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蛮人欲重振旗鼓再发动一次攻城,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五个月滴雨没下的石山城竟然下起了大雨,蛮人的大头领和众将官都沉浸在一阵寡闷当中,不得不叹息一声,天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
第二日,暴雨停下,可是仍是小雨不断,战事仍无法延续。
下雨天对攻城者来说是灾难的,湿滑的城墙,会成为让攻城者死于非命的致命武器,蛮人的头领并不想用将自己人的命去跟天较劲。
这对于成旭来说是大大舒了口气,得不到休整,他的队伍很快就会垮掉了。
无双在那夜是被人抬下城楼去的,下到城楼来的第一件事,他便是问人,有吃的没。
成旭是个厚道的人,没有多说,对着供需官下了口令,两个字,管饱。
无双和一众难民看到食物上来之后,全部都眼冒着绿光,二话不说,全都扑了上去,一阵风卷残云,往死里咽。
大饱之后,无双背靠着墙角坐落下来,麻绳头廖成才,挪了过来腆着脸对无双道了句谢。
廖成才脸虽然是副凶残样,但却是实诚之人。无双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的关系也拉近了许多。在这种生死之地里,明枪暗箭,眼花缭乱,多个人肯帮你抵挡个一时半会,小命亦会有保障得多。
没聊上几句,人人都累得或坐或躺着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夜里何时,无双被一物体砸醒的,是一本从廖成才的怀里掉落下来的书,砸中了他的手指。无双正当是睡梦之时,被惊得差点就跳了起来,这一番惊跳之下,把廖成才也吓醒了。
无双拾起了那本书,借着屋外的火把之光,随意地翻了翻,对廖成才说道:“你还是个读书人?要考武状元?”。
从廖成才怀里掉出来的竟是一本兵法之书。
廖成才苦着张脸摇了摇头:“斗大个字都不识一个,怎么考状元。”。
无双笑了笑:“不识字,你带着这本书干嘛!祖上传下来的?。”。
廖成才的回应,让无双顿时无语。
“捡来的,觉得纸张还可以,便带在了身上,上茅房的时候,方便,好用。”。
无双只是随意看了看,便知道这上面所介绍的排兵布阵是何等的精妙无双,这么一本奇书,竟然让廖成才当成了草纸,都已经被撕掉了好几页了。
这世上竟然此等刺讽之事。
无双借着昏暗的火光,看着看着便有些入迷了,写此书之人定是奇难世出之人。
廖成才打了个哈欠:“既然你喜欢看,这破书就送你了。”,说罢,他便摇了摇头,继续睡了过去,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本破书,如何能在此时比睡上一觉还重要。
那半夜无双没有再睡,沉在书里,直至天色大亮。
晨早,成旭带着他的副都使同赞来寻无双。
成旭没有过多的虚寒问暖,开门见山,要无双协助他守城,可是他现在没有兵力让无双统领,不过活下来的难民可以全都交于他来统领。
无双笑了笑,笑里带着无奈:“可以拒绝吗?”。
“不行!”,成旭的回答比板上钉钉还果断坚决。
“你见过有人驱虎吞狼,但你见过有人驱羊赶狼的吗?”,无双的话很直白,让他带着这些难民去跟蛮人撕杀,岂不就是羊与狼的对撕吗?结果可想而知。
听了这话,成旭脸上没有不快,只是眉头微紧,他还是表情僵直地回道:“我们的确没有把握守住石山城,可是我仍会尽力而为,现在是多一份力量,便多一线生机。”。
无双不想再打击成旭的积极性,或许他说得对,他作为都指护使,本职使然,有守城之责,尽人力,尽人事,城是否能守得住,便看天。既然成旭来到这里找到对话,而自己确实没有多余的选择。很显然他是来这里下令的,并不是来找自己商量的。
就这样,无双莫名其妙地从一个壮丁的身份变成了百户。
无双望着如一把长枪般挺直的成旭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必须给我两天的时间,这两天我和他们都不会到城楼上去,如果这两天的时间你都不能给我,那我却之难恭,因为我实在没有胆量看着他们站到城楼上去血流成河。”。
成旭看了看阴云沉沉的天空,然后坚定地回复了无双的条件:“可以!”。
“还有……。”。
无双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成旭的眉头已是皱着坠沉了下来,想道,这小子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得寸进尺,事事讲条件,事事有要求。
无双不理会成旭那脸上那显而易见不欢的神色的转变,仍把自己的话完整地表述了出来:“我需要武器,刀、弓、长矛、盾牌、盔甲、流星锤……,一样都不能缺。”。
成旭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他实在是不理解,无双要那么杂乱的武器干嘛!毕竟难民也就百来号人,过杂乱的武器对于人少的队伍来说,实是弊大于利。
“还有……。”,这两个字刚从无双的嘴里说出的时候,成旭已经是接近于火山爆发的边缘。
就连站在成旭旁的同赞都不得不心下对无双服贴,能这般对都指使讲条件的也就这小子了,其他人只怕得立下就得吃军棍了。
成旭治军异常严厉。
无双仿似半点都不在意成旭是否会雷霆大怒,仍徐徐地说道:“别再给我些连鸡都宰不死的武器。”。
他可没忘记之前就因为那满是缺口的刀差点让他吃了苦头。成旭当然也明白他给无双他们分发的是什么武器,无双这么一说,他那张黑脸都微微泛红。
成旭走了,走之前他把胸膛拍得比鼓还震响,留下了话:“武器都会给你,而且保证都会是刚出炉煅造的,但是两天后你就得领着你的兵全都到城楼上去。”。
无双很遭人妒忌,他才不过上城楼不过几个时辰,便领了上百的兵,当上百户让那些熬白了脸,熬青了脸才当上了伍长十长,伍长十长的官兵与无双一比实是脸面无光,因为无双这个百户可是都指挥使亲自任命的。
虽然他领的是一群乌合之众的难民,可是今天之后,那些难民也不再是难民了,他们都一样成了有军籍的官兵。
一众难民抛弃了那些破洞百出的衣衫,上身的是鲜衣怒甲,他们站在了无双的面前,无端生出些意气风发来。
无双一上来就给众人泼了盆冷水。
“|别再去在意你们身上的衣物了,两天之后,它们都会沾上无数的血迹,蛮人的,或者是你们自己的。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衣物是沾着自己的血的,所以到底你们身上的衣裳沾的是自己的血,还是蛮人的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这个年轻人,稚气未绝,怎么就这般老气横秋。
可想想他的身手,众人想不服也找不出理由来。
整整两天,无双和他的那一百多号乌合之众都没有在出现在北门。如果不是部下传令于成旭,告知成旭,无双在练兵,他几乎以为无双带着这一百多号人潜逃了。
一天之后,天色放晴了,艳阳绽放。
这仿佛就是一道天启之意,在经过烈日暴晒后,当夜,蛮人便卷土重来,箭雨如梭,杀声如雷,三上三下,血溅城楼。在成旭经过一日的布置之后,对攻城的蛮人进行了极大限度的重创。即便是蛮人虽然凶猛,却是很难再轻而易举便冲上城楼来了。
一夜战罢,蛮人再次败退而去,一夜伤亡千余人,而城防兵也死伤亦然。
第三天蛮人在白天的时候便发动了进攻,烈日之下,对于守城的人而言,是痛苦万分的,很多防城兵都还没开始与蛮人真正交战,便被晒至昏厥过去了,既使没有昏过去的,也战力极度下降,这一日伤亡异常的惨重起来。
成旭嚅着干裂如树皮的嘴唇,一阵苦楚汹汹涌于心头。
兵力不足,北城门已经是岌岌可危了,迫于无奈他只得向驻守在东门的城主岳勋发出了三次救援调令。一次两次,援兵都没有到来,到了第三次,援兵终于来了,此时城楼上正好涌上来了一大拔蛮人,借着救援到来的兵力上的数量上的压制,终于把蛮人给杀了下去。
是城主岳勋亲自带着援兵前来,将城楼上的蛮人斩尽后,成旭赶紧过来对岳勋行礼,岳勋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对成旭的行礼视而不见,用着极为不善的语调质问着成旭:“你是怎么守城的,守得如此不堪,伤亡竟如此惨重,还让蛮人攻上了城楼。”。
成旭和岳勋的品级相差无几,但文官的地位远要比武官要高,即便是心高气傲的成旭也不得不向岳勋低头。而岳勋也理直气壮地在成旭面前摆官场架势。
对于岳勋那近似白痴的发问,成旭脸色不见如何转变,只是抬头望了望岳勋。岳勋等待了良了久,都没能等到成旭的一字半句。一度难沉默的难堪之后,岳勋与其带来的两千兵力如暗夜般的幽灵,寂然离去。
岳勋走后,成旭便再也顾不得严苛的等级制度和体统,张嘴就破口大骂,将岳勋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成旭知道这些话肯定也会传到岳勋的耳中的,可是他不在乎了,一点都不在乎了。
岳勋曾经在石山城说一不二,可是当成旭当上了石山城的都指使之后,这一切都变了,岳勋说的话竟不再管多少用了,而又在后来他的小舅子金无唤当成为了副都使,处处被成旭压得抬不起头来。金无唤日以继夜向岳勋倒苦水。
岳勋觉得成旭已成为了他非拔不可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