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清生来便与师父幽居深谷,自踏入江湖以来,刀剑之创、秽语辱骂确也招受了不少,但绝没人胆敢往她脸上招呼耳刮子的,当下心中憋着一口恶气,抓起桌上的竹筒,“哐”一声甩在地上,也不再要酒喝,气冲冲直往外窜。那跑堂瞧在眼中,只远远立着,恐再受冤打。木婉清原本满肚怨气无从发泄,只得一个劲暗骂“混蛋…
混蛋……”,低着头向外冲,竟一头撞到一个人肩头上。
这人手牵黑色骏马,正是那姚靖康。
木婉清从客栈里头往外冲,势道的是不小,再往姚靖康肩头一撞,饶是她身怀武功,仍是向后踉跄几步,几欲摔倒。
姚靖康吃了一惊,道:“公子没事吧?”
木婉清待站稳当了,向姚靖康瞪目而视,道:“你没长眼睛么?胡冲乱撞的做什么?”姚靖康怔了一怔,歉然道:“在下失礼,公子莫怪。”望了木婉清一眼,继道:“原来是公子!”
木婉清怒道:“什么公子小姐的,我哪里识得你了?”姚靖康笑道:“在下无名之辈,自然无幸结识公子。只不过不久前聆听到公子品评茶花,实在三生有幸。”木婉清怔道:“先才我指点那花贩辨识茶花,你也在场?”姚靖康道:“在下正好路过,因此有幸一闻。”木婉清道:“那么你也取笑过我的?”
姚靖康抬手拱了一揖,道:“在下才疏学浅,岂敢取笑……”他本要说“在下才疏学浅岂敢取笑公子”,木婉清却没搭理,自去抚了抚马脖子,道:“你这马倒还骏美,可有雅名?”姚靖康道:“在下这马并非什么名驹,也没起什么名字。”
木婉清“哦”一声,道:“从前我也有匹乖马的,它可有个名字,叫做‘黑玫瑰’,跟你这马一样,通身漆黑,毫无杂色,只可惜……”说到此处,眼眶中泪光盈盈,不忍继说。
姚靖康深觉诧异,不知眼前这公子为何说着马蓦地悲伤起来,安慰道:“想必公子的马定是大宛名驹,骏美非凡。”
木婉清道:“怎地你又知道了?都怪那该死的书呆子,若不是为了救他性命,我的‘黑玫瑰’也不至于掉进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姚靖康见她颇有伤感之色,不忍追问她的伤心往事,道:“公子不必难过,若不嫌弃,我便将这匹马送与你罢。”木婉清惊道:“你为什么要把你的马送给我,故意来讨好我么?”
姚靖康哈哈笑道:“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即便你乃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在下草莽匹夫,不求升官发财,来讨好你做甚?我不过是见公子爱马心切,便欲送予了你。它能得公子悉心照料,倒也不必跟在下东奔西走、颠沛受累了。”说着伸掌轻轻抚摸马头,道:“将你送与公子,当得好生听话才是。”将马缰递到木婉清手中。木婉清老大不客气地接了,道:“很好,它便能陪我出去走走,免得老闷在家里,尽受书呆子的罗唣。”
姚靖康没再多言,迈开大步便走。
约摸行了大半个时辰,见到一座宫院,抬头看那牌匾,“雅芳阁”三个墨字映入眼帘,徒然大吃一惊,暗道:“不是说‘镇南王府’麽,却怎地是个‘雅芳阁’?莫非竟寻错了地方。”
正自纳闷间,一声“阁下终于来了”传将出来,随即一人飞跃而出,落在汉子身前丈余外。
此人四十一二年纪,宽袍大袖,颚下蓄着长须,形貌颇见高雅。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着根铁笛横在胸前,正是大理国鄯阐侯高泰明。
高泰明打量一阵姚靖康,拱手揖道:“尊驾光临敝国,不知有何贵干,还请示下。”他刚才明明说了句“阁下终于来了”,显是早已知晓姚靖康将要到来,似是已然候了很长时候一般。
姚靖康疑窦顿生,却也没细想,道:“在下本是为寻‘镇南王府’而来,却不知……”高泰明反倒一惊,道:“那阁下欲往‘镇南王府’有何贵干?”
姚靖康细察对方衣着华贵,又是从这“雅芳阁”出来,这“雅芳阁”分明便是一座皇宫别院,绝非平常人家,想来此人身份决不寻常,暗道:“我寻的地址丝毫无误,个中蹊跷兴许此人知晓也未可知。”便道:“在下前来拜会大理镇南王世子段誉段公子。”
高泰明并不回话,将铁笛往唇边一放,吹了一声,笛声煞是凄厉。笛声未绝,又有三人飞跃而出,将姚靖康做成了合围之势。
姚靖康向三人扫视一眼,东首那人身才高瘦,颚下也是长须飘飘,怕也在四十左右年纪。他长衫长裤,手执一支判官笔,叫做朱丹臣【人物来源于金庸著《天龙八部》】。南首那人手抡熟铜齐眉棍,年纪更稍长,叫做傅思归【人物来源于金庸著《天龙八部》】。西首那人年纪却又在这两人之间,他身材魁梧,腰间插着对板斧,名叫古笃诚【人物来源于金庸著《天龙八部》】。三人正是大理三大侍卫。
姚靖康情知四人都是身负上乘武功,登时便提高了警惕,却毫无惧意,抱拳道:“未知四位仁兄此举是何用意?”
高泰明并不答话,兀自吹笛,笛声较之先前那声更为凄厉得多。但见院门两侧两株大柳树沙沙作响,许多树叶纷纷凋落。
姚靖康心知是他在调运内力吹响笛子,树上绿叶给他的笛声震了下来,当下聚力拳头,双拳紧紧一握,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便在此时,高泰明跃身一起,铁笛直取姚靖康左胸“中府穴”。但见他兔起鹘落,横笛来攻,身手十分敏捷。姚靖康抡右拳一格,将高泰明凌厉无比的一招化解开去,更不待停顿,往后一纵,落在四人两丈多外。
这么一来,四人都处在姚靖康正前方,再无腹背受敌之虞。
高泰明原也不期一招便能制住敌人,是以铁笛被姚靖康格开,并不觉意外,只不过瞧他那么轻轻一纵,迅捷之极,实是罕见。
大凡在武学上稍有修为之人,要说身轻若雁、迅似游鱼、捷如雄鹰倒也不难,只不过要同他这般往后纵办到这点,便不那么容易了。
高泰明已知姚靖康武功之高,心下大骇,急道:“阁下武功卓越,我等只得以众敌寡,惭愧之极。三位兄弟,力求制服,不可重创。”傅思归、古笃诚、朱丹臣单见汉子一露身手,俱都无不惊骇,再听得高泰明的话,当即齐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