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小侄今天带了一副,你先试试手。”
秦越从怀里掏出六颗骰子和一个骰盅隔桌递给郑屠,郑屠用手一掂,脸色接着变了。
“动过手脚的?”
此时的骰子大部分是骨质,骨头和水银的分量不同,郑屠是赌家老手,随手一掂就发现了不同,他这时要再不明白秦越是有意收拾他,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傻蛋了。
“动过又能怎样?你这老狗是赌桌上的熟手,动过的骰子岂不更趁手?”
秦越的脸已经拉了下来。
“贤侄,贤侄。你先别动怒。”
郑屠本以为在自己家里出不了问题,哪里想到秦越他们出这个坏水?再者赌骰子的人不同,骰子里做的手脚也不同,这骰子不是郑屠的,他还怎么“趁手”?郑屠与六虎本是一路欺软怕硬的货色,现在落在六虎手里,心都凉了半截,
“贤侄,我,我是有些错处,可咱们是至亲,有什么话好好说……”
“好好说那就上桌。”
秦越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我们兄弟五个人一路,共有九贯散钱。你嘛,也不需拿钱了,若输一次那就写借据十倍偿还。如何?”
“这这……”
这路数怎么这么熟?原先作计糊弄六虎,把他们灌醉,逼他们耍二傻子“英雄胆”的时候不就是这么玩儿的么……郑屠真是无话可说了。
“十倍不行,那就百倍。”
秦越又向上加了码,旁边刘老七等人更是助威似的撸起了袖子。
“好好好,就十倍,就十倍。”
郑屠是杀猪的,随身而带的就有一股狠劲,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命运掌握在秦越手里,所以也不硬撑,只盼着如果死不了来日再寻机报仇。
“贤……不不不,秦郎君。小的也知道你今天来是为的什么。小的虽说不该在太岁头上动土,可咱们好歹是至亲。我看要不这双陆也别赌了,权当小的全输,这就奉上九十……不不,一百贯赔罪。”
“郑屠,叔父。”
秦越口气软和了许多,要说彻底不讲理,他还真做不出来,
“什么九十贯一百贯的?你说咱们是至亲,可你拍拍良心,敢不敢说那五六百贯赌钱都是你凭真本事赢去的?”
“不是。小的确实做了手脚,是欺你们年少。我,我该死,我这就写字据把那一千贯……不对,应该是五百贯,剩下五百贯确实是你借的。”
郑屠态度很老实,就象是挨训的小学生,但却依然在讨价还价,寄希望于先把秦越他们赶走再说。然而秦越听到这里却嗤的一声笑了:
“五百贯?妓寨里的那些粉头受你胁迫,向我们兄弟乱要钱财,最后九成又回了你的手里,你以为我当真查不出来?要不要把她们叫来和你对质?”
“……”
“先不说这些。你欺我年少,我倒不想和你计较。可我娘过世,停灵院中,你就去闹,弄得我们秦家丢尽脸面,这又怎么算?”
秦越是讲理的人,他得先把郑屠的错处一条条摆出来,不然的话,今天这场戏就算白演了。
“是我糊涂,是我糊涂,我对不起嫂嫂在天之灵。”
郑屠又明显矮了几分,古代人讲究亡者为大不可欺,再加上秦越与以前大不一样,说的有理有据,郑屠被抓住痛脚,不老实认罪也不行了。
“糊涂?我看你是故意,你早就看上了秦家的产业!”
“是是是,小的该死。”
郑屠认罪态度倒是不错,不过秦越知道他这是不得不低头。要是压不住他,出了门这老小子就得不认帐。
“罢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怎么想。在这里你肯认错,出了门绝对不会认。我问你,当年开这肉铺,可是你家出的钱?”
坏了,秦越这是来算老帐的!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他居然给翻了出来!郑屠只感觉脑子里一阵阵地蒙圈,但是却又不敢不认。
“这,这,当年家父开肉铺,多是借伯父的钱。”
好,肯认就好办了,这才是今天真正的杀手锏。秦越道:
“什么叫借钱?根本就是我祖父出钱开的肉铺,让你父亲打理。后来祖父过世,我父亲当家。他是个省事的人,不想和你计较,所以才渐渐变成了你的产业,如今店契还在我家里藏着,要不要拿来给你看看?”
坏了,真是算老帐的,店契的事已经几十年没人提了,没想到秦越居然给找了出来,这不是要人命吗?郭威郭大人素以严厉著称,打到官府自己也要吃亏。郑屠顿时两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秦越面前。
“贤侄!秦郎君!您抬抬贵手吧!这肉铺初资虽是你祖父所出,可如今打理成邺城第一却是我父子两代的心血。咱们好歹是一家,您总不能看着小的流落街头乞食为生吧!”
“嘿嘿,那就还钱。”
孙黑子得意的笑道。
“还,还,一定还,五百贯,不不不,一千贯,我再加两百贯印利。求求秦郎君高抬贵手!”
郑屠磕头捣蒜,满脸的汗水中还混杂着些泪水,这次可是真心的了。
要杀人就要杀个干干净净,对郑屠这种人更是用不着讲情面。不过秦越要这肉铺干什么用?先别说各行有各行的势力,一个新手很难插进手去。就算不考虑这个,郑屠要是真被彻底逼急了铤而走险,麻烦的还是自己。所以这个分寸还得把握到位才行。
“起来,你父亲好歹是我曾祖义子,你这样跪着我算怎么回事?”
秦越决定和郑屠彻底算算总帐,把他扶起来道,
“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的生意是怎么回事,谁心里都有数,如果当真翻了脸捅到官府去,只怕你不只是流落街头那么简单。咱们要想再做这至亲,不如今天就把肉铺的事来个彻底了断。”
“了断?如何了断?”
郑屠诧异的看着秦越。这小子要用什么方式了断,别是把肉铺榨干才收手。
“了断嘛,自然是和你算清帐,肉铺可以正大光明归你,不过该还的你却要还清。”
“还还还,一定还,秦郎君只管说就是。”
郑屠从秦越的话里听出了要转让店契的意思,总算多少放了些心。
“那好,我就说说。”
现在秦越总算放心了。谁说古代没有法制?一张因为祖辈不在意都快找不到了的店契就把郑屠吓成这样,谁还能说他没有法律观念,
“刚才你说一千贯加两百贯印利作为赔罪。总共一千二百贯,这个你认不认帐?”
“认,认。”
郑屠快把脑袋点成了鸡啄米,只要秦越不拿出店契相威胁,再出一百贯利钱他也愿意。
“那好,咱们再说肉铺。当年开肉铺我祖父出资三百贯。如今你的生意我也清楚,单这间肉铺一年也能赚千贯以上。我不多要,一成就行。三十年就是三千贯,加上三百贯初资还有那一千两百贯,总共四千五百贯。你若拿得出来,我便把店契给你,若是拿不出,咱们便上官府去说。怎么样?”
秦越低着眼皮向郑屠说道。这些话和那天郑屠大闹老夫人灵堂时说的话如出一辙,这才叫以牙还牙。
“这这这……秦郎君,这些年兵荒马乱的,小的哪能赚那么多。”
郑屠腿一哆嗦,顿时连汗都下来了。不过秦越看得很清楚,这老小子目光颇为闪烁,那自己就没必要往下砍价了。
“那就四千贯,去了零头吧。”
“能否……能否再减些,小的确实拿不出那么多。”
“你能拿多少?”
秦越心平气和的问道。
郑屠双手搓起了衣襟,半晌才犹犹豫豫的道:
“可否,可否一千五百贯?”
“各位哥哥,咱们走。”
秦越肃然站起身就要走。
“别别别,秦郎君,咱们有事好商量。”
郑屠顿时乱了主张,连忙冲上去死命拦住了秦越。
“你没有诚意,咱们还怎么商量?”
秦越停下了脚步,挑衅的看着郑屠,郑屠几乎是绝望的瘫坐在桌子上。
“秦郎君,你若是还能给我留条活路,那咱们就两千……二,若是再多,小的随您送官处治。”
“三千贯。若少一个大子儿,咱们便不必商量了。”
秦越说出了自己可以接受的最低价。
“三千贯……好。”
郑屠满脸都是痛苦,但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咱们可得说好,这便立写字据,一手还钱一手给店契。”
“那就写吧。二哥。”
秦越一声令下,一旁的孙黑子接着从怀里掏出了纸笔。
该还的毕竟要还,虽说这个数实在不小,但好歹还算在能接受的范围内。只是秦越这小子怎么这么毒,要价恰恰就卡在能接受的上限处呢……不过写完了字据郑屠倒也不心疼了,忙腆着脸笑道:
“秦郎君还请收执好,以后生意上还请照顾小的一二。”
“那是自然,只要你的肉好,自然先紧着你,咱们好歹还是一家人。”
凭空多得两千贯,秦越不想大度都不行了。
“好好,秦郎君请,秦郎君请。”
堂屋门外,喜哥、老五和他们找来准备大打一架的混混们目瞪口呆。郑屠这是怎么了?刚才与秦越他们还势同水火,现在居然低声下气、满脸堆笑的送起了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