胸闷缺氧了!老中医没有急性药救不下来的,这里又没有吸氧机,就只能让那女官给做人工呼吸,看看能不能喘上来一口气。
看着危急,皇上也十分痛苦,可是熬过这么一会儿就好了,主要是精神忽然紧张焦躁,长期用药神经功能紊乱引起的。
那药,毫无疑问就是能要了人命的锁喉毒。
那女官大不敬的啃了一会儿皇上,皇上才慢慢回过了一口气。凤槿萱也松了口气。
此时,一旁的宫女太监在太监总管的带领下,把门窗大开了,清风透过白色的鲛纱帘吹入室内,又干又冷。
凤槿萱见皇上回过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扭头看时,大理寺卿和凤国公已经在她拉着女官说话的时候听话退出了养心殿,只有白如卿还在。
白如卿看到已无大碍,凑上前来道了一句:“恕臣下失礼了。”便拽过了皇上的手,皱眉扶脉。
“已经无大碍了。”白如卿也松了口气,“想来是余毒未清,陛下又怒火攻心造成的。”
皇上已经回过了神,深呼吸了几口,看了眼那个眉眼间一片融光粉滑的女官:“今日多亏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凤槿萱递了个眼色给白如卿,两人默默退出了养心殿。
大理寺卿一脸焦灼:“陛下没有大碍了吧?”
凤槿萱看到凤国公也在一旁,就大着胆子说道:“都怪包大人,说出了那些话,害得陛下怒火攻心。包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故意的么?皇上如今身体余毒未清,虚弱得紧,经不起您老这般刺激。”
大理寺卿不想自己据实以报竟然差点要了皇上的命,早就吓得双腿发软,如今听到凤槿萱说,虽然明知道凤槿萱是怕她供出真相给的下马威,还是老老实实接了。
“都是本官的不是。”大理寺卿说道。
凤国公道:“你知道就好。孙女婿,皇上要紧么?”
白如卿道:“已经没什么关碍了。还是赶紧通知太医院来人吧。”
一旁的大内总管费长青也是捏了一把冷汗,道:“已经派人递了信过去了。”
白如卿点点头道:“皇上这几日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需要静养。”
大理寺卿更是惭愧了,今日他所说之事,其实已经早便秘密查访了,只是今日借着这个机缘禀报上去罢了。
谁能想到说多了,皇上心脏受不了啊……
他冤枉啊……
明明是忠心耿耿,此刻落在所有人眼中,就快成了那么一个乱臣贼子了。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小太监的一声唱,皇后拖着镶满了珍珠宝石的长裙带着一群绿衣宫女便走了过来:“陛下到底怎么了……”
对凤国公微微颔首,便要往里面冲。
费长青立刻便道:“娘娘,这会儿您进去不大方便,待奴才通禀一声。”
“有什么不方便的……”
费长青为难了下,便道:“今日陛下急火攻心,险些出事,是掌史女官奋不顾身救下的……”
皇后狠狠看了眼养心殿的大门,眼中的怒火根本不带掩饰。
“如今女官正在殿内与皇上承恩。”
凤槿萱拽了拽白如卿的衣袖,白如卿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意犹未尽。
凤国公已经一马当先先走了,白如卿被凤槿萱拽了一把,也会过神来,跟着凤国公大摇大摆地往着宫外走去。
身后乱成了什么样子,已经不能看也不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