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章二十(1 / 1)

像夕照峰这样的深山老林里,有什么猛兽妖精都不是奇事。云极的弟子们不止一次在山林里看到过这些猛兽的痕迹。但以往他们都是与长辈一起进入深山,或者不曾走得这样深。可今日情况特殊,这一片本就偏僻,为了逃命更是慌不择路,一头就扎进了这头黑熊的地盘里。

正是春季,这些凶猛的动物最是暴躁易怒的时候。那黑熊冲着阮寄真三人就是一阵怒吼,甚至可以看到它嘴中锋利无比的牙齿,和上面滴着的腥臭涎水。

阮寄真握紧了手中的剑,紧盯着黑熊的动作。他不敢回头,只有发抖的声线透露出他的紧张,“你们两个快跑,别回头!”

段北秋吓得眼泪流了一脸,和泥水混在一块儿,又苦又涩,“可是师兄……”

“哭什么!”阮寄真一声暴喝,“小树,带着你师兄走!”

花辞树咬着牙流着泪一把拽住了段北秋,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往身后跑去。段北秋边跑边哭,不停地凄厉地喊着师兄。

阮寄真没有回头。他必须盯着眼前巨兽的动作,拦在这只怪物的面前,让师弟赶快逃命。黑熊体型巨大,看似笨拙,其实奔跑速度极快,还会爬树。就算是阮寄真用上轻功,也绝不可能带着两个师弟安全逃命。

那只黑熊看到猎物跑走了两只,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它似是在估量眼前这个人的实力,寻找最佳的时机,想以最快的速度杀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

一人一熊对峙着,都在考验着对方的耐心。眼见着黑熊转圈的速度愈发快,神情愈发烦躁。阮寄真当机立断将手中的信号弹往天上一扔,巨大的红色烟花炸裂开来。几乎就在同时,那只黑熊张着血盆大口扑了上来。

阮寄真在原地猛地跳起,一脚踏在旁边的树干上,借着巨大的反弹力迎着黑熊的巨掌劈了下去。锋利的宝剑正面迎上,在那巨兽的肉爪之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可怕的掌风擦过阮寄真的脸,带来一阵若刀割一般的剧痛。

若是这带着不知什么动物腐肉的利爪真的成功伤到了人,怕是能将人的脸给拍碎了。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受了伤。躲过一击后,阮寄真立马转身盯着黑熊的动作。这畜生一击未中反倒伤了爪子,已是暴怒不已。几乎是在落地的同时,就已经重新扑了上来。

此处本是茂密山林,周旁高木无数。阮寄真第一击后,落在了一个很不利的位置,没有一个可以退后躲避的地方。黑熊的身影几乎是马上就出现在了他的头顶,阮寄真狼狈地往旁边一滚,又是堪堪擦而过。

避险之后立马反击,这是云极弟子在与师父对招时养成的习惯。他都还没站起来,手中的宝剑已经对着黑熊的肩膀狠狠插丨了下去。

这柄宝剑乃是段理取了上好的矿石打造的,削金断玉如斩烂泥。它顺着主人的力气刺破了巨兽的皮毛,割裂了巨兽的血肉,卡在了巨兽的骨头里。黑熊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子狂甩。握不住剑柄的阮寄真瞬间被它甩了出去,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这一撞撞得阮寄真是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好一阵都喘不过气儿来。他想站起来,可右腿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腿正以一种奇怪的模样扭曲着。

而面前那只黑熊则在疯狂地甩动自己庞大的身躯,想把插丨在肩膀的剑给甩下来。腥浓的鲜血随着它的动作溅了一地,还有些甚至溅到了阮寄真的脸上。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方才那一撞,把他的右腿给撞断了,胸口也疼得厉害。光是呼吸,鼻腔嘴中都弥漫着血气。

阮寄真趴在地上看着面前的黑熊越发狂越痛苦,那只剑插得太深了,它根本摆脱不掉。但如果这只巨兽转过身来,依旧能一巴掌将这倒在地上的少年给拍死。云极首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不知是谁的血,呼哧着大口喘着气。心中迷迷糊糊地想:自己那两个师弟是不是已经安全地跑开了。放出去的那个信号弹能不能被师父看见。而自己和眼前这只受伤的畜生到底谁先死……

无数的念头漂浮在阮寄真的脑子里,在剧烈的痛苦之下,他已然不能保持清醒的意识。受伤的黑熊终于停下了徒劳的挣扎动作,转头看向了已经再无力气的猎物。

阮寄真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惜没有成功。费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过往前挪了一下步。

看来先死的人是自己,他这样想着。

可是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从水寇的掠杀中好不容易躲过一条命,得了奇缘,学了变幻万千,神奇玄妙的天下第一剑法,如何就这般不明不白死在一只畜生的嘴下。

这最后一口气终是让他给提了上来,阮寄真抱着身旁的树干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血气从喉咙里不断上涌,眼前也是一片血色。他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两把暗器。他要再拼最后一把,拼了这五年多的刻苦心血,要将这只黑熊的一双招子给打瞎。

黑熊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的猎物,这只被激怒的巨兽显然也抱着一样的想法,就算是即将死去也要把面前的猎物给咬死。

然而就在阮寄真抬起手那一刹那,那黑熊发出一声痛苦哀嚎,重重地倒在他的面前。口中流出鲜红的血液,抽搐了两下,最终咽了气。阮寄真神思恍惚地看着巨熊背后出现的那个人,嘴巴吐出两个无力的音节,也同时倒了下去。

·

山中机关异动,信号频发,本就叫人无比担忧。而当方无应抱着昏迷过去的阮寄真,领着一身泥一身伤的花辞树和段北秋回来时,全山庄的人都吓了个半死。

从两个小的带着哭腔的描述中,他们才知道这短短半日里他们都经历了什么——若不是方无应及时赶到,云极首徒怕是凶多吉少。

他的两个师弟看到师兄的样子就一直在哭。他们是跟着阮寄真长大的,现在师兄变成这样,二人都觉得全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莽撞,师兄不会为了救他们变成这样。迟九素在里面给师兄治伤,两个人就跪在门口,谁都不愿意离开。

“你们两个呀,别跪在这儿了,去把这脏泥洗了,有伤的地方赶快敷药。”方无应叹了口气,把两个徒弟的脸上的泥抹掉,对站在一旁的谢灵均说:“灵均你把北秋和小树带下去,他们身上也有伤。”

谢灵均抹了抹脸上的泪珠,点点头,让两个师弟跟自己走。段北秋和花辞树原是不肯的,瞿思芳转过头道:“若真要认错,便等你们师兄醒来再处置。现在你们帮不上忙,跟着灵均下去洗漱治伤。”

听了这话,两个孩子才牵着谢师兄的手,一步三回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等云极首徒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身边围了一群人。看到他醒来的动静,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迟九素翻着师侄的眼皮,叫着他的名字试探反应。方无应和段理夫妇都站在床边,满脸全是担忧。阮寄真缓了一会儿,神思才彻底转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

“好了,你别动。”方无应拦住弟子的动作,转头问迟九素:“如何?”

“醒了便好,”迟九素也是缓了一口气,停下手里的动作说,“之后必须静养,不要轻易动作。”

阮寄真不仅是右腿断了,还端了两根肋骨,并伴有内伤。迟九素给他固定住了伤势,此时只能扬躺在床上。虽然已经得了及时的救治,可就算是呼吸一下,都疼得他冷汗直冒,面色发白。

但阮寄真顾不得这些,手指艰难地挣动拉住了迟九素的袖子,喘着微弱的气息问:“师叔,我以后还能不能练剑了……”

听到这话方无应可是心疼得要命,忙对徒弟说:“当然能的,徒儿你莫胡思乱想。”

可惜,方无应的可信度在大徒弟心中不怎么高,阮寄真依旧固执地看着迟九素。迟九素叹了口气,拍了拍师侄的手宽慰道:“伤养好了就能,别乱想了,且睡一睡吧。”

得到了师叔的保证,阮寄真终于是放心了。他费力地抬了抬头,看到自己两个师弟平安无事地站在另一边。谢灵均虽然眼睛发红,可并没有一直哭,一直望着自己。阮寄真裂开的嘴角挑了挑笑,眼睛一闭,终于安稳地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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