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羸形暗去春泉长拔势横来野火烧
范昭笑道:“实不相瞒,你的案子确实有些麻烦。判你死刑,是要上送刑部的;不判你死刑,关个十年八年又得放你出来。怎么办呢?汪师爷,我急着娶黎小姐,可不能等上十年八年。这样吧,你买通一个流氓,和林正高关在一起,然后,指使流氓把林正高折磨成精神病,或者失忆。对上面就说狱吏管理不严,囚犯打架……”林正高怒骂范昭:“你,简直就是禽兽!不是人!”范昭道:“我不是人?我懂得孝敬父母,关爱妻儿。比你这个人如何?”林正高愤然道:“我为奸人所害,忠孝不能两全。”
范昭哈哈一笑,道:“林正高,你想让刑部尚书刘统勋知道你的冤案,机会渺茫。天朝官员调动频繁,过个一年半截,刘统勋不再担任刑部尚书,你的如意算盘就白打了。”林正高愣住。范昭道:“你真想除了这帮贪官污吏?奏请皇上下旨禁烟?”林正高点点头。范昭道:“求人不如求己。我若是你,便会寒窗苦读,做第二个刘统勋,上奏折,禁牙片,平民愤。”林正高怔怔看着范昭,道:“我能成为第二个刘统勋吗?”范昭道:“皇天不负有心人。你若真心匡扶社稷,必然官运亨通。你待在这里,除了眼巴巴的幻想着依靠别人,还能做些什么?”林正高低头沉思。
范昭叹息一声,道:“我欠黎小姐一个人情,所以,想方设法来到狱中开导于你。你若是真想和黎小姐远走高飞,便撤了状纸。我自会想法子救你出去。”林正高疑惑道:“你不是说……”范昭道:“黎老四将黎小姐许配给我,这事是真的。黎小姐说她的心里只有你,我娶了她也没意思。而且,我欠黎小姐一个人情,这才想方设法来帮你。话已经说清楚了,林正高,你想要什么,就看你自己了。”
林正高面容一阵波动,就是说不出话来。范昭道:“汪师爷,咱们走。”林正高忙道:“你等等,你欠阿芳什么人情?”范昭微微一笑,道:“你出去后问她,不就知道了吗?”林正高道:“放我出去,我要见阿芳。”范昭微微摇头,道:“你的案子在总督大人那,想放你出去,难啊。如果你肯撤了状纸,总督那,我倒愿意去为你说情。”林正高一咬牙,道:“好,我同意撤了状纸。我要做第二个刘统勋。”范昭点点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缩回来的拳头打出去才更有力。林正高,你不是最爱‘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这句诗吗?好好思量吧。”
汪师爷回去禀报高廷瑶,高廷瑶将一口茶笑喷了,道:“这个范昭,真有意思,果然与众不同。”汪师爷担心道:“大人,林正高出来后,再告怎么办?”高廷瑶道:“依林正高的品性,既然撤了状纸,就不会再告,多半会寒窗苦读,梦想着做第二个刘统勋。范昭这一步棋,下得妙啊。”汪师爷道:“林正高若中了进士……”高廷瑶哈哈大笑,道:“就他那傻劲,能考上举人就祖上积德了。”汪师爷道:“这么说,范昭说的黎小姐的事,也是假的?”高廷瑶点点头,道:“肯定是假的。黎小姐生得如花似玉,但凡是男人的,谁不不动心?范昭使诈,让英夷人免了黎老四的高利贷,不就是冲着黎老四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吗?”汪师爷恍然大悟,赞道:“还是老爷看得清楚。范昭妻妾成群,如此好色,怎么会舍得黎家小姐?!”高廷瑶呵呵笑道:“范昭很快就会去拜访总督大人,真正的好戏要开场啰。”汪师爷道:“老爷高瞻远瞩,前程无量。”高廷瑶微微一笑。汪师爷一脸羡慕,道:“范昭也是个奇才,来广州府没多久,就盯上十三行的大美人,出手不凡,手到擒来。”高廷瑶淡淡道:“范昭在扬州,就曾经在深夜里爬过墙头,和颜财主独生女儿幽会。外面传言,范昭是奉旨泡妞。”汪师爷惊道:“如此说来,范昭和皇上……”高廷瑶嘘了一声,小声道:“汪师爷,说话小心。”
范昭说动了林正高,春风得意,出了衙门就撞上舒寿。诸位看官,你道舒寿是谁,就是范昭在台州城内遇到的玄衣汉子。范昭已经从高廷瑶的话中猜出,那个“秘密保护范孝廉的安全”的大内侍卫舒寿,很可能是台州城内跟踪自己的玄衣汉子,此人跟舒禄关系非浅。范昭撞上舒寿,便拉着舒寿,去酒楼吃午饭。
范昭有意慷慨,很快就和舒寿熟络起来。舒寿道:“范孝廉果然非常人,一眼就瞧出了哥哥的身份。”范昭笑道:“哥哥这一身装扮,富贵华丽,哥哥的京腔和派头,寻常人装不出来的。我就在想,这次我身负皇命密旨,大内的一班兄弟,必不会袖手旁观的。”舒寿一拍胸脯,豪声道:“我等满人武士,最重情义。自皇上回京后,大内的一班兄弟,时常念叨兄弟你啊。”范昭哈哈一笑,道:“万里红山庄的刀光剑影,我们兄弟的情义血浓于水。这次来广州,我也惦记着舒禄大哥,还有王襄烈等一干兄弟。广州繁华之地,我回去后,少不得他们的厚礼。”舒寿大喜,道:“范兄弟此言,哥哥代一帮兄弟谢过了。我和佶山从小玩到大,佶山都没有象范兄弟这样对待哥哥。”
两人喝了一回酒。范昭道:“哥哥你是知道的,吕四娘是个厉害人物,我想办成皇上交待的事,凶险万分哪。”舒寿道:“所以,我大哥奏请皇上,恩准我来暗中保护兄弟。”范昭微微一笑,道:“我心中早有了计较。先依舒禄大哥和我岳父诸庄主的妙计,软求吕四娘。倘若不行,我再请南少林的英雄好汉帮忙。”舒寿大喜,道:“此计甚妙。一来可以完成皇上使命,二来可以挑起南少林和吕四娘的仇恨。我来之前,我大哥就说了,范孝廉洪福齐天,必有妙计对付吕四娘,叫我多听范孝廉的话。来来,喝酒。”
两人又喝一杯,范昭道:“我有一条妙计,如果事成,则吕四娘无虞也。”舒寿喜道:“兄弟快说来。”范昭道:“现在南少林弟子中,以洪门的方世玉武功最为了得。方世玉的朋友林正高得罪十三行的人,关在广州府衙内,案子已经到了总督大人那。我想请哥哥说动总督大人放了林正高。如此,方世玉必感恩于我,为我所用。”舒寿笑道:“范兄弟是想利用方世玉对付吕四娘啊。妙计!妙计!此事不难,包在哥哥身上。”两人又喝几杯。范昭道:“兄弟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哥哥想在佶山身上捞到银子,怕是不易,不如打打洋商的主意。”舒寿忙问范昭妙计。范昭道:“我新认识一个洋商叫黄桂伯,此人乃是南洋华人,经营甚丰,与洋夷和十三行皆有生意。黄桂伯想和佶山吃顿饭,事成之后,必有重谢。”舒寿道:“这事容易。佶山本来说今晚请我的。你叫黄桂伯找好酒楼,我拉佶山去。”
有了舒寿帮忙,范昭自觉腰粗气壮。吃完中午饭,两人去见两广总督钮祜禄?阿里衮。阿里衮道:“放林正高,芝麻点的事,何况还有范孝廉出面担保。如今有一桩难事,恐怕得麻烦范孝廉了。”舒寿笑道:“在广东,有什么事能让阿里衮难办的。”阿里衮道:“出了伪稿案,皇上已经很头痛了。目前朝廷多事。本总督不想让皇上再操心洋夷的事。有些事情,官府不好出面,得靠民间才办得了。”舒寿奇道:“到底什么事?”阿里衮道:“方世玉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昨晚,高知府来报,方世玉把英夷商船皇家商人号的一个水手打成重伤,不见踪影。英夷大班史密斯亲自去府衙报案,强烈要求将方世玉绳之以法。”
舒寿瞧了范昭一眼,道:“范家在商言商,和黑道没有什么关系。阿里衮还是责成高知府处理为好。”阿里衮道:“你有所不知。二十天前,洪熙官和方世玉,同时出现在胡家的酒宴上,拜会云将军的父亲。高知府报于我。我想息事宁人,就嘱咐高知府,只要黑道不闹事,就不必理睬。所以,方世玉的行踪,只有范孝廉才能帮助官府查到。按惯例,洋夷出了什么事,都是由十三行出面摆平的,大家私下协商。但是,史密斯报了官,事情就大了。”
舒寿知道事情麻烦大了,不再说话。范昭想了想,道:“江湖事,江湖了。大人交给民间处理这件事的思路是对的。洋夷不懂我天朝的规矩,待小生明儿去找史密斯,和他商议。”阿里衮微微颔首,道:“好。有范孝廉这句话,本总督就放心了。本总督知道,英夷很尊敬你,称你为‘义人’。你与皇家商人号的船长弗塞缪尔男爵关系密切。弗塞缪尔男爵因此还免了黎老四的高利贷,解决了十三行和官府的一个难题。范孝廉能让史密斯撤了状纸,阿里衮在家中宴请范孝廉。”
舒寿笑道:“我大哥常说,范孝廉非寻常人,命大福大。这件事有范孝廉出面,阿里衮大可放心。那林正高的事……”阿里衮道:“容易。我这就叫师爷写道手令给范孝廉,范孝廉想什么时候去知府府衙要人,随便。赵翼不会办事,以‘私通叛党’的罪名定了林正高的死罪,人证物证却不全。这不胡闹吗?我原本责成高廷瑶再审,高廷瑶却推说案子已由前任知府具结,若非刑部打回,再审不合律法。我正为这事犯愁呢。林正高肯撤了状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皆大欢喜嘛。”
出了总督府,时候尚早。舒寿道:“哥哥先去找佶山。晚些时候,兄弟派人送来请柬,哥哥肯定拉佶山出府。”两人分道扬镳。范昭回到章府,章志明和黄兴华正在茶厅喝茶,神情有些凝重。范昭笑道:“有什么麻烦事?”章志明道:“少东家,我去见潘总商。潘总商说,前天晚上,方世玉把皇家商人号的一个水手维京打成重伤。昨天一早,英国大班史密斯就去府衙报了官,要求将方世玉绳之以法。林正高的罪名与方世玉有关,事情不好办了。”范昭微微一笑,道:“章伯伯可有办法找到方世玉?”章志明道:“找他不难。但是,洪门兄弟不可能让方世玉投案自首的。”
范昭拿出阿里衮的手令,道:“章伯伯请看,有这个,可以救出林正高吧?”章志明打开一看,惊道:“这是总督大人的手令,可以直接去府衙提人了。少东家是怎么得到的?”范昭微微一笑,道:“有个京城来的朋友,与我去见了阿里衮,阿里衮便写了这道手令。”章志明笑道:“原来如此。阿里衮这么爽快,是不是把方世玉的事也交给少东家了?”范昭道:“章伯伯说中了。我明早去见史密斯,先和他聊聊。章伯伯拿这道手令,先把林正高救出来吧。”章志明道:“也好。今天晚上,这对有情人就可以团聚了。”
范昭微微一怔,道:“这么快?”黄兴华笑道:“是。我上午去到黎府,说,按古法,纳妾应写卖身契,人银两清。黎老四的脸立马就黑了。我说,不写卖身契,少夫人那边不好交待,黎小姐恐怕也进不了范府的大门。黎老四没辙了,就写了卖身契,并说今晚把黎小姐送过门来。想是黎老四觉得不光彩,不想给外人知道吧。”范昭道:“如此甚好。华哥(黄兴华)再辛苦一下,去给黄桂伯说,今晚和佶山监督吃饭,还有一个京城来的朋友。待黄桂伯安排妥当,华哥就在黄府写一柬请帖,以我的名义,送给佶山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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