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公禅师在石台上随便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朱孔阳盘膝坐在他对面,高玉成坐在他身侧,神鹫则依旧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他身后,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老和尚。
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朱孔阳寻思缘分难得,这么一位积古的佛门大佬在面前,不做点什么实在太过可惜,他不是佛门中人,那七宝金幢是不必想了,但向他请教一些问题还是很不错的,于是问:“大师,当年我师父飞升之前,曾经说过,要我把其他十二个都引导归正。等等,我们十三‘天魔’异域来客的事情大事应该知道的吧?”
他见智公禅师点头,继续说:“我师父说我们十三个都有魔性,尤其以我自己魔性最重,我先前还不怎么相信,因为我遇到的几个。”他用手拍了拍高玉成的手背,“我家成儿,还有阿冬,还有两个人,即便行事上有所乖僻,但也不算坏人。我就以为这件事应该很好达成,可是现在阿冬出了这么一遭事,还不知道能不能好,我又有点没把握了,我想问大师,是不是将来我和成儿,我们都会像阿冬这样,有这么一遭入魔的劫难?”
智公禅师道:“十三‘天魔’受谷辰上古魔阵感召,降临此界,这是因地,等将来到了果地,此世界便会成为魔域,所谓的魔罗天域,此是其中的因果缘由。然而长眉真人法眼如炬,洞彻其中关钥,将你收归门下,引入玄门正宗,传授全真大道。你所说的魔难,也就是入魔的岔路,你已经经过好几次了,只不过你所修玄门正道,又严守长眉真人所留戒律,并没有走上岔路,劫难也就都没有发动。你如果能够一直道心不改,如此下去,将来功力越来越深,智慧越来越广,自然能够看穿一切因果障碍,顺风顺水,得证仙业。”
朱孔阳皱眉道:“大师也说我们是十三‘天魔’莫非我们真的是魔头吗?”
智公禅师笑道:“佛说‘天魔’,是名‘天魔’,因小道友以‘天魔’自称,我便以‘天魔’指称,实际上,管你叫魔头,叫圣人,叫佛陀,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本相并无差别。”
“那……依禅师之间,我们到底算不算魔头呢?”
朱孔阳对于引十三天魔归正的事很是困惑,他曾经向李静虚请教过,李静虚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说让他不昧本心,指定大道,随顺自然,他不是很懂,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又来向智公禅师请教,这位佛门高僧是大阿罗汉,跟一般的阿罗汉不同,是指菩萨随着佛陀降临世界,显罗汉身与众生演说佛法,其本质仍然是菩萨一般,境界法力都不比李静虚差。
他本以为智公禅师也不会正面回答,甚至比李静虚说的更加委婉,没想到智公禅师很直接地告诉他:“魔者,磨也,障碍众生成道的一切外力,无论人劫天劫,都可以称之为魔。往大了说,那些杀生害命,残忍暴虐的人神妖鬼,皆是魔头,往小了说,你今天早上不想修炼,心生懒散,这个心念也是魔念。那位小道友这次就是第二种,所以外力手段降魔皆无用处,只有靠他自己看破,佛道两教都没有直接影响人心智的手段,直接影响人的心智,让人如何如何的,不管是穿上道袍还是披上袈裟,皆是魔头本质,你要切记,还有一点,真正的魔头是闻不得佛声的。”
朱孔阳不解:“这是何故?他们听到佛声就会头疼欲裂,甚至浑身难过吗?”朱孔阳想起过去看过的电视里面,什么妖怪被佛像放出来的光一照,就会双手抱头,嗷嗷惨叫,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倩女幽魂道道道里面的王祖贤扮演的小卓。
智公禅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末法时代,魔念之烈,深入人心,使世人闻不得佛声,听见一个佛字,便要不屑,便要发怒,听见一声‘阿弥陀佛’,便要心生怨怼,冷嘲热讽。与佛一样,听见“正派”二字,必要以伪君子斥之!听见“戒律”二字,必要口诛笔伐,贬斥万般,若有外力强行令其听佛音,颂佛号,让其归入正教,做君子,守戒律,这此人便如你方才所说,头痛欲裂,浑身难过,仿佛在地狱里煎熬,此便是五浊恶世,魔乱红尘之故。”
朱孔阳听完这段话大吃一惊,完全被智公禅师给震撼了,跟高玉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智公禅师继续说:“十三‘天魔’之中,以你根性最厚,前业之中,与佛、道、魔皆有极大因缘,若入魔教,则一发不可收拾,若入正教,亦能道长德高,若入佛门,同样勇猛精进,当日长眉真人挑了你做继承人,令人佩服!除你之外,其余十二个对正教皆有怨怼,你旁边这位小友受胎狱之苦,历人间劫难,终于看出世间本质,亦是宿慧根深之人。莲花中的那位小友,经此一番劫难,因祸得福,日后也会有大成就。但剩下那十人,皆听不得‘正教’二字,其性刚强,难调难伏,你必须发无上宏愿,证得广大智慧神通,方有可能使其一一归正,否则的话,此界最终难逃化作魔罗天域之厄。”他说完双手合十,向朱孔阳送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朱孔阳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又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怎么才能把他们都引入正道啊?”
智公禅师向高玉成一指:“他当日被人摄去,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做了那人的禁脔男宠,入华山教下,要么被采补而死,再转一世,未来途径也是恶多善好。但是被你救去,他又极有福慧,知道向你求拜,入了峨眉教下,已经是因你偏离了原来的岔路,走上另一条道路。湖中那位小友,也是过去信念感召,交了一群杀人魔君,即便这次没有闹翻,他常与那些人往来,百十年习气熏陶,早晚也要与那些人成为一类,将来做下大杀业,还不知要受何等恶报,却又因为你,转入别途,因交恶友而遭厄,亦因交善友而得福,因果之妙,不外如是。”
“交朋友交不好也会遭厄吗?这个太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智公禅师笑道:“久在兰室,不闻其香;久入鱼肆,不闻其臭。人的习气能够互相传染,与贪心的人在一起,常说偷盗****之事,久而久之,自然染着此性,与嗔心重的人在一起,常粗口咒骂,动辄将人打杀,久了亦会沾染此习。此二者佛门称之为毒,无形无色,传染之性极烈。佛门中唯有大菩萨方可不受传染,反而能以慈悲感染对方,此即为佛门常说之度化,似地藏菩萨那般,方可入地狱度化众生,没这份功力的,一入地狱,即被地狱众生的贪嗔愚痴,杀淫赌盗等恶心沾染,沦为一体矣。你那位小友本在旁门,不比你玄门正宗,性命齐进,内外圆融,更应该谨小慎微,远离恶缘,亲近善知识,他却主动去招惹恶类,固有此劫。”
朱孔阳听了这番话,心中隐隐有些明悟,有点明白公冶黄的意思了,又回忆自己这些年来,似乎确实有好几次机会走上“岔路”,从根源上,是长眉真人给了他九天玄经,给了他七修仙剑,给了他九戒仙幢,道法仙剑法宝,全都是这世界上最好,让他对其他东西不那么“贪”,等他修炼九天玄经有成之后,自然而然,就把该明白的都明白了,知道孰可为孰不可为,知道九戒的意义所在,非但不感到受拘束,反而自然而然不去做戒律禁止的事情。
朱孔阳又向智公禅师请教了很多东西,智公禅师境界之高,超乎他的想象,他跟长眉真人接触不多,但总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现在遇到智公禅师,觉得他并不比长眉真人差,而且为人随和,就像是邻家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爷爷,一点没有佛门高僧,大阿罗汉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让人倍感亲切,说起话来,也不会张口佛说,闭口经云,用很普通的话把他的疑问解释清楚,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主动给朱孔阳灌输什么,都是朱孔阳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朱孔阳原来对佛教那点门户之见也就都放了下来。
双方一直说了七天七夜,到了第八天头上,终于说得差不多了,双方站起,来到湖边。
朱孔阳心里还是很担心,因为智公禅师也没有说死,肯定能帮助卫肃冬恢复过来,如果连这位老和尚都不行,这世上也就没人能行了,卫肃冬那个样子,还要出更大的乱子,朱孔阳又不能真的像公冶道人那样送他去兵解,说得好听,其实就是直接把他杀了!朱孔阳怎么能下的去手?
智公禅师摆手,湖中莲花开放,卫肃冬从里面飞出来,落在岸上,朱孔阳还怕他要动手伤人,正自戒备,卫肃冬一下子给他跪下了,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阿阳,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