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音身披白色锦袍,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了漫天遍地的白雪,以及一个站在树下静静等待的单薄背影。
“来了很久么?”神音心中惊喜,莲步过去,小脚在雪地之上留下了一连串娇小的鞋印。
陈浮生回过头,望着雪中的神音。只见她嘴角带笑,明眸含春,一张小脸有淡淡红晕,似有娇羞,却又落落大方。
“你只穿这些么?”神音望着陈浮生身上不同昨日的一件青衫,接着问了一句,满眼的关切之意。
陈浮生摇摇头:“不冷。”
见状,神音即刻便将锦袍解下,要给陈浮生披在身上。
“不用。”陈浮生推开了衣物,只见神音却依旧是满眼的坚持。
陈浮生终究是接过了锦袍,却并未披在自己身上,而是上前了一步,亲自为神音重新披回,在她一言不发的注视下,慢慢将之系紧。
“习惯了,真的不冷。”陈浮生轻声道。
神音望着近在咫尺的陈浮生,感受着属于他的那一丝淡淡气息,竟是有些呆住了。
“走吧。”陈浮生道。
神音轻轻点头。
二人向着街道而去,不多时便是上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二人并没有多少言语。多数时候,只有目光的交织,然而这还是神音主动看向陈浮生的结果。
神音看得出陈浮生偶尔会有些失神,似乎有着什么心事。只是他不说,神音也不打算问。
生意还注意到,陈浮生在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显然,这个让她决心委托终身的男人,似乎并没能完全接受她。
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跟随你,我已经是你的人,我会让你相信,我昨夜对你许下的诺言,永世不变……神音凝视着眼望窗外的陈浮生,无声地道。
二人来到了紫竹峰山下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沿着积雪的山道,二人一路而上。
“好美。”神音眼望天空,又环视竹海,最后又看向陈浮生,只见他也正看过来。
这一次的相视,竟是持续了良久,直到陈浮生又一次主动转移了视线。
神音开心的笑了,她倏然跳到了前面,伸展双臂,竟是在这山道上偏偏而舞!
伊人起舞,那般美,笑的那般开心,以至于那望着她的人,竟是看的痴了。
忽然,她又停下,回望着山道下方的男子,她慢步而下,款款而来,下一刻,她拥抱了男子,轻吻了他的唇。
她呼吸若兰,身子有淡淡的清香,一如他在一年前的山泉之下所闻到的。
大雪纷飞,一片安宁。
许久,神音慢慢后退了一步,面有羞红,美眸流波。
“我的真名叫做神音,神仙的神,声音的音,你以后要记得。”
说着便又移步下来,挽起了陈浮生的手臂,在陈浮生悸动的心跳中,紧紧相依,一同上山而去。
紫竹峰,云来阁。此刻大厅之内,正有八桌酒席。宾客间相互劝酒,一对新婚佳人,则是在宾客中不断地来回,与人敬酒!
人虽不多,却也是满堂热闹的人气。
“许多年没有今天这般热闹了。”主桌之上,钟无艳竟是乐极生悲。
一旁,姬灵然见状,出声安慰道:“钟夫人如今身体日渐好转,令公子神罗首座也是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年纪轻轻一身修为便已经臻至地灵境,呵呵,钟夫人,紫竹峰一脉恢复当年风光,指日可待啊。”
钟无艳点点头:“这也是多亏了灵然姑娘鼎力相助,来,我们以茶代酒,这一杯,我敬姑娘。”
“不敢不敢,钟夫人抬举了,晚辈不过是给人传话而已,赠予那火云丹的实在是另有其人,晚辈不敢居功。”
闻言,钟夫人面带微笑,慢慢放下酒杯,也不以为意。
“唉,想不到我钟无艳有生之年,还能得贵人相助,重新站起来。只可惜,未能当面拜谢恩人,实乃此生憾事。灵然姑娘日后若是再见得那人,还请代为转告,就说我天都府紫竹峰一脉,随时恭候大驾,只盼见得恩人一面,当面言谢,了却心中缺憾。”
“钟夫人有此心意,晚辈定当照办,来,容晚辈敬您一杯,预祝钟夫人贵体早日痊愈。”
二人共饮一杯,忽见得门外有两道身影漫步而来,到得门前,兀自拍打着身上的积雪。
此间,满堂宾客也都是注意到了来人。
只见当先的是一位生得美艳的青春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相貌竟是与钟无艳极为相似!只是那脸上却是被一道疤痕给毁了几分,令观者不禁叹惜!
紧跟在后面的是一位身着青衫的青年,样貌倒是普通,几乎没有任何值得人注意之处!
见得两人,许多宾客都是开始了议论。
“那不是神音么?许久不见,她的脸怎么变成那个样子了?”
“你还不知道吧,一年前,神音离家出走,去了斗灵塔,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年!”
“老天,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谁知道呢,为了修炼吧?”
“放屁,谁会为了修炼去那种地方?”
……
“知道么,那神音是不想嫁给柳冲,才离家出走的!而且,好像跟千叶崇明也有关系!”
“我知道我知道,一年前,神音可是经常来我们青云峰与千叶师兄幽会呢!只可惜啊,嘿嘿,千叶师兄对她没什么兴趣,玩玩而已。”
……
“柳冲师兄,是神音!”
“闭嘴,还用你说!”
……
“这下好了,毁了容,谁也别想嫁了,”
“哼,自作自受,身为正派弟子却跑去斗灵塔,简直是自甘堕落!”
……
“师姐,你看神音脸上的疤痕,我就说不要你去嘛,好在你没事。”
“两位师妹在说些什么?”
“千叶师兄,人家说的可是女孩家的事情。你可不许偷听,对了神音师姐好像跟千叶师兄你……”
“两位师妹误会了,在下与神音师妹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绝无其他。”
“我误会没关系,只怕师姐误会,那你可就麻烦大了,嘻嘻。”
“九媚!不要胡说。”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的好师姐。”
……
“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吗?”
“没见过,不认识。”
……
没有在意满堂的窃窃私语,神音直接是走向了钟无艳。
望着那个坐在主位的妇人,神音的眼睛终于颤动,忽生泪光,迟迟的,叫了一声:“娘。”
钟无艳望着自己亲生女儿的面容,那脸上的一道伤疤,仿佛划在了自己的心上!令得这一位绝美妇人,眼眶中竟也是泛起了泪花!
然而,下一刻她却又兀自忍了回去,转而变作了气恼之色!
“哼,你还知道回来!”钟无艳低声说了一句,神色流转间,显是碍于有外人在场,而忍着未曾发作!
神音兀自流泪,眼睛又看过边上尽皆一身红妆的神罗与莲花。
“是谁将你的脸弄成这样?告诉我!”神罗沉声道,他神色平静,却是让听者都是极为清楚的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师姐。”莲花眼中同样流出了泪水,与神音相拥在一起。
“师姐,谢谢你能回来,你不可以再离开了!永远不要再离开!”莲花诚恳的安慰,令得神音几乎是泣不成声。
莲花没有注意到,她面前的那个陌生男子,正望着他,目光闪烁不止!
“都哭什么?!大喜的日子,莫要扰了客人的兴致!”钟无艳冷声道!
闻言,两位女子这才是迟迟分开,为对方擦去眼泪。
“师姐,坐吧。”莲花将主桌之上,一张空着的座位拉开。
见状神音,却是并未曾着急去坐,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娘,这位是我的朋友,曾对女儿舍命……。”
“朋友?哼!是你在那斗灵塔中还能结识到朋友吗?”
钟无艳竟是直接打断了神音的话,一对锐利的双眼转而直视着陈浮生!
没有任何预兆,陈浮生脑中忽然一阵轰鸣,瞬间失去了意识,下一瞬这轰鸣却是又消失了去!
恢复了意识的陈浮生,一个趔趄,眼见就要跌倒在地。
见状,神音赶忙上前搀扶。
“你怎么了?”神音焦急道,但见陈浮生一双眼瞳正在难以抑制的颤抖,并看向了钟无艳。神音旋即明白了什么,这才又回过头,难以置信的质问道:
“娘,您这是做什么?他可是曾对女儿舍命相救!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啊!”
陈浮生恍若隔世一般,眼望着妇人兀自品茶,面有不屑,似笑非笑。
“我昏过去多久?”陈浮生小声道。
神音摇摇头。
“就是方才的事。”
陈浮生看着神音,微微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见状,神音方才是放下心来,与此同时,在她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润。
他对我笑了,他第一次对我笑……神音望着那对沉静如海的双眸,一时之间,心生欢喜,丝毫没有在意与陈浮生过于靠近,尚且还有扶着陈浮生的双手。
神音的表现被满堂之众看在眼里,眼见众人又要开始私语,钟无艳怒声道:“成何体统?!”
她此言一出,神音也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再次确认了陈浮生并无大碍的情况下,方才是放下了搀扶的手。
同一时间,陈浮生注意到,有几道目光正直射而来!其中敌意,毫不掩饰!
神罗!柳冲!以及一位白发白瞳的陌生青年!
陈浮生不动声色的将之收入眼底,却是毫无惧色!
相比在斗灵塔整日试图杀死他的那些目光而言,眼下这三道,着实是不在他的畏惧范围之内!当下纷纷与三道目光相撞,眼神平静,毫无退缩之意!
神罗颇为些意外。
“你是何人?!”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旁,神音却是抢道,维护之意,毫不掩饰!
“连姓名都不敢透露吗?”
闻言,神罗依旧是冷视了陈浮生一眼,随后转向了妇人。
只听得她忽然是一声长叹!
“别再问了,便是告诉你也不过是个假名。真如神音所说,那这位连真实姓名都是不敢留下的先生,便是贵客,若不嫌弃,还请留下共享盛宴,如何啊?”
钟无艳语气面色尽皆是极为明显的不屑!
在众人眼里,这个青衫青年为了驳回几分颜面,必然是会主动请辞!可是即便是主动请辞,又有何意义?有谁会觉得一位来自斗灵塔的暴徒身上,还有颜面可言?
赢了得,依旧只会是玄武堂!
这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会让人觉得屈辱的选择!钟无艳如此做法,显是一门心思的要赶走陈浮生!
没有人觉得他可怜!
斗灵塔的暴徒!他们杀人如麻,毫无人性!这种人来此赴宴,本就是对他们名门正派的极大侮辱!死不足惜,何况只是受到些羞辱?
堂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青衫青年的答复,或者说,等着看他的笑话!
神音看到了四周一张张冷漠的面孔,她望着陈浮生,痛苦的摇头,眼中充满了歉意!
她深知昨夜是在何等情形之下,陈浮生方才答应了前来赴宴!
而眼下,她却让他蒙受如此屈辱!她只觉心无比亏欠,便是在陈浮生开口之前,又一次抢道:
“我陪你一起离开!”
一片死寂!随后哗然!
神音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阁内,却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并且各个面露精彩!
“自甘堕落!”
……
“柳冲师兄,看来你的……”
“闭嘴!”
……
“不知羞耻!”
……
“你堕落了,可是,即便你是我不要的东西,我也不会容许别人……”
“千叶师兄,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呵呵,没什么?”
……
“败坏门风!”
……
低声的暗骂如潮涌般此起彼伏!紫竹峰一脉,众人面上的惊怒毫不掩饰!
然而,神音,这一个女子,却在众夫所指中,无惧无畏,只是歉意的看着他身边的男子。
耻辱!绝对的耻辱!
神罗怒不可遏,直欲开口怒斥!
却在这时,所有人又听到了另外一句,并不算大声的话语。
“不,我们留下。”