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庆携着木婉清跃下山头,径直回到石门关城楼,将她交给一名兵卒,说是自己受高泰明托付将她送来,要他们悉心照料,待高泰明回来转交给他。那名兵卒扶住木婉清,段延庆更不稍耽,跃下城楼,立在楼下,朝木婉清道:“你要记住,段誉不是你的亲哥哥!只要你愿意,你二人便可喜结良缘。”木婉清一个激灵,挣开那兵卒的手,俯到垛口,道:“你说什么?”段延庆如风飘飘,已然去得远了。那名兵卒急上前搀住,道:“他什么也没说,木姑娘去歇息吧!”原来段延庆使的是“密音传室”的上乘内功,是以他的话只木婉清听得明明白白,城楼上众将士一个字也没听见。
木婉清怔怔望着段延庆远去的方向,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回响:他不是你的亲哥哥,他不是你的亲哥哥!
关外群豪一阵欢庆之后,众人鱼贯下得山来。便在这时,远处又有马蹄声响,摇摇可见共有十八骑,当先一骑驰得太疾,远超了后面十七骑一大截。十八骑并不算多,但见沙尘四起,那气势不逊於千军万马。
转眼间,那十八骑驰到近前,中原武林豪杰、西域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群豪都不禁往两边排开,让出一条大道来。高泰明率众迎上去,摇摇抱拳道:“姚兄,别来一向安好?”这来者正是姚靖康。
姚靖康翻身下马,他身后十七名随从跟着下马,都伫立当地,不作稍动。姚靖康将马缰抛给一名随从,快步迎上,与众人寒暄。待与吴长风厮见,语气间更充满关怀之情。
猛听得后面山谷中传来马蹄声,众人齐皆回头望向谷口。过不多时,一匹紫色骏马奔出谷来,坐上人腰间悬着一把长弯刀,极是彪悍。这人也不下马,直截驰到姚靖康面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右拳横在当胸,道:“属下谨遵将军吩咐,已将事情办妥,西夏、吐蕃南下之举已经作罢。”姚靖康伸手扶起,道:“有劳了!”那人牵马回归那十七骑行列中,再不多语。
众人适才见姚靖康一行到来,已然看出他们虽着中土服饰,但显是契丹人乔装。高泰明抱拳道:“原来助敝国退敌者正是姚兄,敝国上下不胜感激。”姚靖康道:“在下也是受人之托,不敢领谢。”吴长风最是心急,道:“姚兄弟是契丹人么?”姚靖康道:“众位英雄若是愿意,可随我同往雁门关一趟,在下自当说个明白。”当下虚竹遣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众自返西域,吴长风吩咐丐帮弟子自回中原,高泰明留石门关重整军容,古笃诚携木婉清回大理,傅思归、朱丹臣同虚竹、吴长风等中原豪杰齐随姚靖康奔赴雁门关。
将近雁门关,姚靖康命十八随从先回南京,自领群雄绕开大宋关防直驱雁门关。
众人来到雁门关西北角绝壁处,吴长风蓦地抢出人群,扑通一下跪在崖边,哭叫道:“乔帮主,乔—帮—主—”声音久久在深崖间传荡,兀自不绝。虚竹也泪水盈盈,悲不能抑。此处正是年前阿紫抱着乔峰坠崖之处。姚靖康抢上扶住吴长风左肩,道:“人死不能复生,吴长老不要太过悲伤,请随我来!”当下率众人绕到西首,竟见一条不足五尺宽的小道,崎岖蜿蜒至崖底。尽管小道无比凶险,好在各人都身负上乘武功,略施轻功,片刻间到了崖壁底下。再折而往北,到得适才见到的山崖底下,就见老大一株榆树生在崖底,枝繁叶茂,高耸云天。姚靖康道:“就是这里了!”领众人绕过大树,来到崖脚,见到的是一个山洞,只因树枝遮挡,众人适才全没发见。
山洞并不很深,却因洞口大榆树枝叶遮蔽,天光照不进来,洞内一片黑暗。姚靖康取出火折子吹燃,左右侧洞壁各有一个火把,分别点燃,洞内豁然明朗。姚靖康道:“乔大侠曾将‘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图谱心诀尽留此处,在下年前来此打猎,有幸见到,并得人指点学得一招半式,自是全仗了乔大侠福荫。吴长老,还是那句话,贵帮何时选出帮主,在下一定尽数相授,不敢藏私,也算是物归原主。”吴长风道:“那图谱心决现已不在了?”姚靖康道:“我学得之后,便奉令烧毁了。”吴长风惊道:“是奉谁的令?”姚靖康道:“诸位请随我来!”率众出了山洞,绕过大榆树,直望南行,不到一里地,竟见到三口坟墓。
姚靖康道:“他也没在这里?却不知去了何处。”吴长风道:“谁没在这里?”众人再走近些,就见一口坟在上方,石碑上题着:契丹萧氏之墓。下方两口坟并挨着,左边一口墓碑题着:乔峰之墓。右边一口墓碑题着:阿紫之墓。
吴长风抢先跪倒乔峰墓前,道:“乔帮主,你老人家一向可好?打你离开丐帮,帮中兄弟无不后悔莫及!”说着周身乱摸一气,哭道:“吴长风该死,来看你老人家,连酒也忘了带来,吴长风该死!吴长风该死!”虚竹也跪倒乔峰墓前,连连磕头。
姚靖康从怀中取出酒囊,打开塞子,将酒洒在乔峰墓前,道:“乔大侠这墓是在下起的,我本想题乔大侠之墓,但有人不让,说是直截题乔峰之墓便可!”吴长风道:“多谢姚兄,吴长风给你磕头了!”转身要给姚靖康磕头。姚靖康急忙扶起,道:“吴长老不可如此,乔大侠一生侠肝义胆,在下能亲手安葬他,那是在下莫大的福祉。”吴长风走前两步,端详高处那口坟一阵,道:“想必这是乔帮主亲手为他母亲建的坟墓!”姚靖康道:“多半便是,乔大侠定是特地来过此地安葬他的母亲,也一并将武功秘笈留在了山洞里。”吴长风跪在乔峰母亲墓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走到阿紫墓前,道:“阿紫姑娘的墓也是姚兄起的么?”姚靖康道:“阿紫姑娘是我安葬的,她的墓却是别人起的。”吴成风“哦”的一声惊疑,道:“那是谁起的?”
便在这时,身后窸窣声响,有人踩着枯枝难叶,发出莎莎之声。众人回头望去,但见一人拄着根木棍,一探一探地缓缓走来。吴长风跳到人群前,叫道:“庄聚贤,你这臭小子还没死么?”
来人一身破破难难,脸上伤疤累累,瞎了双眼,正是昔日化名为庄聚贤的游坦之。那日阿紫自残双眼,将眼珠抛还给他后,毅然抱起乔峰坠落深崖,游坦之叫道:“阿紫姑娘,我下来陪你!”跟着飞身落入深崖。他却命大,落在崖底那株大榆树上,坠力大消之后,再摔在地上,竟得不死。
不巧姚靖康打猎经过,便救醒了他,将他带到山洞,悉心照料。乔峰和阿紫虽也为大树所阻,但乔峰在坠崖之前已经气绝身亡,阿紫的内功远不及游坦之高深,也由此绝命。姚靖康出山洞来寻食,发现了乔峰母亲的坟墓,便将乔峰和阿紫一并葬在此处。回到山洞,发现乔峰所留武功图谱以及给他两位义弟的书信,便在游坦之的指点下学会了‘降龙十八掌’、‘打狗棒法’,之后遵照游坦之指示前往大理和灵鹫宫送信。
姚靖康眼望着游坦之,道:“在下所作所为,全是遵照他的旨意行事!”随即一招手,众人悄悄退了开去。
但见游坦之缓缓来到阿紫坟前,盘腿坐倒,兀自絮絮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