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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房宫
这是占地六千亩的私人园林。园林的主人权不输高俅严嵩,富可比石崇王恺。森林楼台温泉湖泊,全在室内,冬天外面冰封严寒,这里却可骑射猎鹿、敞衣摇扇行乐。
“这地方很棒吧。”周公瑾指着那些玻璃温室中的热泉,还有泉水里泡着的美人。
“虽然都是美人,不过怎么看脸上的笑都是假的。”陆伯言摇头。
“好了,我知道我毕业后,再没人和你争。那些学院的女生把你**坏了。看不上也不用写在脸上嘛,现在不是清高的时候,你要想升任少将,有自己的战舰。少不得来这走动,和王侯将相还有他们的三舅六叔们混个脸熟。你以为光凭你演习考核第一名就能升迁?”
陆伯言摇头苦笑:“这里熙熙攘攘,皆为名来利往。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天天流水酒席,全是高官巨贾,又有谁会注意我们这两个军官。”
“哎,军官那是你自己。我可是堂堂的统率十万的海军少将了。不过你不用在我面前太自卑。你现在这样的考核优秀,有升任潜力的军官,正是朝中各派要拉拢的对像。虽然你现在肩上无星,没准将来就是继我之后的上将元帅,人家可是宁可错看三千,不可放走一个。”
“照这么,现在军中,就没有不来此巴结,没有不是某派系的人罗?”
“倒不能这么,其实许多将领,表面笑脸迎合,心里还是清醒的。朝中派系争斗这些事,谁知道哪天谁兴了谁倒了,投靠重臣就像押宝的赌局,押中了高官厚禄,押错了没准要人头落地。所以大多数人也不过于来应酬一下,然后持币观望嘛。”
迎面走来一位内侍官,看见两人,又见了军衔,眉头就是紧皱:“这二位怎么还穿着军装呢?多扫兴。快请去浴泉中换了。”吩咐两边侍女,“你们负责服侍这两位将军洗浴更衣。”眼看就差没有把鼻子捂上了。
陆伯言心中怒起:“这身军装怎么便扫了你们兴了?”
他这声音响亮,一旁倒有许多人投过目光来。
那侍官脸色一变,忙赔笑道:“的失言了,请自便。”躬身倒行退下,但再抬起头来时,眼中满是毒怨之色。
周公瑾笑道:“你完了。你知道这里的内侍头领,别看在这里头哈腰,出去那都是前呼后拥人人当爷拱着,谁手里没有三五千万财产,自己另有宅子园地,下人无数。这回他若记恨了你,将来你只怕升迁无望。还是宴后快去递个红包把事了了吧。”
“可笑,我的将来怎么可能握在这种宵手中。我便不信不奉迎巴结,这若大天地,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处了。”
周公瑾笑着叹息:“臭棋篓子死脑筋,我现在有后悔带你来这了。”
一阵乐声高扬。只见无数侍者宫女,或推了车,或托了银盘,列队而来。有内侍高声道:“开席了,请各位入席落座。”
“这里内侍宫女居然着宫中礼装,莫不是自比帝王?这可是……”陆伯言惊诧。
“得了吧,这事你以为皇帝不知道?他都一笑置之,你不平个什么。”
他们入得大厅,但见好大场面,贴金龙柱高撑拱穹,数百案酒席金杯玉盏,千人喧嚷行令,两边有百人礼乐,堪比皇室国宴。
刚入座,周公瑾皱眉道:“知道我最讨厌这里什么?居然在一片嘈声中奏《清颂》、而且琴手漫不经心,真是污了这首高乐。”
陆伯言笑起来:“刚才是谁教人莫要太清高来着?我知道,你周公瑾可以深踏官场污浊之地,见什么人什么话,却偏偏受不了有人弹不好你喜欢的曲子。”
此处仍是汉式宴礼。两人一案几。侍女不断送来菜肴,而桌上的,也不论是否动过,只要稍冷的,一律撤走更换。
“这每天都这样流水大宴,一年要吃掉多少钱?”陆伯言觉得心痛。
“算不清。只不过这些川流人中,每年总会有上千人变成常客,再上几百人变成门客,你想想每年新晋官员将领才多少人?这其中益利,又岂是钱能折算的?”
“陛下却听之任之?”
“有人帮陛下管着文武百官,歌舞升平,太平无事,陛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管?”
陆伯言看着一桌美食,只是吃不下去。
酒未喝几口,突然就有人站起来,举杯高声:“此良辰美景,在下阳渠郡袁洪,即兴献诗一首以助兴。”
然后吟上一通,无非是盛世良臣的陈词滥调,顺便表达一下要“为国担大任”的迫切愿望。
周公瑾拍拍陆伯言:“看见没有?这就是会吸引眼球的,你没有什么诗作绝活,赶快上去献献,实在不行,翻两个筋头,只要大人们觉得你是真心讨他们开心,自然一会儿有人来找你索名贴,不过呢,贴里可千万别忘附银票。”
“你怎么却不去?”
“我这样人物,他们送礼给我还来不及。要不是为了带你这样的无名卒来这里混脸熟,这里我才懒得来。”
再一会儿,要起来献诗的人太多,几乎为抢话筒就要动上手。上面大司马孔良微一皱眉,内侍官会意,便改了规矩,让舞姬举令行舞于案前,乐声停时,倒在哪一桌前,便是哪一桌赋诗。
这里面于是又有了潜规则,若是有心表现的,便将珠玉银两摆在案角,舞姬看了,便会意舞过去,但这里还得有乐手配合,所以宴后舞姬给乐手的提成也是少不了的。
于是众人开始在桌边摆钱竞价,不一会儿,已经有摆上玉镯金链的。
周公瑾笑看陆伯言,陆伯言瞪他道:“看也没用,你知道我没钱。”
周公瑾坏笑:“我周公瑾想让美女在我面前停下,还需要用钱么?”
要不怎么这人坏,舞姬正旋舞过他身边,他一伸脚,啪把舞姬绊个跟头,正倒在陆伯言怀里,众人轰然大笑。乐手也不知是不是舞姬故意的,立刻就把乐声停了。于是座上大司马孔良,全厅近千人,都等着陆伯言起来献诗。
陆伯言怒看周公瑾时,这人早笑得滚到桌子下边去了。那舞姬还在案上摸呢,纳闷怎么找不到钱呢。眼看众目睽睽,陆伯言站了起来,却沉默不语。
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厅中越来越安静。人们都奇怪的看着这个站起来却不话的年轻军官。别人的诗都是早请人现写好的,哪有现站起来想的呢?
陆伯言不慌不张,也不看大司马等一干重臣的表情,自顾想了半天,冒出一句。
“这个地方好热闹。”
所有人都傻了。
然后第二句出炉:“一群鸦雀呱呱叫。”
“好!”一片寂静之中,不知有哪个起哄。然后在一片如刀目光下,躲进袍子遁走。
侍官们忙着去把大厅里的音箱关掉。
但是陆伯言的第三句不用音箱在无声的大厅中也听得一清二楚。
“来年若是凛风起。”
大司马孔良的脸色已经青得像一旁的香炉。
“你自长哭我自笑。”
陆伯言诗罢,转身就走。抛下一片雕像般的人群。
周公瑾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也站起身来,追陆伯言而去。
时厅中仍在一片死寂。
大司马孔良却慢慢站了起来,开始一下一下的鼓掌。
孔良独自击了五下掌之后,一旁的太傅梁用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也开始鼓掌。
然后上席的所有重臣高官都开始鼓掌。
陆伯言周公瑾走到阿房宫门口时,听见里面掌声雷动,欢呼不绝。
周公瑾借着醉意,大笑指着陆伯言:“子!我正式宣布你完了!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往上升一步了,而且你的教官位置也完了,暗恋你的女生们就等着挥泪给你送别吧。一代奇才就这么自寻死路!可惜啊可惜。”
陆伯言不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周公瑾也收了笑,神色郑重起来。
“但我不得不……你太牛了!以前我周公瑾自觉除了棋下不过你,其他一切都比你强。现在……我得承认,也许你这一辈子都当不上海军元帅了,但是……你了我不敢的话。”
他拍拍陆伯言的肩:“我永远是你兄弟。”
陆伯言抓住他腕子笑着:“少煽情了。兄弟不是用嘴的!是兄弟就陪我再去喝个通宵。”
“好的!再把棋摆上,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陆伯言一诗成名,传抄世间。这首诗很快就摆在了献帝的案头。
“嗯,若看前两句,以为是幼儿学语……但没想到坑一填完,竟然会是绝妙好辞……真好啊……”刘协叹道,“嗯?等会儿……他这是不是在骂朕啊?”
大司马孔良仍然是那幅看不出喜怒的表情:“陛下无需揣摩这诗的意思,但这诗现在传遍世间,只怕有人会利用它生事。”
“那爱卿的意思,是把这人抓起来?”
“当然不可,这不过是个愤世的年轻罢了。抓了他,反而让全天下人以为陛下无度。”
刘协心想:真当我傻啊。人家骂得明明是你,你不敢抓他也就罢了,怎么变成我无度了。
“那爱卿以为如何?”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自以为怀才不遇,所以愤世嫉俗,但只要给他个官当当,他看到了向上爬的希望,就和其他人不会有任何区别。到那时,他再写出来的诗作,自然也歌功颂德,和他人无异。那世人都等他的诗,却发现泯然众人,于是也就当成一笑话,忘记他的诗句了。”
“有理,那就由你去安排吧。”
此时离战争爆发还有一年零一个月十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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